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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织坊旧火案 ...

  •   知府衙门的牢狱里,邢江离正靠墙吃着一个馒头。话说这一在外头,他的心老是飘飘的,这一进监牢,他的魂似乎都给定了,毕竟这是铜墙铁壁的深牢大狱,有谁能在这里对他不利?于是乎他就心安理得地住了下来,任谁赶都赶不走。

      然后他想起今天早上那个大人审问他的时候,不由得开始胆寒,这个人,到底真是个怎样的性情。

      明镜高悬的牌匾下,一个清瘦男子一身官服绝尘而立,眉飞入鬓,而下是两汪琥珀色泉水一般的眼眸,鼻梁挺直,本来偏白的唇色因天气变得通红。邢江离抬头一望,都在心里叹道,这知府大人真是有着仙人一般的气度,人面桃花,足以与崀山叔游,雀海若尘比肩,往近了说,这凤京城里也就只有谷先生能与其一较。

      “邢老板,何事击鼓?”男子在堂上翻了翻卷宗。

      堂下的人似乎好几日没有休息,面色苍白,眼袋深黑,“大人,大人救我,我昨天夜间见鬼了……”

      “什么鬼?”

      “女……女鬼。”他魂不守舍地回答,然后左顾右盼道,“昨天那个姑娘呢?大人,昨天那个阿傍姑娘哪儿去了?我怕我等不到五日了。三日,三日可行?昨天草民见到了女鬼,今天,今天便有坊间传闻说是我杀了自己夫人。天可怜见啊,草民和贱内无冤无仇一直感情甚笃,怎会做这档子事?”

      墨阳缓缓一落座,悠悠道,“就是市井口舌,其实,没事?”

      邢江离道,“大人,您得救救我啊,草民忧之,恐性命朝不保夕……”

      “邢老板,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若是心里没鬼,到底在惶恐什么?你说鬼怪作祟,若真是鬼怪作祟没什么道理,也不会找到你头上,不是吗?再者,你知道无事扰乱府衙,又是个什么罪?”

      邢江离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心里头乱成一锅粥,“大,大人不是……”

      “本官这样问你,市井议论,可有人寻仇?”

      “无人……贱妾家中并没有其他人了。”

      “你说你和你秋雁感情甚笃,却一口一个妾叫她,她本是你的续弦,按说应该以夫人相称,是也不是?”

      “是,可是草民的原配夫人在草民心中的地位太高……”

      还没等他说完,男子冷笑一声,“那这就奇怪了,我查看卷宗的时候,怎记得见过八年前一桩女子要和自己的夫君和离的案件,那女子的夫君就叫邢江离?”

      “什么?”邢江离吓得魂飞天外,虽然他生平做的缺德事情多不胜数,但是却是真的没有这一桩,再说了,就算是十年前那桩事,都已经有人给他压下来了,这次怎么就平白地多了一个罪名?“没有啊!大人,冤枉啊!”

      “邢老板,令夫人死时虽然家眷都在外候着,你也从外地刚回来,可是终究是人证物证均不全,我这衙门还请你多呆上一呆。来人,将邢老板待下去,好好招待!”惊堂木一拍,“退堂!”

      差一点点就吃了板子,邢江离庆幸道,幸好自己没说那档子事。不过,他自己真实不明白,自己虽然和死去的第一任夫人感情不好,可是从来没有闹过和离的事情啊。

      然后接着吃了一口馒头,一咬一磕牙,牙肉直流了血出来,哎哟一声,“真是青天白日地,活见鬼。”

      “牢头!牢头!”他凑在那铁栅栏前喊道,“诶,你们给我送的是什么饭啊……”

      一片阴影从他的身后盖了上来。

      他嘴里还咬着馒头,一愣,缓缓转过头去,一只手扶着牢房的铁柱,不稳地一步一步地退去,“来……来人……来人啊!有蛇!”

      ***

      内室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带血的帕子丢在水里晕染得如同花一般。

      阿傍伸着脖子看过去,但是帘子太厚,什么都看不清楚,“你家公子,没事吧?”

      荀笙在旁边应道,“应是没事,只是公子今日受了奔波,所以咳得厉害些。”

      “今日为何你家公子要亲自来抓人?”

      知府大人按例来说不用做这种拿犯人的差事,阿傍狐疑道。

      但是这话在荀笙耳朵里响起来,简直就是一把刀子,只见他一张脸涨红,“姑娘,公子为何这么做,你可当真不明白?”

