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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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锺翛捧起普洱,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普洱轻轻“喵”了一声,扭起了小身子,锺翛重重叹口气,把普洱放下,再次掏出手机看屏幕依旧没有回复。
杨夜走後他想了很久,分析了杨夜一系列的行为之後,他反应了过来──大叔生气了。
锺翛默然,他心里也清楚,杨夜算是修养好的,换做他自己面对这般所作所为,一定会上去揍两拳。
可是他始终摆脱不掉心中的那一抹如水轻柔温和的微笑和目光,不知自何时开始,又好像有记忆以来,他就一直追逐著他心中的影像,就像一名虔诚的教徒拥有的信仰,即使朝圣路上有无数艰难险阻,可一想到耶路撒冷的日光,一切都是云烟。
杨夜的微笑很像他心里的那个人,不是样貌,而是神态。只是与轻柔如水相比,杨夜的笑脸更摄心夺魄,就像画皮似的令人神魂颠倒。
可惜太假。
所以他对杨夜的笑脸一方面倍加厌恶,一方面却又忍不住沈溺其中,纵使深渊万丈,回头无岸,也在昨晚甘心跌落,只为了那份相像。
而今早的声明,倒更像是欲盖弥彰。
杨夜是个聪明人,更是块老姜,锺翛想他应该会想通他的反复无常,从而知难而退。不过说到底,锺翛的拒绝太生硬,杨夜这样一个为了脸面可以不要命的人必然受不住。锺翛欠他一个道歉,也算是给了杨夜一个台阶。
这些念头在他还没核桃仁大的脑仁里转悠了一整天,下午的课都没有去,就是为了等杨夜回来。到了晚上他又坐立不安,杨夜说他今晚不回来,可是昨晚那麽激烈的战况──他还能有力气?
一想到昨晚,那些画面便如同开了闸的洪水轰鸣著涌入他的大脑。画面生动而清晰,锺翛红了脸,鼻腔发热。
正当回味到最那啥的一幕时,手指忽然一疼,手一抖,低下头看去,普洱正张著小牙咬他,力道不大,只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
见锺某人注意到它,普洱扬起尾巴,蹦下沙发,坐在空空如也的食盆旁边,歪著脑袋喵喵叫。
锺翛看了它一会儿,最终败给了纯良的小眼神,从厨房里拿出一罐猫罐头,打开了递到普洱鼻子底下,小馋猫尾巴尖欢乐地向前勾著,吧嗒吧嗒开吃。
锺翛看了一会儿,伸手顺顺它的毛,自言自语道:“你说你的主人现在在做什麽?”
“……”
“你是不是应该叫他爸爸?你爸爸在外面风流,你还能吃得下去?”
普洱抬头,眼神鄙视,然後接著吧嗒吧嗒。
“你知不知道他在哪?你说我是不是应该给他打个电话?可是今天早上他一定很讨厌我了,我给他打电话不是找骂吗?”
“……”
“一想到他和别人在一起我就生气,我是不是很坏?我知道他不是叶新,但是他俩有一点点像,他和别人在一起,我就觉得是叶新和别人在一起,我就受不了。”
“……”
“我知道这样对你爸不公平,他骂我我也认了,而且他的话……应该没有关系吧,他那麽厉害精明的一个人,不会吃亏的。”
普洱的耳尖动了动,转身张开小爪子抱住锺翛的手,毫不留情地一口啃了下去。
……………………………………….
