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妖纪事》落十七

17、第十七章 说书火狐狸

　　“顾芙蓉莫非是条蛇精……？”女子靠在一个暖炉边，皱着眉头，细细思考，“不不不，若是蛇精，怎么什么都不杀，专杀自己的同类……”

　　“长这么好看，要么是只狐狸精？”阿傍抱着头在柔软的床榻上打了一个滚，黑发包了一脸，“也不对啊，如果是妖精从那牢房里出来那不是多轻松的事？可如果不是妖不是鬼她又是怎么在顷刻间毫无声息杀的人？”

　　顾秋雁抢了顾芙蓉的身份，抢了她的一切，邢江离纵火几乎杀了顾家全族，嫌疑确实最大。

　　可是，啊，阿傍仰头望了望屋顶，她是真的想不通啊。

　　“姑娘可还好？”一个婢子上前，踟蹰问道。

　　阿傍瞥了一眼来人，记起身边还有其他人的时候，她立刻恢复了正常。

　　“恩，我没事。”阿傍摆摆手。

　　知府府衙后面的庄子，果然和锁魂庄里的太不一样。熏香暖炉，丫鬟仆役。杯子掉了还有人过来问是否烫着了。原来在锁魂庄的时候，烫着了不算，那徐忧还会从袖口拿出一架袖珍算盘，哎呀一声，“阿旁旁，你可欠了我不少的帐了，卖身又得多几个时辰，我先帮你记下。”

　　“姑娘，你可需要用早膳？”那名婢女接着道。

　　“不用，谢谢。”阿傍笑笑，这府里的丫鬟，太热情。

　　“姑娘，你可需要出去走一走？”

　　“不了。”

　　“姑娘，你今天可约了人，要不要我送您出府啊？”

　　这时，阿傍才正眼瞧了瞧方才的丫鬟，一身碧色，十三四岁，头上扎着两个小髻，她记得她叫什么来着，对了，绿洲，昨天晚上见了她觉得她还乖巧内向，不喜与生人讲话，今日怎么就变成布谷鸟了似的？“你希望我出府？”她堪堪问道。

　　“不不不，”绿洲讪笑道，偷偷向她使了个眼色，“只是您是不是约了人，自己忘了？”

　　阿傍瞧见这个面部似乎抽搐的表情，然后紧了紧腰间的鞭子，“我没事了各位姐姐妹妹，你们先回去吧，绿洲妹妹先留下，我这腰有些疼，你帮我捏捏。”

　　说完自己躺了下来，见丫鬟们还没全部出去，香帐内，一翻身。这不翻身还好，一翻身吓了她一跳，床下拱形处赫然是一张人脸！恰好与她面对面，这人不正是绿洲？那如果她是绿洲，那么方才跟他说话的，又是谁？！她立时就着床上一滚，翻身而起，一根鞭子就朝前挥去。

　　只见绿洲本来一张露牙笑的脸立刻吓得花容失色，一跃而起就越到了房梁之上，手脚并用抓住横梁，露出两排尖利的牙齿。

　　“你是何……”本想说个人，可是后来想想，明摆着，这不可能是个人啊，“你是何物？”

　　再一鞭子挥了过去。

　　那绿洲本想着，在怎么着那鞭子也打不到自己，毕竟房梁之上离地面那么远，何尝想到，那东西居然一甩便出了几米远，可以拉长？！一不留神，就啪的一声被打落了下来。

　　“啊不要——”一声尖叫，“姑娘你听我说啊不不能打死我你打死我了你会后悔的真的你会后悔的！”‘绿洲’摸着摔疼的屁股道。

　　阿傍听了听她那不带标点符号的叙述，“世界上骗人的妖怪这么多，我哪里知道你是真的是假的？”说完一鞭子又要抽过去。

　　“姑娘要是打死我了芙蓉姑娘可就死了死了死定了……”‘绿洲’见那鞭子迟迟没有落在自己身上，缓缓睁开一只眼睛，只见那漂亮的姑娘将鞭子重新挂回了腰间，“姑娘真是明断。”这姑娘虽然有些脾气，可是好歹长得那是真的漂亮，她阿银见过的美人不少了，但是能入她眼的姑娘并不多，这模样，和大哥甚是相配！她绝处逢生喜滋滋地道。这喜还没有喜多久，只见银光一闪，一把闪亮的匕首就这么抵在她的颈项处，阿傍一双漆黑的眸子透出要吃人的光，“说，你到底来做什么！”

　　阿银差一点晕死了过去，她只是一只一百多年的小妖，整个身体化成人形都只能支撑近乎一个时辰，这一次被抽了两鞭子，还被人摸到命门，就跟做了一场穷凶极恶的梦一般，只能闭着眼睛嚎道，“我叫阿银，大哥大哥派我来请姑娘走一趟！说是和最近发生的凶案有关！有关！”

　　“你家大哥是？”

　　“姑娘且随阿银走便是。”

