《锦中花》柳幺

7、楚阳

　　楚阳城中，商店栉比鳞次，行人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花锦一个人坐在临窗的座位上，看着窗外发愣。热闹的街市，她已多年不曾看过这样的情景，和印象中的云京城很像，可是这里是楚阳城。

　　前些天师兄王铮执意跟着她一起下山，进了楚阳城后，他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早早的回客栈，留她一人在这酒楼中闲坐。

　　花锦将杯中的茶水饮尽后，起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迎面进来一个摇着扇子的年轻公子。花锦目不斜视，正要擦身而过时，一柄折扇拦在她面前。

　　“姑娘请留步。”扇子的主人走到花锦面前，细细的打量她。

　　花锦不解的看着他。

　　那年轻公子盯着花锦若有所思，半晌笑嘻嘻的说道：“姑娘好面熟。我们在哪见过？”

　　这人面貌俊朗，语气和神态似乎有点印象……花锦仔细想了想，确信自己从没未见过他。

　　他一双狭长的眼睛盯着她的脸瞧个不停，花锦心中恼怒，默不作声就要离开，这样的纨绔子弟没必要理会。

　　“诶！别走啊！”那公子伸出右手拦在花锦身前。

　　花锦冷哼一声，推开他的手。

　　那公子却也跟了上来，几步走到她面前，整整衣冠作揖道：“在下傅文成，不知姑娘芳名是？”

　　花锦左手将剑横在胸前，冷冷道，“无可奉告。”

　　傅文成见她要走，伸手拉了她的衣袖，“姑娘……”

　　花锦一把甩开他，见他还要纠缠，十分不耐，“公子再要如此，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说罢疾步离去。

　　走在路上，花锦也无心看周围的风景，想起刚才那人，倒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又在街上随处走了走，这才回到落脚的客栈。

　　隔壁王铮的房门紧闭，花锦犹豫着还是没有去敲门，回到自己的房间，连日来舟车劳顿，着实也有些累了，于是便睡了一觉，直到酉时方醒。

　　晌午也没吃什么东西，此时更觉肚子空空，便到隔壁敲门。

　　“师兄，该用饭了。”

　　不一会儿，王铮打开了门，眉眼憔悴，“我没胃口，阿锦你自行用餐吧！”

　　花锦一脸担忧，“师兄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王铮摇摇头，“你别担心，就是不太饿，你快下去吃饭吧！”说罢将门又关上。

　　花锦只好独自下到一楼。

　　此时正是晚餐时间，人身鼎沸。花锦走到一处空桌坐下，立即有小二前来询问，花锦随便点了一个素菜。

　　没多久，小二便端着热气腾腾的盘子过来了。花锦拿起筷子正要用餐，冷不丁旁边坐下一个人。

　　花锦看向那人，竟是上午在酒楼门口纠缠她的男子，神色顿时不豫。

　　傅文成看她一脸不欢迎的摸样，笑着讨好道：“姑娘行行好，你看都没座位了。”

　　花锦环顾一周，的确是没空桌，可是也有好几桌上是一个人坐着，为什么不去那边蹭位？

　　傅文成像是知道她的想法，懒懒的伸出左手斜撑着脑袋，眼神望向左边——那边坐着两位中年男子。“你看看，那桌人边吃饭边讲话，啧啧啧，特别是那个灰衣服的，唾沫横飞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看看，唾沫星子都喷到菜里了犹不自知。”傅文成又望向右边，“你再看那边那位壮士，胸口敞开体毛浓厚，保准一靠近就能闻到浓重的体味，如何吃得下饭？”

　　花锦瞪了他一眼，“你胡说些什么？”

　　“你看，除了这两桌其他都满座了，姑娘好人有好报！”傅文成抱着拳头摇晃说好话。

　　花锦只得说道：“只要你别那么多废话，可以坐这里。”

　　傅文成言道：“得令！”打了一个响指，小二欢快的跑了过来。他对花锦说：“今天这桌我请。”

　　花锦拒绝，他却不予理会，呼啦啦一下子点了一桌子菜。

　　等菜都上齐了，码了整整一桌，花锦的饭也吃完了。

　　她看着满桌的菜，神色淡淡道：“公子好胃口，慢用！”

　　傅文成叫住她，“姑娘，再多吃点啊！”

　　花锦一边往二楼走一边说着：“多谢公子美意，我已经吃饱了。”心中却暗叹，那桌菜抵得上老百姓一个月的口粮了，倒真是朱门酒肉臭。

　　花锦自小虽在富贵家中长大，父亲却订了许多规矩，吃穿用度不似别家那般讲究，虽然小时不懂事，被别家小姐的鲜衣华服刺激，埋怨过父亲，但她又不同于那些小姐们的骄奢任性，被父亲讲了番道理后也就再没闹过了。何况在十一岁时又糟了大难，如今不单性子大变，就连以往那丁子讲究也都消失殆尽。

　　刚上到二楼，听得楼下声音传来。

　　“各位朋友，傅某点了一桌子美味佳肴，若有不嫌弃在下的，可以一起用餐，交个朋友啊!”

