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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七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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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天晴,郊外的天气总是比市里凉,在八月的炎热气候下,就显得格外舒爽宜人。
谢见安一路跟着杨夜到了墓园,可是出租车司机嫌墓地晦气,只把谢见安扔在了墓园门口,然后在这朗朗晴空下逃之夭夭。
谢见安别无他法,不过听钟翛说,叶清的目的地似乎也是这里,便寄希望于他身,果不其然,在门口等了片刻,叶清的车子杳杳而来。墓园门口一路平坦,只在旁边有一处保安室,于是谢见安就这样暴露在了叶大BOSS的视野之中。
叶清的车子在谢见安面前缓缓停下,按下车窗,上下打量谢见安一番,才启了尊口道:“上来。”
谢见安从开始就对叶清横竖看不上眼,但这回做贼心虚,语句虽然还是无礼,不过气已有些短了:“我才不要坐你的车!”
“钟翛还要过一会儿才到。”
谢见安一惊,不过大脑便脱口而出:“你知道他们在跟着你?!”
叶清没搭腔,只懒懒瞅了他一眼,便升起窗子要发动了。
谢见安心念着杨夜,也等不及钟翛,一个箭步从车头前滑了过去,坐上了副驾驶,门一关,车子便向前行进了。
车内两厢无话,谢见安满肚子疑问,却问不出口,只好给钟翛发了短信,告诉他自己和叶清碰上了头,看样子杨夜确实是要和叶清见面。
不同于钟翛放下了心,谢见安连松口气都做不到——他是知道杨夜和叶清间七扭八拐的关系的,甚至自己也是站在杨夜一边。可联想到之前杨夜说要给叶新捐骨髓的事情——如果只是单纯与叶新有关,那么站在叶新这边,从而指责杨夜,谢见安自问问心无愧,但如果叶清也参合进来,性质便不一样了。
他在想杨夜是不是受到了叶清的胁迫。
可就算是受到了胁迫又能怎么样?说到底,他和叶清殊途同归,也是让杨夜去救叶新。
得出“自己和叶清是一丘之貉”这个结论后,谢见安坐立不安。他开始为自己找借口,如果当时他知道杨夜肚子里有个小宝宝,他一定不会让杨夜去做骨髓测验的。
可是、可是杨夜为什么选择隐瞒,不告诉他宝宝的事呢?他是他最亲密的人,为什么杨夜宁可遭恨,也不把宝宝的事说出来呢?即便是私心里不想捐,可如果将宝宝拿出来做盾牌的话,他一定会理解,并赞同杨夜的。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呢?
谢见安穷根究底也没搞清楚。他毕竟不是杨夜,作为一个知晓前情的局外人,他的感情也仅仅是知晓而已,他不可能感同身受。
可这些,他还不明白。
……………………………………………
杨夜将车子停在了墓园的主路旁,他带着财产让渡书来到杨溢的墓碑前,像回家了似的,嘟囔一句“下午好”,然后就坐在墓碑前放贡品的台子上抽烟。
他抽得很猛,像是要把此前可以戒烟的那三个月的量都抽回来一样,不一会儿满满的烟盒里便少了一排。这片墓地现在没有人,只有他一个,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和一张白惨惨的脸,孤魂野鬼似的坐着,抽烟。
谢见安从没见过这样的杨夜,在他的记忆里,无论多么困窘,杨夜也会把自己收拾得整洁得体,衣服就算洗褪了色,也不会让它们沾染上一点污渍,好像杨夜天生就与“邋遢”二字绝缘。
下午在家时,他只看出了杨夜的虚弱,只是大病初愈的正常表现,可是如果一个人连生活习惯都变得彻彻底底,那这个人,还是原来的那个吗?
谢见安两步并一步地窜到杨夜跟前,叶清在后面姗姗来迟。杨夜叼着烟抬头看谢见安一眼,笑了:“不是叫你在家叫外卖吗?”