      她先是一愣,然后微微摇摇头,她是真不清楚啊。

      “那浮屠山庄本就不是等闲的地方,据说它的主人甚是厉害,若要一人死,那人就不会活,简直比阎罗王还厉害。明珠虽武艺超群,但是到了那里,也不过如同蝼蚁。”

      “你是说……唐庸?”阿傍突然想起那张内分泌失调的脸,狐疑地问道。

      “自然不是光武侯,这个主人,应该是光武侯的主子。”荀笙说着,像说着一宗陈年密案,“不,也不一定,”他想了想,“或许连光武侯都不知道的主子。”然后他觉得自己跑了题,瞪大一双眼睛看着阿傍,“可是姑娘,这不是重点!公子熬夜查完案卷资料,第二天一听说姑娘去了浮屠山庄,胡乱审了一桩案子就飞快地跑去了,除了为了你还能为了谁?你虽是不记得了,但是公子还牢牢把那件事情放在心上呢!”

      “荀笙。”阿傍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墨阳掀了帘子,从后面走了进来,整个人又白了一圈。

      书童赶紧闭紧了嘴巴。

      阿傍突然间顿悟,这么说,她和墨阳原来应该是认识的?

      紧接着,她结结实实地吃了一口灰。

      一大摞资料就这么放在了眼前,一层层地望上去,墨阳换了一身白衣服,神色清冷,“案件的资料,库房里能找到的全在这里,我昨日已经看完了,今天姑娘过过目。”

      “哦好,”阿傍抱着最面上的一卷书翻了翻,心不在焉,“我们以前认识?”

      墨阳指腹正好触到一章折子,听到这一顿,“破案之后,这个故事,我再慢慢跟姑娘讲来。可若五日之内姑娘不能抢先在我面前破了案,那一屉子宝贝,可就是我的了。”

      阿傍一愣,抬起头看着那漆黑睫毛下琥珀色的眸子,顿时难以回神。谁说这人纯良剔透,谁说这人弱不禁风,谁说这人勤政廉洁,这个人,也爱钱啊……

      “秋雁身世清白,家里做织坊生意,只是十年前因为经营不善变成大规模亏损,店铺一间间倒下,因欠了巨大债务,秋雁那时也被迫去别人的织坊还债。后与织坊老板邢江离成亲,在之后,就变成了喜欢听曲看戏胭脂水粉的邢夫人。性子急躁,狭隘,善妒,有些手腕,可是都是小打小闹,与人结怨也不是什么大梁子。平日里生意事都是邢江离打理,自己平日和其它一些生意人家的夫人小妾走往,可是都是皮面功夫……”

      墨阳说着,阿傍却闻到了他身上传来淡淡地血的甜腥,“这么看来,这秋雁听上去倒是挺清白。”

      “姑娘且听完,”他喝了一口茶,“邢夫人虽然和那些小妾夫人走的不密切,却和一个老妪形容亲密,巧的是,不久前,这老妪也病逝了。再者,一些原先在织坊工作过的人反应,这秋雁当上邢夫人,用了些相当不光彩的手段。”

      “什么手段?”

      “说是骗婚,但是具体怎么骗的,他们也不知道。还有,那座织坊不是别座,而是广济织坊,全凤京的人都知道十年前那里发生了一桩大案,一夕之间整座大楼被烧成灰烬。而那里的人,从此也尽数消失了。”

      “消失了?这么大一群人消失,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墨阳看了看她,似笑非笑道,“姑娘觉得这么多人如果真的突然死亡,又查不到原委,你觉得官府会不会封闭消息?”

      对啊,抓不到凶手,对外宣称这些人失踪,不是常有的事么?阿傍开始在资料里面着急搜索,“十年前的卷宗呢?”

      墨阳闭着眼睛似是在养神,“红色那卷。那些人家我已经派人去请了,独个盘问……”

      “不对,”阿傍突然想到什么,他既然要和她比谁先破案,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么多,卷宗一放,咳了一咳,“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么多?”