　　“傅公子客气了！”“傅公子豪爽啊！”

　　花锦脚步顿了顿，这人真是……她摇摇头，拐进走廊。

　　一夜好眠，醒来时天已大亮。花锦推开窗户，一缕阳光泻下，窗外是客栈后院，种了两棵桃树，桃树上花蕾竞相开放，远处是民居，还能依稀瞧见他们家院中的桃红李白。

　　倒真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花锦站在窗前，整个人沐浴在春光里，暖阳阳的。等报了仇，倘若留有命在，找一处佳山水之地隐居起来，人生倒也无憾了。

　　花锦梳洗完毕，想去隔壁看看师兄。等她打开房门，却愣了一下，原来傅文成双手抱胸靠在对门，右手大指和食指间还捏着一把扇子，正微笑看着自己。

　　“还未报答姑娘同桌之谊，想请姑娘一起用早点。”

　　“你……”花锦愣住，同桌之谊？“你怎么在这里？”

　　傅文成笑笑，用扇子指着右边走廊深处，“傅某也住这里。”

　　花锦无语。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姑娘不要拒绝在下，不然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傅文成作势按着胸口。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花锦皱眉正要回话，突然隔壁王铮师兄的房门打开了。

　　花锦走到王铮面前，温声道：“师兄，你好些了吗？”

　　傅文成听到她询问那人时不由微微皱眉，笑容微敛，想她对着自己可从来没什么好脸色。

　　王铮点点头，看了一眼傅文成，向花锦问道：“怎么了？”

　　那边傅文成却笑笑说着：“我正要请她用早点。”

　　“哦。”王铮点点头，淡淡道，“正好，我也没吃，阁下不介意吧？”

　　傅文成挑眉，弯起嘴角，“自然不介意。”

　　三人到了楼下寻了空桌坐下，小二端上来稀饭和包子油条。

　　王铮道：“不知公子名讳？”

　　“哦，在下傅文成。”喝了一口稀饭，傅文成才懒懒答道。

　　“不知傅公子哪里人？”

　　傅文成闻言抬头，笑笑，“傅某尚不知阁下名讳，来而不往非礼也。”

　　王铮神色平静，“在下王铮。”

　　“哦，原来是王公子。”傅文成敷衍回道，说罢瞄了一眼花锦，想王铮介绍一下花锦，没想到王铮却不再说话只低头用餐。傅文成心中忿恨，看着王铮平淡无波的神情只觉得十分不顺眼，也不再言语，三人各自安静用餐。

　　用完餐后，小二来结账，傅文成先付了钱，小二拿在手里看了一眼，迟疑的看着傅文成道：“公子，这钱……少了呀！”

　　傅文成摇着扇子，眉眼间尽是笑意，“不差不差，本公子只请的这位姑娘。”言下之意，另外那位公子的饭钱自己出。

　　花锦虽然没想过要受他的人情，但是他抢先结账，又作此一番自白，显然刻意针对王铮师兄，实在有些不地道。她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不敢劳烦公子。”转头对着小二，“这是我们俩的钱。”边说边将银子放在小二手上。

　　傅文成的笑容一僵，手中的扇子也停了下来。

　　小二拿着两份饭钱左右为难，他自然也看出他们三人之间有点不对头，这位姑娘又生得如此貌美，心中猜想多半是两男争一女了，只是这姑娘怕是心更向着那位面色冷峻的公子，当下只好陪着笑脸对傅文成说道：“公子，你看这银子……”

　　傅文成板着脸，半晌对着花锦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转头立即面无表情的对小二说道：“赏你了！”

　　小二无故得了一番赏银，心中欢喜，也不顾傅文成摆脸色，忙对他说了几句好话方才离去。

　　王铮面色淡淡朝傅文成抱拳告辞，花锦也起身跟在他身后往客栈外走着。

　　眼见花锦瞧都不瞧自己一眼，傅文成不由大声喊道：“你去哪里？”

　　那两个人却好似没听到一般，自顾走了出去。

　　傅文成气呼呼的把手中的扇子往桌上“啪”的一扔。想他由小到大人见人爱，哪里受过这样的气，都是别人讨好自己，哪有他去讨好别人的，更遑论费力却讨不了好。想到那劳什子王铮一副清高的样子，想到讨好那姑娘半天，却连人家名字都不晓得，还对自己冷言冷语。

　　傅文成把桌上盘子里没有吃的肉包子拿起，恨恨的咬了一大口，“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