谢见安鼻子一酸,上前去拉杨夜起身,小声道:“我担心你。”
杨夜躲过他的手,撑着地起来,拍拍裤子,笑道:“我有什么好担心的,”然后看向谢见安身后,得体而有礼地打招呼,“叶先生,很抱歉,还劳烦你跑一趟。”
叶清微一蹙眉,点点头,说道:“没事。”
杨夜笑容亲切,并未多做寒暄,也不避讳谢家安,将那份财产让渡书递过去,说道:“叶先生,令郎的病,我很遗憾,如果能尽些绵薄之力,也是我的荣幸。”
叶清垂眼扫过那份让渡书,不接,也不说话,只盯着杨夜,等他的下文。
“当然,我想,您也不必这般大手笔,”杨夜抬了抬手中那一份薄薄的纸张,说道,“太贵重了,我拿不起。”
叶清负手道:“这是你应得的。”
杨夜笑得轻忽飘渺,眼睛里雾蒙蒙的,声音也失了中气:“这不是我应得的,我应得的是清静,”他眨了眨眼睛,眼里的雾气没有驱散,反而更加朦朦胧胧,“……我什么都不要了……”他说,“我血管里的血有一半是你给的,我把它还给你儿子,我就真的不欠你什么了。”
叶清的眉头拧得更紧。
“叶先生,我求你,我们做陌生人吧。”
叶清背后的手在轻轻的颤抖。
杨夜执拗地举着财产让渡书。
他很通透,通透的像块冰,起初他不捐,是那时还对过去残留着一丝恨意的眷恋,而现在,他用再一次的所失去斩断了情丝——亲情的、爱情的、渴望的、痛苦的,通通消失了。
叶清有些无措。他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这种感觉了,可他确信自己正在无措。
忽然主道上传来一声呼唤,姗姗来迟的钟翛大叫着杨夜的名字,惊起沉寂的墓地树木上一排排的麻雀,杨夜堪堪扭过头来,未来得及看清钟翛的脸,便被一把紧紧搂在了怀里。
钟翛心有余悸似的,又像是喜极而泣:“夜……杨!你没事……你没事就好!”
眼泪沤湿了一脖子,杨夜知道这家伙是个泪包,却没想到他能为了自己这般哭,不着痕迹的将钟翛推开,杨夜想了想,说道:“谢谢。”
该说的都说完了,叶清始终不接,杨夜上前一步,把叶清的手拉到身前,郑重的物归原主。叶清不动声色地看着杨夜的脸,即便是长开了五官,杨夜的脸上仍带着几分孩童时代的痕迹——和儿时的小叶子为了讨好自己,往他手心里塞糖是一个模样。
心底的无措淡去,似乎柔软了些许。叶清收回手,重复道:“这是你应得的。”
杨夜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呼吸都困难了似的,声音嘶哑地恳求道:“叶先生,求你……”
钟翛心底发疼,杨夜这样子,仿佛在死前挣扎一般,钟翛心灵相通了似的,也好像喘不上气来。他从后面抱住杨夜,也不怕了叶清,插嘴道:“有什么话我们回去说好不好?太阳那么大,我们回家好不好?”
杨夜置若罔闻,濒死的野兽般发出一声哀鸣,只喃喃地重复着:“叶先生,求你……”
“夜你别这样……”钟翛带着哭腔道,“我错了,我们回家,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谢见安抽抽鼻子,把钟翛强行拉开,自己抱了上去。而他的眼睛怨恨地看向叶清,眼眶红通通的,形状颇为恐怖。
叶清开口道:“小夜,你是我儿子。此前让你来我的公司工作,你也提过类似的要求,我答应过,可是我做不到。这些是你应得的,你不必有心理负担。”
每多说一个字,杨夜浑身颤抖得幅度越大,他一把将让渡书砸在了叶清脸上,一字一顿吼道:“我、不、是、你、儿、子!”
叶清任由让渡书从脸上滑落。他的嘴唇微微抿起,不置一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