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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第七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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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夜在医院呆了四天就出来了。
徐医生很不开心,要求他至少要住满一个星期。但杨夜坚持出院,他委实住不下去了,徐医生也清楚,杨夜最大的病是心病,这个他治不了。
于是,在与杨夜打交道的过程中,说一不二的徐医生首次败下阵来。不过他还是尽职尽责地提醒道:“你的心脏病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治好的,回去多休息,不要做剧烈运动。”
杨夜比徐医生更清楚自己的问题在哪,但他还是谢过徐医生,救命之恩万分难报。
出院就像出狱,都是迈进了一锅更大的杂烩汤里。
他身无分文,身上的一套衣服还是徐医生赏给他的。他不愿意在医院呆着,不代表就想回家,家里的一针一线都和医院里探头探脑的小护士们八卦的眼神一样,逼得他紧张,他只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静静地活在当下,不去面对过去,也不想象未来。
过去无法改变,未来尚未可知。杨夜对二者都十分惧怕,他的大脑似乎受了损伤,顾虑不了许多,便化作了一只丢了壳的蜗牛,随便找了个小旅馆躲了起来,可护照不在手,旅馆不收他,杨夜在旅馆大厅的沙发上坐了片刻,变迟钝的大脑才想起叫救兵。
他现在只准确记得三个人的电话号码,谢见安、钟翛和叶清。只可惜这三个大爷没有一个适合当救兵的,这便有点棘手。但活人总不会被尿憋死,仗着一张帅气的脸,劳烦了前台小姐给他查到了乔溢公司中国区总部的电话,再得知了乔延先生已经回了新加坡后,又一个国际长途拨去了新加坡。
杨夜捏了捏后脖颈,心道借个钱要借到国外去,真奢华。
自从说了想到乔溢公司去帮忙,乔延盼天盼地盼着杨夜,却盼来了一通电话,说是借钱,再问明了旅馆地址后,乔先生面不改色地问道:“为什么不回家?”
杨夜捏紧了话筒,深吸口气,笑道:“换换环境。”
“小夜,”乔延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跟乔叔叔说,发生了什么事?”
杨夜鼻子蓦地一酸,前台的小姑娘正好奇地瞥着他,杨夜捂住话筒背过身去,轻声道:“没事。”
乔延半天没说话,也没等到杨夜对此事的只言片语。叹了口气,他说道:“你等着,我让人给你送点钱。”
杨夜低声应了,颇有些不好意思,急忙又道:“乔叔叔,我一定还你。”
乔延没理这话,只是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杨夜道,忽然变得小声,“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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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王所安去了医院,安排了当天抽血测验之后,钟翛屁股上长了钩似的坐立不安。王所安先带着顾珺探望了表哥,叶新正醒着,王所安进了重症病房,一时也不知该说话些什么,气氛有些冷场。
好在顾珺小朋友是个万人迷,叶新十分喜欢。顾珺好像感受到了气氛的凝重,不敢调皮捣蛋,乖乖坐在婴儿车里,瞪着一双大眼睛盯着叶新,不大明白为什么叶伯伯的身上长出了那么多的管子。
略略聊了几句,叶新把眼睛放到钟翛身上,笑了下,说道:“翛翛,你怎么了?”
钟翛惊得跳了起来,吓得顾珺也弹了下。
钟翛清清嗓子:“没事……”
“听说钟叔也回来了?你也不要总往医院跑了,多帮帮钟叔,他一个人支撑起那么一个大摊子,并不容易。”
钟翛本是心不在焉地听着,听到这话,心下一松,抬头道:“叶子,我还真有点急事,就不陪你了。”
叶新也是一愣,这是第一次钟翛真正在听了他的场面话之后,主动提出离开。
但他立刻又变回了往日的表情,柔声道:“着急还不快去!”
钟翛站起身来,又跟王所安道了别。出了病房,越走越快,及至出了电梯,已是跑了起来。
一边跑向停车场,一边掏出手机打给杨夜。电话能够打通,却被告知已关机。
他重重地按下挂断键,心底的不安越发庞大,上了车子一脚油门到最大,直奔杨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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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夜躺在宾馆的床上,他应该先洗个澡,他已经四天没有洗澡了,他的大脑插了翅膀一般天马行空,他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但是他什么都不想做。
他只想躺着,静静地享受着呼吸。如同大街上的野草,只需要光合作用便能活下去。
死里逃生之后,他得了一种睡不着的病。不是失眠,失眠是觉得累,想睡却睡不着,他并不觉得累,只是不想动,脑子仍在运转,地球自转似的一刻不停,因此睡不着。
可能手术时睡得多了,自从醒了之后,他就再也无法成眠。
但他的脑子诡异的清醒着,却也诡异的迟钝着。
他不想过去,也不想将来,他的脑子里没有一个人存在,除了他自己。
乔延派秘书送来了一些现金和一张信用卡,还有一只手机,里面存着乔延的私人号码。
乔延在秘书汇报他说杨夜面色不好之后,忧心忡忡的又去了一个电话,叮嘱了一番。听杨夜思路正常,口齿清晰,似乎并无大碍。乔延暂时放下了一半的心,而另一半还悬着的心决定,放下手头一切事物,再亲自去一趟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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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夜挂下了电话。他看着天花板,看入了神。
…………………………….....
屋子里一片狼藉。
浓郁的血腥气涌进鼻腔,钟翛屏住呼吸,看着眼前的景象,浑身打着哆嗦:客厅里沉淀呈褐色的血迹一路延长进卧室,没电的手机躺在一只碎玻璃杯的旁边,屏幕四分五裂,桌椅上已经堆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卧室里被打翻的盒子维持着原样,旁边散落着照片和纸张。
一切都还是两天前他愤怒离去时的模样,唯独不见杨夜。
钟翛呜咽了一声,然后像是怕被谁听到似的,无措地咬紧了手背。眼泪大颗大颗争先恐后地掉出来。
他重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该做些什么。
他跪了下来,首先向自己的父亲求助,他无法镇定下来,在电话中翻来覆去道:“爸,杨不见了,他不见了……”
钟秋听儿子的胡言乱语听得一头雾水:“你说什么?谁不见了?”
钟翛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杨夜、杨夜不见了……我杀了他,还有我们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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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夜清楚的知道,自己有问题。
他是个男人,男人是强大的代名词,所以他必须要强大。
可是他又觉得自己十分无能,想要保护的人,最终都会离他而去,真是不给他添负担。
杨夜终于动了,他进了厕所,抱着马桶呕吐,四天没得一口饭的肠胃除了酸水,什么也贡献不出。
他睡不着、不饿、呕吐。
而徐医生已经无法再给予他帮助。
他的症状不是身体出了问题,而是心里。
杨夜在冷静地分析了自身的情况后,他拨通了樊淇奥心理诊所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