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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围猎记(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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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月又如眉。
尚愁鸢的笑容随着高照晚袖底的飞箭,而刹那凝在脸上。
对面女人眼底燃起的恨意足以成燎原之势,高照晚冷然道:“你呀,还是不长记性……”
眼前寒光一闪,快到尚愁鸢根本无从躲闪,或者说她下意识忘记了躲闪,好似高照晚眼底那份凄怨和恨意似乎独属于喝火教中的女人所有。
姑姑眼中曾有过,自己的母亲高和云眼中曾有过,刘玄素的母亲眼中亦有。
就连她尚愁鸢自己,想必也未曾摆脱过那份凄凉的纠缠,这好似一个如影随形的诅咒般,代代相传下去。
交睫之间飞箭就来到近前,直指尚愁鸢的咽喉,箭尖上还抹了烈性毒药,见血封喉。
一瞬间她好像明白了这一个个惨剧的缔造者究竟是谁。
月下有玉笛轻传,仙人飞渡一般过来与那毒箭相接发出清脆声响,刹那,尚愁鸢眸光一闪抬手出掌运足十分力气击在高照晚的肩头。
鲜血溅在雪地上,凄艳如花。
后面,有人足尖轻落在地上,踏雪无声,此刻万象皆白而这人的袍子却比雪还白,有凉风习习,风吹那人发丝却不乱。他说:“你有意放她,人家却不一定领情呢。”
听着那人声音迷离慵懒的好似梦境一般,尚愁鸢不用回头便知来人是谁,嘴角的微笑终于还是舒缓绽开。
高照晚看见来人,身子轻颤掉头就要奔走。
“高照晚……”此刻尚愁鸢轻声唤她的名字,笑容沉静,下一秒白袖子翻飞锋利匕首直直朝着她的后心处去了。
树影枯枝摇晃,血花开了一地,可还是让高照晚溜走了。
尚愁鸢转过身去,瞧见刘玄素笑意盈盈向自己走过来,她将脑袋轻轻靠在他肩膀上,声音却冷然如是夜的长风,她说:“不会再有下次了。”
她不会再手下留情,否则流血的就会是她尚愁鸢自己。
少年身上的气息熟悉而温存,此刻这一片小小天地放佛可以帮她抵御一切风霜凌轹,她向往她怀念她贪恋,却不会沉沦。尚愁鸢又说:“总有一天,我要毁了那个地方,就像它曾经毁了我一样。”
什么烟鸾宫,什么喝火教,她尚愁鸢总有一天要将这一切倾覆毁灭。
“好。”刘玄素微微合上双眼,如玉的手轻拍在少女柔软的发上。
冬日,永安城城郊。雪地茫茫,轻胜马挽弓强,正是打猎的好时候。
东唐皇帝原先是马上得天下,这武将家风万万不能忘却,所以每年初冬的围猎倒成了东唐皇室一个盛大活动,再加上今年不同往昔,因着各国使臣齐聚东唐,一时间围猎的热闹程度倒压过了公主出嫁。
雪后初晴,阳光映在雪上却衬得大地更加明亮,远处有二人在马上一前一后而来。
这边尚愁鸢却有些鼻塞,于是呆坐在火堆前烤火取暖,对面花弄影柳眉挑起很是急躁,但远远看见马上二人过来,面露喜色。
“我不陪你了,骑马去啦!”花弄影看到救星,于是嫣红袍子一翻,如一团火焰般燃烧而去。
“怎么蔫了?”刘玄素跳下马将长弓长箭卸下来交给后面侍卫,凑过来,冰凉手指轻轻捏在尚愁鸢柔软脸颊上。
少女脸颊红红,吸了吸鼻子闷声闷气的开口,道:“偏偏赶上这个时候生病,真真时运不济。”
跟着来吧,尚愁鸢头疼脑热又不能骑马,只能在帐子里干瞪眼;不跟着来吧,孤零零在府里带着更是显得孤单。
刘玄素扑哧一笑,然后坐在她旁边,少女赶紧抓起刘玄素一双冰凉双手贴在脸上,乌亮亮眸子有些湿润,她喃喃:“好凉……”
这时外面云破月一掀帐子就要进来,前脚刚迈进来看见眼前一幕,翻个白眼默默走进来跟刘玄素说:“小公子,王爷找你过去一趟。”
“乖乖等我,困了就睡,饿了就吃。”刘玄素笑着一捏她脸颊,然后起身就要走。
旁边尚愁鸢脑袋晕乎乎,看着刘玄素离去的背影,心想这实在是在养猪吧……
外面虽是晴空万里,但是冬日的寒意却丝毫不减半分,忽听马蹄踏雪声,三人由远及近而来。
“我看刘贤那厮是要闹大的。”中间的男人一箭射空后,掩不住眸子里幸灾乐祸光芒,对旁边两人说。