杨夜趴在桌子上,趴的时间过长,有些昏昏欲睡,当手机在地板上可怜的再次响起时,迷迷糊糊中吓得他一激灵。
又是短信。杨夜前後左右转了转脑袋,活动开筋骨,捶捶酸疼的後腰,感慨自己真是老了。
过去捡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已逾後半夜。未读短信全部来自锺翛,一共两条,分别是:“你在哪?”和“我被普洱咬了,出血了。”
杨夜看了半天,而後深吸口气,拿过公文包,抓起西服外套,关了灯往楼下走。
楼道昏暗,只有街道的灯光穿过大厦的小格子窗,映衬著台阶。杨夜揉揉眼睛,刚睡醒还有些眼花,想著走楼梯提提神,免得一会儿开车没精神,却在下到第三层台阶时一脚踩空,整个人滚皮球似的从楼梯滚落,後脑勺撞到墙壁,坐实了头晕眼花的实况。
杨夜闷哼出声,捂著後脑慢慢坐起。脑袋并没有大碍,意识还比较清醒,只是右腿传来的卡崩声以及随之而来的剧痛让他不禁倒吸口凉气。
他稳住了神,借著月光努力向前以试图活动受伤的右腿,无奈骨头碎裂般的痛感让他只好放弃,却也不会坐以待毙。杨夜立刻掏出手机拨急救电话,才握在手里,手机又进了一条短信,依旧是锺翛发来的。
杨夜瞥了一眼,是“对不起”。
右腿更加疼痛,杨夜也没心思去处理小孩子的道歉,拨了急救电话後坐在原地,身体靠向墙壁,手机的光源驱散了一隅昏暗,使他不再像看起来那般无助。
他拼命的不去回想纷乱的记忆,只是黑暗总会引诱在他怀抱中的人们想起不好的事。
杨夜感觉到孤独,孤独的表象是冰冷。不过他早已习惯,习惯到麻木,也就无所畏惧、所向披靡了。
他的目光投射在虚空一点。腿疼得想爆粗口,但他也只有在心里咆哮,杨夜活了四十年,知道无法解决问题的言辞就是无用功,他从来不做无用功。
锺翛说他假,说得对。杨夜挫败地想到,他们俩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锺翛一看就是被人捧在手心里呵护著长大、有些以自我为中心、时常想当然的大少爷,而他,说白了就是个连庇护所都找不到的肮脏的流浪狗,在孤儿院里就学会了勾心斗角只为吃上一顿饱饭,他所在的是世界的阴暗面,这是锺翛穷极一生都不会接触到的角落。
一个是温室里的花,一个是阴沟里的流浪狗,流浪狗经过自己的努力逃离了阴沟,摇身一变变成了干静漂亮的名犬,可是骨子里的东西不会变,於是花可以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上对狗横加评判指责。
杨夜在夜晚抱著泰迪熊的时候也想过,如果他没有奋力逃离阴沟,也许他就不会孤独。
可是他不甘心,他曾经也受人保护,他从来都知道自己不是天生的流浪狗,只是、好像、所有在乎他的人,心里自有一份在乎的排名,而他从来都不曾到过第一位。
就连他最亲近的、给予他生命的那个人,也在最後关头选择了弃他而去,转身追寻最在乎的爱情,结果又怎样?还不是落得一个葬身海底,连尸首都找不到的结局。而他最在乎的那人呢?活到现在该吃吃该喝喝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逢年过节还来骚扰骚扰杨夜,让他不得安生。
所以他对爱情避而不谈。他最恨的,就是爱。
锺翛的出现差点打破他的底线,幸好,对方及时收回了手,这样看来,他还要感谢少年手下留情。
思及此,杨夜咧嘴笑了下,又自觉笑声发苦,忙清了清嗓子,又笑了下,这次声线愉悦而生动。
……………………………………
杨夜躺在担架上不一会儿就心大得睡著了,一旁的医护人员十分无语地为杨夜清理伤口,到了医院又拍了片子,才把杨夜叫醒,说是腿骨骨折,没什麽大碍,只是骨头掉了个小茬,得做个小手术取出来,让他在单子上签字。
杨夜问道:“要住院吗?”
“……住两周。”
杨夜苦恼地皱眉:“这麽久?换洗衣物找谁拿来啊?”
医生眼角抽了又抽,强忍著耐心道:“我们还是先动手术吧,拖久了对伤口不好,至於其他,等手术之後再想也不迟。”
杨夜一想也是,爽快地签上了大名。小手术只是局部麻醉,杨夜盯著眼前的无影灯,盯著盯著,又睡了过去,据後来手术室里的小护士说,他还打了会儿呼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