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中花》柳幺

16、打探

　　快马加鞭的走了将近半个月，终于到了泊州城。

　　花锦望着城门，情绪一阵翻涌，半晌牵着马绳入城。

　　人人皆道江南好，时值暮春，江南佳风景，城中随处可见游人。道路两旁的建筑粉墙黛瓦小巧精致，比起印象中云京城里的建筑显得更为秀气，过了几个街道便有曲曲折折的河水贯穿其中，中间衔接着或古朴或别致的石桥，河道两旁植了许多柳树，那柔软的柳条儿和着江南的细风，直将整座城都绕进它蜿蜒的碧波里。

　　花锦牵着马走在街道上，一路上她听说太子已入泊州城将近半个月了，当务之急是找个好住处，以后行事也方便，客栈毕竟人多口杂。

　　可是人生地不熟，上哪去找住处呢？

　　“卖花咯！卖花咯！”

　　对面街边走来一个小姑娘，约莫十二三岁，左臂弯里挎着一个竹篮，里面是姿态各异的海棠。

　　花锦略一沉吟，将那小姑娘喊了过来。

　　小姑娘见有生意做，兴冲冲跑过来，从篮子里拿出一支海棠，“姑娘买花吗？”

　　花锦见她手上的那支海棠花色淡粉，叶儿翠绿，接了过来。

　　那小姑娘开口：“一枝二十文。”收了钱后，正打算走，花锦又叫住她：“小妹妹，你可知城里哪儿有民宅可租住吗？”

　　小姑娘有些疑惑，“你……”

　　花锦对她和善的笑笑，“我初来此地，客栈太过嘈杂，想着找处舒适安静的民居住段时间。”

　　“哦。”小姑娘点头，想了想，迟疑道：“我家附近有处小宅院，只是……”

　　花锦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小姑娘瞧她左手拿着剑，行为举止丝毫不扭捏造作，料想她应该不同于一般闺阁女子，遂道：“只是那处原先住了个歌妓。”

　　风尘女子地位卑微，历来为人们所鄙夷，好人家的女儿更是要同她们划清界线，已示自己行为端正。

　　花锦莞尔，“无事，我小住一阵就离开。”

　　问那小姑娘要了地址，因马儿带着不方便，将马匹卖了后花锦按着地址寻了去。

　　那小姑娘说的地方在泉水巷。

　　花锦走了大街小巷数条，又经过了几座小桥，终于到了泉水巷。进了巷内，走了片刻，花锦来到一处朱漆门前敲门。

　　不一会儿，门开了，里头是一个穿着粗衣麻布的中年妇人。花锦向她说明来意，那妇人道：“这位姑娘，房子现在不租啦，我们家主人要离开泊州回家乡去，只卖不租。”

　　原来这家小宅院的主人是个商人，在泊州做了多年的小生意，早些年买了这个院子，如今生意每况愈下，不得已只好返乡，想将这处小院抛售出去，只是这房子太小，有钱人瞧不上，一般百姓听说之前住了个妓女，都嫌弃不干净不肯买下。

　　这妇人是那商人家仆，那商人把房子交到她手上并嘱咐她务必尽快卖出去，毕竟在泊州多呆一日就多一天的花销。

　　仆妇见她是个女子，心里便不抱什么希望。

　　“如此，可以进去看看吗？”花锦问道。

　　仆妇有些迟疑，但还是将她迎了进来。

　　一进门两边各有几间厢房，主楼是两层，院子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左右分别种了一株石榴树，枝条繁茂一片葱郁，倒将这普通的宅院衬出几份清幽来。

　　仆妇替她打开房间门，花锦随意看了看，四下俱都收拾得干净整洁，窗户打开，屋子很敞亮。花锦走到窗边，外面是一条静静的小河，这屋子倒是临水而居。巷子深幽，房子清净，花锦十分中意，心下稍一计较开口道：“不知你们这小院要卖多少钱？”

　　这仆妇本没报多少期望，现在看她这样问倒是有这个意头了，心中一喜说道：“五十两银子。”

　　花锦点点头，也不还价便买下了。

　　仆妇将房子卖出，任务完全，喜滋滋的去左边厢房拿了行李出来，将地契交到花锦手上后正打算离开。

　　“大娘。”花锦叫住她，温言道：“我初来此地，不知道泊州可有哪些好玩的地方？”

　　仆妇心情不错，便向她答道：“说起泊州城好玩的地方，那可太多啦。像是城外的观音山，风景不错哟！”仆妇说得眉飞色舞，“对了，还有泊池，很多年轻公子爱去那里游湖，泊池南边附近有很多商铺，很热闹，外地人都爱上那去，不过你别往北边去，特别是晚上。”

　　花锦道：“为什么？”

　　“池北边一大片可都是妓院呐！”说完打了一下自己的手，“瞧我，跟你一个姑娘家说这些作甚，姑娘莫怪啊！”

　　花锦笑笑，状似无意的问道：“我方才在街上听说当今太子来了泊州，大娘听说了吗？”

　　“太子都来了半个月啦，听说是来查案的。”

　　“哦。”花锦点点头，“那太子住哪儿呢？”