越王刘珉,排行在四,年纪不小资质却平平,相貌还是东唐陛下众多儿子里最不起眼的一个,这几年养尊处优就开始发福,天天笑眯眯看人倒像尊弥勒佛。
看左边人沉定一笑,永远温和儒雅,右边人则眉头微皱,眸光冷得好似这三尺寒冰,似乎对越王刘珉这番话没什么大反应。
刘珉讪讪,自觉无趣但还是忍不住继续说:“前几日刘贤在大街上狠狠把太子臭骂一通,他虽然蠢,我看咱们这太子也非什么善类,看刘贤腿上的伤!要待他继承大统那一天,咱们的日子也难过哟。”
刘珉止不住的咋舌摇头,他虽然看不惯刘贤跋扈,但也不由得有兔死狐悲之感。
左边的西晋王刘允之温和浅笑,说:“都说太子仁厚,这事倒不一定是太子干的。”
“啧,他刘寻奕在父皇面前自然做出仁厚模样,我说三哥,你心善也不代表所有人都心善。”越王刘珉瞥刘允之一眼,道。
右边刘瑾之越过中间人,瞥了“心善”的西晋王一眼,沉声道:“我说四哥,咱们还是自扫门前雪吧。”
被他这冷水一破,刘珉倒是憋了个大红脸,心里道自己好心提醒二人,他刘瑾之却反倒嫌自己聒噪。
气氛一瞬有些尴尬,这时西晋王刘允之开口说:“听说圣僧空尘云游天下路过东唐,这次倒来了永安城。”
刘珉向来对这些神神叨叨的神棍不感兴趣,聒噪了许久终于安静下来。
反倒是刘瑾之一挑眉,说:“这圣僧佛法高深行踪不定,却偏偏在这个当口来了,听说父皇很是看重这位得道高僧,还数次想让他留在东唐当国师。”
刘允之笑意更深,轻声道:“我看圣僧倒不像是个贪慕尘世虚名的人。”
二人在两边说话,刘珉夹在中间很是不快,抬头瞧见眼前有头獐子跑过,便干脆打马追了上去。于是茫茫雪地里就只剩下刘允之和刘瑾之二人。
“你我兄弟二人,约莫有三年未见了吧?”刘允之侧头,沉静儒雅,“自母妃葬礼上匆匆一别,为兄时常挂念你呀。”
马上刘瑾之听到这话只觉气血上涌,但转头对上他端凝笑容和波涛暗藏的眸子,只得将火气生生压下去。他亦露出笑来,说:“是啊,瑾之对三哥的情意感受得深切。”
是吧,夕颜山送来刺客杀手无数,兄弟情深至此。
尚愁鸢趴在榻上昏昏欲睡,耳边听得火堆烧得噼啪声响,炉上茶水煮的正沸腾,她手指微颤,霍然清醒过来。
她猛然坐起来,不知怎么就出了一身冷汗,心跳的很快。
忽然帐子一撩,有只兔子慌不择路一头扎了进来四处乱窜,惊得侍女叫的叫跑的跑,刚煮好的茶水洒了一地。尚愁鸢眉头一蹙,身子轻跃过去就地一滚抓住了那傻兔子的耳朵。
就听得外面不远处有人叫喊:“我的小祖宗,小姑奶奶,别往那里追,那是景盛王……”还没等那人喊完,“嗖”的一声箭就穿过帐子射了进来。
尚愁鸢闪身移步另一只手将箭稳稳接住。她一挑眉,很是好奇究竟是谁有这么大胆子?
她披上大氅,拎着兔子拿着箭就出去了。
“笨蛋,谁让你往帐篷里面射箭了,这要出什么事……”有少女娇俏声音响起。
旁边马上少年锦帽白狐裘,一双眸子有着狡黠光芒,他笑着对旁边少女道:“公主别急,说不定这帐子里的人身手比兔子还快。”
“何止,简直比狐狸还快。”尚愁鸢一歪头,绯红衫子墨色大氅,凉风将她发丝吹起好似水底海藻漫漫,那双浅浅眸子微光如钻,眼角泪痣韵致娉婷为她添了几分妖娆色。
眸光浅浅就这样漫不经心投过去,落在少年如玉莹润如雪洁白的脸上,他一双孔雀眸子就这样因此而微微睁大。
尚愁鸢瞧着季如狐华服锦裳,一条雪白狐狸尾巴围在脖子上很是风骚,脑海里立刻蹦出四个大字:衣冠禽兽。
“喏,那兔子是我们的。”季如狐那弓的手一指,然后说:“箭也是我们的。”
尚愁鸢白眼一翻,好像自己险些被伤到最后还要将猎物和武器双手奉上是天经地义。狗屁!这死狐狸现在怎么敢摘了面具招摇过市了?
她眯起眼睛一瞧后面马上的少女,乌亮亮的眸子黑曜石一般,深色披风鲜红衫子,不就是那个永丰酒铺里的嚣张少女么!
尚愁鸢将手里兔子一放,那毛茸茸一团立刻逃也似的奔走了,听见后面少女惊呼一声后,她又将手里面的箭猛的折断,冷笑道:“只会欺负兔子,算什么本事,莫非你们北齐人就这点能耐?”
她扬头,目光向刀子一般直直朝着季如狐飞去。
死狐狸颜厚如城墙,自然刀枪不入。可他后面的少女却经不起激将,纵马过来腰间长鞭出手道:“把嘴巴放干净些。”
尚愁鸢笑意更深,抬手接住少女抽过来的鞭子,猛的一扯跟她力道相较僵持起来。
马上那少女这才垂眼将眼前人看清,素白一张脸,泪痣浅浅,忽然少女惊叫一声:“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