      “因为我相信,姑娘不会比我先破案。”墨阳笑道,好看得让人转不开眼睛。

      阿傍一愣,深吸了一口气,鼓在腮帮子里头,然后笑着咽了下去,看向对方的时候目光凌厉,似乎这么看着就能把“你要是能先比我破案,我就给你一袋银子”这几个字用念力透过他的眼皮传过去一般,嘴上咬牙答道,“好……”这个字的尾音还没落,男子便睁开了眼睛。

      阿傍一惊,一手的卷子七零八落地掉了下去,咽了口口水,道,“额……你脸上有苍蝇……”

      墨阳低低笑了笑,弯下要去帮她捡了。

      接过资料,阿傍涨红了脸,大冬天的,哪儿来的苍蝇。然后就这么接着看向卷宗,再也不愿抬头。

      那一案总共失踪的有十余人,皆是织坊工作的工人,而那时,邢江离才刚刚接手织坊。

      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阿傍突然灵机一动。

      织坊女工工作辛苦,一般到静街前一刻才能回家。那秋雁即使再高明,她也不能在没遇到邢江离的时候就和他拉拉扯扯,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他们在一开始就在一个织坊里头。

      “广济织坊的前任主人是谁?”

      “黑色的那一卷。”墨阳示意。

      用黑色书卷的文字资料只有这一卷,似乎比其它的书卷都老旧些。阿傍一打开,“这是?”只见那书卷上列着一排一排的名字,并且每一页的右上角都写着一个尊字,“这是死人的名册?”

      墨阳轻轻点头,“十年间历年死掉的都在这个名册之上。前织坊主人在李嵩买下织坊,在出事之后便自杀了。据说自杀的法子相当惨烈,似是活活将自己在房子里烧死的。”

      “为什么?”阿傍不解。

      “那织坊是李嵩的命根子,即使卖给了别人,也总是相信总有一天自己能将自己的家业夺回来,可是当织坊也烧为灰烬之后,他整个人心如死灰,于是寻了短见。”

      “可是仍然有他杀的可能不是?比如说邢江离和秋雁,他们和这个案子没有一点关系么?”

      “并没有,”墨阳摇头,“消失的人里面有几个是秋雁的亲人,所以第一时间秋雁的嫌疑就被排除了。烧自己的坊,只有傻子才会做这样的事,并且秋雁力保邢江离,所以也没有事。所以那件事情之后,邢江离和秋雁倒成了最大的苦主。不过,我找人查证了一下,那件事情之后,秋雁差点哭得眼睛都瞎了,这个倒是实话。”

      阿傍更是不明白了。若秋雁真是凤京人,那一卷密密麻麻的苍狼文又怎么解释?难道真是拿谷大风是她的姘头,对她情深难忘,于是将故事翻译成各国文字准备让她留名千古么?“秋雁真的是大商人士么?”

      修长的手指拿了一本宝蓝色的册子放在她眼前,讳莫如深的笑容,“据记载,是的。”

      据记载,是的。按墨阳的话中之意来理解,那便有可能不是,官籍造假又不是不可能,想当年徐忧不就是塞了一包银子然后将自己的出生、父母全都捏造了出来么?

      “大人,”阿傍道,“能否查到织坊被烧那几年,北国苍狼族流入凤京的人口?”

      “阿傍姑娘,你这是要我家公子的命啊。”荀笙忍不住张大嘴巴道。

      “怎么了?”

      “那几年正好漠北内乱,多少饥民从不同部族蜂拥而入,若查,估计也要个一年半载才查的完啊。”

      “内乱?”

      “是啊,我那时年纪小,但是听父母提起过,漠北那几个部族不知为什么拼得你死我活,好在是大商君仁慈见着不忍,才让那些难民迁了进来。”

      “那时漠北大旱,又正直隆冬,北国祁连王和王弟借争几片四季常绿的草场为由争夺王位,历时一年才平定内乱。”墨阳纠正道。

      这么说着阿傍似乎也有了点映像,那时她还小,天天在牛头山上蹦跶,有段时间发现扔上山的尸骨特别多,皆是骨瘦如柴,却不知道原因,如此说来,这原因倒是清楚了。

      正此时,一个紫衣差役跑了过来,“大人,不出所料,谷大风被人保了回去。”

      “弄清是谁了吗?”

      “据说……是个爱慕他的女子。”

      阿傍:“……”

      墨阳继续闭着眼睛,“派人跟上。”

      “是,”他继续道,“还有大人,邢江离出来了。”

      “怎么又是他……”

      “这次没有办法,大人,他被蛇咬了。”见墨阳没有回应,再加了一句,“还是五步蛇,剧毒。”

      “大人?”

      “大人?”

      “这位小哥,”差役只听见一个悦耳的女声,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天仙般的姑娘捧着书卷看着他道,“你家大人睡着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十一章 织坊旧火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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