　　***

　　铜镜里映出了一个人的脸。一袭中衣微微敞着，男子叹了一口气，丹凤眼看向镜子，似乎看一个陌生人一般，看一个陌生的男子，面如冠玉。穿上熟悉的青色袍子，谷大风站在一面镜子面前，前后照了照，突然想起来第一天来到凤京城的时候。

　　那时天色已晚，正值落日十分。他踩到了一滩鲜红的血泊里，怎么弄也弄不干净，于是索性离将脚全部没入，慢慢地越走越深，直到听到一个人微弱的呼吸声，那人趴在地上，一身青色的衣裳，背后插着一柄月亮型的匕首，血汩汩从伤口流出。于是他蹲下来，开口问道，“喂，你是不是快死了？”

　　凤栖第一次见到谷大风的时候，已经快要没气了，他眼睛里先是惊恐，然后便是平淡，“你是一只妖？”

　　他的瞳仁里，一只火色的狐狸慢慢地从树林里走了出来，离他越来越近，狐狸歪着头，并没有回答他，只是看了看自己的爪子，道，“你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你快死了，你死之后，我会借用你的身体。作为交换，我可以实现你一个心愿。”

　　他听了，本快要凝住的瞳仁动了动，挣扎着，缓缓开口，“救，救一个人……”然后手心握着一只同心结，咽下最后一口气。

　　火狐理咬着一颗草，回过头去，残阳如血，顾芙蓉是吧，我知道了。

　　***

　　只是如今他要保护的这个人，不知道还保不保得下来。他看向铜镜，再一声叹息。

　　一阵劲风刮过，谷大风挥袖，下意识躲开。

　　这大白天的，谁敢在他门口作祟？丹凤眼中尽是厉色，见门口没人，往前走了一步，却不妨倏忽间被身后莫名出现的绳子绑的结结实实。那绳子上面似乎有他不知道的一种力量，正一点点地吸食着他的内丹，完了！谷大风暗暗一叹，这来了个什么不好对付的主，要是自己的内丹被吸食完了，他这一辈子英明不就毁到这么莫名其妙的一条绳子上面了吗？

　　正此时，一个女子翩翩走了进来，一双缀着珍珠的皂角靴，上面罩着一身过于宽大的袍子，一只手提着阿银的后颈，一只手拿着一柄薄如蝉翼的匕首，“大哥！”阿傍手中的小狐狸，见到自家大哥变成这个样子，急得满脸泪水，不停地蹬着四条腿，“放我下来！放我下来！”然后，“啊咧？”她不踢了，静静地看着他，“大哥你……”

　　阿傍将阿银丢在一旁，抬了抬下巴哦了一声，笑，“原来谷先生是一只九尾狐狸。”

　　谷大风怔了一怔，然后向后看去，只见铜镜里头，九条火红的尾巴在空中悠悠闲闲地摆动着，而自己那张好看的人脸人身全然不见，剩下一张毛茸茸的狐狸脸。他这么一只仙风道骨惊才绝艳的狐狸精，居然现出了原形！在一个人类和区区一百多年修为的小狐狸面前，现出了原型！

　　阿银咬着嘴唇，微微往后扭了扭脑袋，嘿嘿一笑，“原来老大是红色的。”

　　谷大风的脸越发黑了起来，这么一着，他的老脸以后往哪儿放！于是只能强装镇定挽回局面，“姑娘这么将我绑了，似是一点也不担心顾芙蓉的性命。”

　　“我担不担心自是我的事。”女子嘴角依然噙着淡笑，“官府还没查清楚是怎么杀的，不可能就把案子给结了，可是谷先生派这只小妖叫我来可有什么事？”

　　还没等她说完。

　　那火狐狸就皱着鼻子跟吃了一只苍蝇一样一哼，“官府的人你也信？”

　　“怎么不信？”阿傍寻了张凳子坐下，“你们狐族里不也有很多化身为人考取功名的事情？”

　　“我可是只雅妖，才不做这些粗俗的事情。”他眼睛一眯，转了过去。

　　阿傍愕然，这谷大风怎么变了狐狸之后，说话也不再如同平时一样咬文嚼字了？

　　“那你要怎样？”阿傍松了绳子，问道。

　　一阵紫光里，狐狸立时恢复人形，咳了咳，甩了甩袖子，又恢复了温文尔雅的气度，“这才是对读书人应有的态度呀。”然后转而从袖子里掏出一把月亮型的匕首，笑着递给阿傍，“这个是杀死顾秋雁的凶器。”

　　阿傍抽出来一看，整个匕首被度上了一层火色的光芒。“这是……你的灵力？”

　　“诶，”他道，“阿傍你不要紧张，我们狐族每个人的武器上都会被镀上一层这样的光，一则可以让自己做什么事的时候不留下自己的牙爪印，二则这东西做出来的伤口过不了多久表面都可以被这层灵力缝合。”

　　阿傍仔细辨认着上面灵力的归属，“所以这个是你的？”

　　“恩，”他想了一想，“你可以说是我的，也可以说不是我的。”

　　“那是谁的？”

　　“这个是凤栖的，”他笑笑，眼睛眯成两弯新月，“是凤栖杀了顾秋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