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1、第九十章 ...
-
看惯了程启信意气风发的气度,这般卑微到泥土里的恳求让杨夜食不下咽,配上对方强颜欢笑的缀点,无论拒绝还是应允,都说不出口。
程启信再撑不住伪装出的彬彬有礼,他撑住额头,双肩微微抖动,看不见表情,不过可以从痛苦的语句中窥视到一二:“如果十年前,我没有……我没有离开……”
“十年前是我提出的分手,”杨夜拉下他的手,逼他正视自己的眼睛,“启信,你我都是三四十岁的人了,再露出种小儿女的情态不大好。何况‘如果’这种词,是弱者给自己找的万能后悔药,你从来不是弱者,应该知道世上没有如果。”
程启信红了眼眶,他抬起眼来,看向杨夜的眼睛。
杨夜的眼睛一如十年前狭长清亮,动一下眼珠,就像是有水波在里面带着光流转,只是如今,这双眼睛的眼角已经有了一道细小的纹路。
程启信数不清自己沉溺在这双眼睛里的次数,也算不清一沉溺就沉溺了多少年,现在,那条纹路在无声地告诉他,他该醒来了。
杨夜又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这点永远不会变。”
程启信眼里闪着泪光,他昂起头来,看向天花板,眼珠虚无缥缈地乱扫,以防眼泪没出息地滚落。
杨夜又笑了下:“我现在也没这方面的心思,想想怎么赚钱才是正经。等攒够了钱,我就去环游世界,找个可心的地方住下来,”忽然又摇摇头,“不过,会被乔叔叔骂死吧。”
程启信苦中作乐似的,也笑了笑:“到时候我去蹭饭吃,你别不收留我就好。”
“那就要看你带来的酒怎么样了。”
程启信故作惊讶:“酒水可以自备?”
杨夜一本正经:“当然,我可不提供免费酒水。”
两人相视失笑。
钟翛吹完头发出来时,程启信已经知情识趣的告辞,客厅里只剩下了杨夜在收拾碗筷。普洱跟在杨夜脚边打转,求抱求摸,却没有求到,于是哀怨地叫了一声,转而走到钟翛脚边一躺,翻出肚皮。
钟翛就地坐下捞过小公主给顺毛,笑眯眯地看着杨夜忙碌的身影,越看越开怀,抱着普洱凑过去,把下巴搭在杨夜的肩膀上,蹭着脸颊。
杨夜躲了躲,没躲开,蹙眉道:“你是被普洱传染了吗?”
钟翛一脸无辜:“普洱的脸毛绒绒的,还不能刮胡子,哪有我这么嫩?”
杨夜把碗筷摆进碗柜里,对钟翛的自我感觉良好十分不屑,又接了温水,找出药片来递过去:“吃药。”
钟翛就着杨夜的手吞下药片,觉得药片都是甜滋滋的。
无所事事的两人分工明确,杨夜把钟翛赶回床上趴着,自己则担任了大扫除的主力,普洱对扫地机器人一见钟情,蹲在上面当坐骑,漫无目的的满屋子乱窜,胸脯挺得高高的,尾巴也翘得高高的,好像指挥着千军万马的大将军在巡视营地。
等到大致打扫完毕,已经是下午。杨夜进了卧室看了眼钟翛,钟翛没有谁,眼睛睁的大大的,精神振奋,见了杨夜招招手,让他过来。
杨夜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热度降下来了。
钟翛抓住杨夜的手,把他往床上带。
杨夜挥开手,面色不善:“干嘛?”
“你上床来陪陪我,一个人好寂寞,我保证什么都不做。”
杨夜眯起眼上下打量他一番:“你病好了,恢复元气了是不是?”
钟翛不知道是不是烧坏了脑子,竟然拉过被子盖了半张脸,娇羞道:“夜,你想对人家做什么……”
杨夜恶心得一哆嗦:“看来你病得不轻。”
钟翛眨眨眼,裹着被子,像条毛毛虫似的蠕动过去,靠在杨夜的腿上:“夜,你心里还有我吧,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和好吧。我知道口头上的保证有些草率,但是我还没来得及准备戒指,我会尽快准备好的。”仰起头,看着杨夜的脸,说道,“夜,嫁给我好不好?”
“……”
“或者你娶我也行。”
“……我想你误会了,”杨夜推开钟翛的脑袋,向后退了一步,“钟翛,我说的很清楚,我们分手了,我让你在这暂时住着,是因为你生病,就算外面随便一个生了病的小猫小狗闯进来,我也会收留,等到它病好的。”
钟翛的眼睛渐渐黯淡下去,口齿生津,混着方才的药片,不再是甜滋滋的了,而是苦得他心口都发疼。
“我……我知道是我错,我在你和叶新之间摇摆不定,伤你很深,也知道没有顾及你的身体和感受,就贸贸然让你去捐骨髓,还有……”心脏更疼了,声音也小了许多,“还有我们的孩子……”
“别说了,”杨夜骤然打断他,“既然你的病好了,就走吧。”
钟翛又躺回了床上,拉过被子,这回把脸全盖住了。
杨夜等了一会儿,上前去掀被子,钟翛死死攥紧被角,不肯出来。
被子底下传来压抑的抽泣声,钟翛断断续续道:“你是不是喜欢上别人了?”
没等杨夜回答,他又道:“是不是那个程启信?你脖子后面的牙印是谁弄上去的?对你来说……”终于从被子下钻出了脑袋,泪眼婆娑,“对你来说,我是不是罪无可恕了?”
“……”
“还是说从最开始,我就是可有可无?”
“……”
“夜,我爱你,求求你,求求你相信我……”
杨夜扭过脸去,眼角滑落一滴小小的泪珠。
“在我心里,你从来没有可有可无过,”杨夜缓缓道,“我说的爱你,都是真的。”
他并不羞耻于承认他对钟翛死心塌地,但当爱情所带来的酸楚超越了甜蜜,还不如丢掉。
“至于程启信,若说先来后到,你是排在他后面的,”杨夜道,“我和他现在只是朋友,那个牙印也是他咬的,但是我们已经说开了。”
“钟翛,你也该学着有担当,你成年了,不要以为你还是个孩子,可以肆无忌惮。两个人在一起,只有爱,是远远不够的,没有人会迁就你,你总不能做一辈子的孩子。”
“……”
“什么时候,你能成为一个男人,再来用男人的方式,和我讨论我们的未来吧。”
……………………………………….
钟翛垂头丧气地流落在街头,手里拖着个行李箱。
他还是被杨夜赶出来了。
夜晚风大,他满脑子都还是杨夜的话,喜忧参半,喜的是杨夜并没有一口否定他追求他的资格,忧的是,在一起的前提是他要成为一个男人。
钟翛坐在路边长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提着脚底下绿油油的含羞草,被骚扰的含羞草害羞带怯地卷起了叶子。
杨夜较他年长得多,看他势必会觉得幼稚,那正如杨夜所说,一个男人,最重要的是有担当。
钟翛开始拼命寻找自己有担当的先锋事迹。
大到大学里帮女生修下水管,小到幼儿园把多出的一块饼干主动让给其他小朋友吃,他都觉得自己很有担当。
难道这不算是“男人”的担当吗?
他在长椅上冥思苦想良久,身边路过小猫两三只,他看了看体态各异的猫,觉得还是普洱最好看。
他忧郁地长叹口气,首先他要解决住的问题。
考量再三,他厚着脸皮拨通了大学时友人的号码,一小时后,他住进了Larry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