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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围猎记(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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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白风色寒,雪花大如手。
尚愁鸢睁开眼睛就看见冰凉雪花落在自己鼻尖上,她手指一颤,然后下意识出肘击向旁边的人,听得他胸膛传来钝声,她转头看见季如狐一脸狰狞的样子。
“母狼崽子你别不识好歹,大爷我现在只要一松手你就摔个脑浆迸溅了。”季如狐瞪她,马儿疾驰着,少女在她臂弯里红着脸但目光仍旧咄咄逼人。
瞧见她这个模样季如狐就觉得头痛,好似面对个小刺猬,浑身竖起的刺不怎么扎人,但是目光却让他看得很揪心。季如狐对这个浑身是刺的少女,根本无从下手,对此他表示很无奈。
尚愁鸢坐起来就开始咳嗽,少年一脸嫌弃却还是轻轻为她拍背,她脸颊蹭着身上裹着的毛茸茸的狐裘,忽然心底里一暖眼泪几乎都要流下来。
她抬起手背放在额头上,大抵生病的人内心比平时脆弱的缘故吧。
季如狐瞧她缩成一团的样子刚想要开口奚落,偶然瞥见尚愁鸢眼角莹莹有光,本能的选择了闭嘴,自己嘴角却不经意间勾起个优雅弧度来。
北风吹雁大雪纷纷,马蹄轻扬,前面血染一片凄艳刺目。
“怎么了?”尚愁鸢纵身挣脱季如狐的手臂,一下子跳下马背去。
不远的前方有人在厮杀,五个蒙面黑衣人齐齐将一个人围在中间,有濒死的马儿在低低悲鸣,尚愁鸢脑袋晕晕费力向那边张望,情急之下身子一纵如鹭点烟汀飞身过去。
大雪纷飞冷风慑人,她颤颤巍巍站着也看不清楚前面的人究竟是谁,只见得中间一人被围起来墨色斗篷飞扬如云,倒是像极了刘玄素出门时披上的那件。尚愁鸢心里面着急,三步并作两步过去。
“别想伤他!”她掌风凌厉,阴寒似幽潭深深击在那蒙面人后心处。
听见这一声叫喊,被围在中央的刘琦霍然抬头就见一道红色影子如旋风般过来,少女目光凌厉身子轻盈如燕略水面,他一愣,刹那似乎忘记了肩膀上的疼痛。
红红如凤仙花,灼灼似地狱业火。
刘琦一愣,金丝滚边上绣对龙图案的衣袖被吹得翻飞起来,他将自己肋下佩剑向少女扔去,他说:“接剑!”
尚愁鸢亦是一愣,听着声音沉沉而苍老绝非刘玄素,但她也没有思索的时间了赶忙飞身去接下剑来,她沉吟:“多谢。”
剑光一闪,尚愁鸢反手刺入一人胸膛,登时血花四溅。
长剑还未收回,后面蒙面黑衣人纵身过来要为同伴报仇,尚愁鸢登时没了力气,那人一脚踹在她背上,尚愁鸢踉跄倒地登时就觉眼冒金星。
她手攥成拳头,却没了反抗的力气。
长风过耳,刘玄素纵马疾驰在茫茫雪地上,冰凉雪花迎面扑来,他眯着眼睛几乎看不清前面的路。
方才他回到帐篷不见了尚愁鸢的踪影,问了侍女才知道她跟着两个北齐人出去了,刘玄素看着外面雪花飘飘,担心尚愁鸢的病于是牵马来除了帐篷。
外面风很凉,刘玄素抓缰绳的手亦被冻僵了,他心里面隐隐担忧。
纵马过了苍林雪地,忽然瞧见前面黑衣人匆匆而过,黑色衣衫在这雪地里格外显眼,他们前面有个少女红衣衫黑披风身材体态与尚愁鸢相仿,他心中一紧立刻纵马过去。
少女被黑衣人团团围住没了去路,后面刘玄素纵身一跃解下腰间长笛,出手击落持刀欲砍人的黑衣男子的手腕上。
“小鸢!”
红衫子的少女摇摇欲坠马。
刘玄素白影一闪过去张开双臂接下她坠落的身子,刹那软玉温香抱在怀里,他垂头见一张娇俏脸上满是惶恐之色。
“是…是你……”宋闲梦张大眸子,眼前少年披风戴雪眉如翠羽,一双凤眸微挑,惊艳到不可方物。
一股失落之情涌上心头,刘玄素下意识松手,最里面还喃喃道:“不是她……”
“喂,你在说什么!”宋闲梦被他一松手摔在地上,她气急败坏站起来,愤怒的看着眼前少年,她金枝玉叶千金之躯,何曾像现在这样被人轻视被人忽略。
刘玄素嫌她聒噪凤眸瞥过来,这样的目光一落,对面宋闲梦的嚣张气焰和一肚子火气登时就消了大半。
“你怎么在这儿,怎么会被这些人缠上?”刘玄素终于开口,长长的眉毛还是皱着的。
宋闲梦心里面还委屈着,她说:“季如狐那个坏家伙把我给甩下了,他两人的马快我追不上,哪知又碰上这些家伙……”
听她这样说,刘玄素心里面更是担忧,他将马儿唤过来一扯缰绳就要纵身上马,他说:“姑娘这里危险,还不知道这些人的来路,你先骑马回安全的地方。”
见他要走,宋闲梦忽然大声说:“我知道他们的来头!”