　　“太子住在西城那边，钱知府在那边有个园子，特地献给太子了。”对着花锦笑道：“你看看，咱们太子那样的品性，那块地方离城南又那么近，你说说太子还有心思办公吗？怕是要让城南的姑娘们给勾去咯！”

　　花锦凝神沉思，仆妇还以为自己说话无状惹得她不高兴了，忙道：“老妇粗鄙，姑娘莫怪。”

　　花锦对她摇摇头，西城那边么……忽而她莞尔一笑，“谢谢大娘。”

　　第二日清晨，花锦被鸡鸣声吵醒，便起身洗漱一番后，来到了西城。她倚在拱起的小桥上望着河水发呆，西城这么大，太子的别院在哪儿呢？

　　忽然前面不远的街道上吵闹起来。

　　一个褐色短衣的男子拉住一个矮胖的男人，二人旁边有一架板车，上面尽是些新鲜蔬菜。

　　“你这人，撞翻了我的菜就想这么走了？”

　　在板车旁边的地上，洒落了两三颗白菜。

　　那个矮胖的男人怒目，“我已经道歉了，还待怎样？”

　　“自然是赔钱！”着短衣的男子说道。“就是，就是，赔钱！”旁边站着一个相貌普通的男子帮腔，看样子是这男子的同伴。

　　“它又没坏，不过是掉下去，洗洗就可以了，怎么就要赔钱了！”那矮胖男子颇为不服气，躬身将其中一个白菜捡起来，用衣袖拂去了上面的灰尘，“都是好的，又没摔烂。”说罢又朝着围观的群众说道：“众人评评理，你看菜是好的，只不过脏了，洗一下就行了，怎么就要赔钱了，这不是讹我吗？”

　　围观的众人纷纷点头，有一个人实在看不下去，出来说道：“这位兄台，不过是几颗小菜罢了，既然没坏就算了吧，何况他已经给你道歉了。”他说罢众人纷纷附和。

　　岂料那短衣男子根本不把他的话放在眼里，眼珠子转了圈，道：“这菜掉了地上，我可不敢给人吃，若是别人吃病了，可怎么得了，难道不应该赔偿我吗？”

　　众人一听，都在心中暗骂，掉在地上不过就是沾了些灰尘，何况菜都是要洗的，怎么就能让人吃病了，这人分明就是在耍赖。

　　那矮胖男人衣袖被他拉住，听到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气得直甩袖，奈何那人将他的衣服拽得死死的，闹了半天，还是不得自由。他怒斥道：“你就是讹人！”

　　“怎么是讹人了？”那人态度十分倨傲，将脑袋一扬，“你可知道这些蔬菜是要送给哪家府上的？是给太子的！这几个菜我可不敢要了，太子要是因此生了病，可是我的大罪过。你把送给太子的蔬菜撞掉了几个，难道不要赔？”

　　众人闻言一惊，原本有几个想出头的也都按捺住了，太子得罪不起，只能怪这人倒霉了。

　　那矮胖男子神色一僵，动了动嘴唇想分辨几句，一想到传言中太子暴戾的性情只得把那些话吞进肚里，小心的朝那短衣男子道：“那你要我赔多少钱？”

　　那男子伸出食指，“一两银子。”

　　“什么？”

　　“你耽误了我的工夫，不得赔这么多吗？不然一会儿若是太子别院中有人问起，我就说都是因为你这人的缘故。”他得意的看着那矮胖男人。

　　那男人听得他这样说，也怕惹事上身，只得从钱袋中拿出一两银子给他，气愤的走了。

　　围观的众人均摇摇头散开了。

　　短衣男子趁人不注意，将地上散落的白菜捡了起来重新放在了板车上，招呼同伴拉起板车朝前走去。

　　花锦在桥上冷眼看着这一幕。不过就是替别院那边运菜罢了，竟狗仗人势到这种地步，不过这人倒出现的巧，省去了自己打听的工夫。

　　她佯装在街市上闲逛着，距那两人约莫二十步的距离。

　　那两人拉着板车出了西市，拐进了一条窄一些的小道，出了小道又进了一条巷子，花锦小心的跟在后面。大约又走了一刻钟，出了巷子，沿着马路走了一会儿后到了一处宅院的后门。
　　花锦在巷子口小心的朝那边望去。

　　后门处有四个侍卫守在门口，那两人过去后，同其中一个侍卫点头哈腰的说了什么，侍卫点点头，那两人就拉着板车进去了。

　　花锦靠在巷子的墙上，心中怦怦直跳，这就是太子别院了，太子就在里面！花锦掐着自己手臂，克制自己不要冲进去。

　　她小心翼翼的再次探出头，打量着周围。这处宅院有些偏僻，四周十分安静，围墙从两边伸展看不到头，显然，这个园子范围十分大。她心中冷哼，这园子原先不是泊州知府的么，看来这个钱知府大约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花锦靠在墙上深吸一口气，暗道不可冲动，要从长计议。

　　如今地形尚未摸清，何况这别院定有许多的侍卫，硬闯等于找死，要如何进去呢？

　　花锦靠在墙上一阵冥思。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花锦朝外望去，原来是那两个人拖着板车出来了，那板车上空空如也。

　　花锦看着那个短衣男子，勾起嘴角，眼下可不是有个机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