刘玄素一愣,忽然转过身来终于肯正眼瞧她,他凤眸如挑眼波生辉,道:“你说什么?”
北风凄紧,尚愁鸢趴在地上瞪大眼睛瞧着眼前黑衣人手里的刀断成两截,咽了咽口水,心中对幽人剑的赞赏又提升到了新的境界。
然后季如狐一脸得意的晃动手中长剑,冷剑寒光闪闪。
尚愁鸢费力从雪地上爬起来,心里面盘算着怎么将那黑心狐狸手里的绝世好剑搞到手,她已经觊觎那幽人剑很久了。
“晋国公还有这位姑娘救驾有功,寡人……”刘琦目光落在季如狐身上,可话还没说完黑衣蒙面人又扑将过来。
尚愁鸢原本见着这人并不是刘玄素,心中甚是失落,又听他自称“寡人”想必眼前这人就是东唐陛下了吧。她看着眼前男人苍老却精干,一双眸子如鹰如狼,瞧他的轮廓风采想必年轻时一定风华夺目,锐气逼人。
“陛下小心。”季如狐看着黑衣人扑将过去,也不着急微笑着出剑,刹那血花四溅黑衣人毙命当场。
寒风吹来,尚愁鸢咳嗽的厉害,她无力地坐在一旁。
旁边刘琦亦踉跄过去,以手抚着死去的马儿,鲜血漫漫宛如汪洋,终于目光凌厉神色冷峻的刘琦无奈的闭上双眼,萧瑟一叹。
他贵为天子富有四海,于生死,于人心欲壑,终也还是无能为力的。
尚愁鸢亦垂首轻叹,她眼前景象开始模糊,方才的一番搏斗不过是焦急与担忧上涌,她以为刘玄素身处险境,如今她的精神和力气已然透支。她的身子向后仰,又没有可以依托的于是轻轻倒在了雪地上,他乌黑的长发如瀑,海藻一般散开。
旁边季如狐检查黑衣人身上,并没有发现可以证明身份的物件,心道,也是没有谁傻到刺王杀驾还故意留下破绽的。忽然听得身后动静,一转头瞧见尚愁鸢没了意识后倒在地上。
他叹口气,少女终于力竭,方才她这般拼命只是为了确认被困的人是不是刘玄素吧?这时候,季如狐忽然有点委屈,刚才看见少女濒临危险他可是实打实的一惊,可又想到这女人不过是为了别的男人。
季如狐一撇嘴,晃晃脑袋。
爱马合上双眼,刘琦忽然噌的一声起身,过来扯下旁边黑衣人脸上的面罩,当扯到最后一个人时,刘琦豁然愣住,一双眸子冷光慑人。
季如狐亦转头看向刘琦,这老家伙看见地上尸体的瞬间,神色变得狠厉起来。
他蹲下身子将尚愁鸢扶起来,嘴角勾起个讥诮笑容。
似乎又有好戏看了。
尚愁鸢讨厌昏迷不醒,自己打小练武又不是什么娇弱体质,身子骨也没有那么弱,只是最近经历的事情实在太多,她太疲惫了。
迷迷糊糊中尚愁鸢发觉自己好像在马车上,微微颠簸,车里温暖还有熏香阵阵,她依旧头疼脑热,疲惫的睁不开眼睛。
隐隐约约间听见一个柔和清润的声音,说:“陛下,本宫倒是略懂医术,可以为这位姑娘疗伤。”
是姜拂灵的声音。
尚愁鸢无力反抗,真若是将自己交给那女人来医治可就糟了,姜拂灵那厮最是阴毒,说不定就给自己暗下毒手,到时候尚愁鸢可真是死得冤屈。
那女人要伸手过来,忽然眼前白衣一动,有人拦在姜拂灵前面。
他开口,声音如玉石相击:“贫僧这几年云游四海,倒是学过些医术。”
然后温暖的手伸过来,搭在尚愁鸢的手腕上,属于空尘的温度就这么传递过来,尚愁鸢闭着眼睛睫毛微颤,眉头在梦里皱起来。
空尘垂首,抬起手来指尖轻轻碰在她睫毛上,目光流转如水,宛如春日里冰雪融化,潺潺流水将万物拥抱。
然后,手背轻轻放在她滚烫的额头。
“这位女施主不过是风寒,又是练家子底子好,吃药调理几日就可恢复了。”空尘目光淡淡,丝毫不理会旁边众人略带诧异的眼神。
圣僧空尘,永远圣洁永远淡淡如清风,如今却为了个看似无关紧要的女子急匆匆而来,还亲自为其把脉,可谓是一件奇事。
他目光依旧冷淡,于流言蜚语纷纷议论中点尘不惊。
少女沉沉睡去,乌发雪肤泪痣点点,一如二人初见时候的模样。空尘在心底里叹息,本来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丫头而已,哪知命运作人,她竟悄悄在自己心里面占了这样特殊的位置。
然后,幔帐轻纱落下,空尘起身,目光一扫却没有捡到刘玄素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