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锦归》漫游者的影子

44、杀局

　　第二天，尚愁鸢就随着刘玄素一起上路了。尚愁鸢换下平日里繁琐的宫裙长衫，着一袭黑色劲装，将她身体线条勾勒的恰好，她骑上花弄影牵来的枣红马，一路与刘玄素并肩而骑，饱览东唐风光无限。

　　由于尚愁鸢在众人眼里的印象，本是刘玄素身边侍女小红，而现在仆婢竟然能与主人并肩而骑，旁人是很不能理解的，于是诧异和探究的目光不住向二人投来。

　　见众人目光灼灼，尚愁鸢在马上腰板挺得更直，以嘴角的浅笑容默默回应。而刘玄素却也并不在意，反而更加热络的与她交谈。

　　队伍一路上行事并不张扬，晓行夜住三日后来到夕颜山下，山的对面就是繁城。

　　“小公子，按我们现在的脚程估摸日落之前就能到繁城。”云破月打马过来，对刘玄素说。

　　由于这次进京不能带惊羽卫，所以刘玄素就只选了几个机灵些的侍卫带在身边，打扮成家将仆卫的模样。刘玄素对他微微点头，然后派几个人先行一步去夕颜山探路。

　　尚愁鸢仰头看着眼前奇峻的夕颜山，心中却有莫名的不安情绪。

　　“恐怕这一路都不会安宁。”刘玄素瞧见她欲言又止的表情，于是凑过来，在尚愁鸢身边轻轻说。

　　她点点头，忽然轻笑出声来说：“前面当真是龙潭虎穴，步步危机。”她展颜，将心中所有对未知的不安和恐惧都化作一声笑，前路再艰难也好，只要有陪伴，两人一起扛总好过一个人的踽踽独行。

　　听到她清朗笑声，刘玄素原本心中的无形巨石落下，然后也笑起来，心中有暖意涤荡开。

　　等探路的回来，说夕颜山陡峻奇险，山间有狭窄过道仅能容一辆马车通过，两侧山崖陡峭又有乱石枯枝遮挡，极容易有伏兵，一旦进入埋伏就如同入了口袋般。可是如果选择绕过夕颜山就要夺走许多冤枉路，在日落之前到不了繁城，露宿在野外也容易出事。

　　“一般人都会为了稳妥弃山路而走大道。”尚愁鸢看着眼前高大险峻的苍山，说，“所以不轨之人也许会将埋伏布置在大道上。”

　　阳光洒落刘玄素肩头，他将青色袖子一拂，笑道：“若是我，为了稳妥山路和大路我都会布下埋伏。”

　　日头向西转，最终景盛王刘瑾之决定大队伍还是走山路，为的是要在日落之前赶到樊城驿馆，这大队人马既有朝中使臣又有皇族王爷，露宿在外总归是不好的。

　　“走，我们去前面开路。”刘玄素打马上前，越过景盛王的马车走在队伍前面。

　　中途休息时候，尚愁鸢蹲在溪边捧起水来喝，捧起水的时候微凉的水溅在脸上，尚愁鸢用袖子擦去，她低头，看着水面倒映着自己孤单影子。

　　忽然，清澈水面上出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青衣如云，少年微笑着，凤眸流转比溪水还宁澈，至柔莫过于水，而水同时又是凉的，冷的。少年就如同水中化相，飘渺着，模糊着。

　　尚愁鸢的手诧异停在半空，手心的水落下，滴滴荡漾开层层微波。

　　“怎么了？”刘玄素轻轻捏她柔软侧脸，眉眼的笑意直抵心间，“看你脸色不好，难不成是伤口裂开了？”

　　她摇晃脑袋，赶忙将方才思绪驱赶出脑袋，转头对刘玄素浅笑，说：“没，我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我只是，只是觉得不安宁，前方会有事情发生。”

　　刘玄素刚想说话，就听见后面云破月花弄影两个人一言不合打闹起来，淡紫和红色身影交织在一起宛如旋风。溪水边刘玄素和尚愁鸢闻声，不由得转头去看。

　　“云破月，你敢嘲笑我！”少女杏眼圆睁，一张娇俏的脸严肃起来傻气得可爱。

　　花弄影一掌把他拍出老远去，见他踉跄好几步方才站稳，马上露出得意笑容。

　　云破月方才站稳只觉胸膛处火辣辣的疼，这丫头最近下手越发的重，如果不给她点颜色岂不失了自己男人的面子，便大喝一声：“花！弄！影！”

　　火红衫子少女柳眉一挑，轻扬起下巴，淡淡说：“叫我做什么？”

　　云破月见她眼底流转危险光芒，连忙改口笑道：“没啥，我就随便叫叫，你的名儿起得真好听。”

　　毕竟能伸能屈方才是大丈夫嘛。

　　花弄影满意的点点头，闪身过去又是一掌，对面少年凄惨大喊：“为什么又打我！”

　　“拍马屁嫌疑过重。”

　　溪水边尚愁鸢瞧见他二人模样，扑哧一声笑出来，眉头舒展开。

　　看见她笑了，刘玄素不禁欣慰点头，原来这两个活宝还是有些好用处的。

　　休息不多时，队伍启程继续前进，冬初时候天黑得也早了，此刻霞染苍穹天空已是红彤彤一片。山路崎岖难行，队伍脚步放慢了，两旁山崖险峻陡峭，枯枝荒草掩映，又有断雁叫西风，一派凄凉景象。

　　尚愁鸢和刘玄素干脆弃马步行，二人武功流派皆是出自喝火教，轻功自然了得，即使山路乱石难行两个人步伐却也不慢。

　　忽然山风浩浩送来肃杀之意，刘玄素的步子停下来。

　　她亦仰头看着霞色漫天宛如曼殊华沙开满在往生路上，透着不详的凄艳，耳畔传来大雁啼鸣，更显萧瑟。

　　有石头滚落的声响，刹那间刘玄素伸手拉住尚愁鸢袖子，轻松将她身子带入怀中，然后往后一跃。

　　慌乱间长风过耳，尚愁鸢就觉得自己落进个温暖怀抱，然后耳边声响越来越大，下一秒眼前有块巨石轰然砸落在方才二人站立的地方。他的下巴蹭在自己额头，尚愁鸢就觉温暖而稳定，好似就算这怀抱外天崩地裂也不算多么可怕的事情。

　　“看来我们还是中了埋伏。”刘玄素嘴角勾起个讥诮笑容，脸上却无半分惧色。

　　两侧山崖上有黑影晃动，宛如鬼魅点点。

　　后面花弄影和云破月骑马奔来，少女抢先一步急急道：“后面有巨石滚落下来，后路给封住了，公子，我们被他们打了包抄。”

　　尚愁鸢抬头，看见霞光披在刘玄素肩头，而他从腰间抽出佩剑来，说：“看来我们只能往前走，在日落之前务必杀出夕颜山去。”

　　日头一旦落下，夜幕降临后，他们这边就毫无优势了。

　　两侧山崖上冲下一众人来，皆是黑衣短打很是不起眼的打扮，令人根本无从判断他们的身份。来人佩剑出鞘，利刃森然对立。

　　“保护马车，保护王爷！”刘玄素一声令下，众人围拢在马车旁将其紧紧护住。

　　这一众黑衣人冲将下来却不废话，齐齐挥剑向他们砍来，在听了刘玄素的话之后，黑衣人们舞动刀剑森然向着马车之处逼近。

　　尚愁鸢亦取剑出鞘，她微笑着轻轻一弹锋利剑身，听着寒剑发出锵然悲鸣，她长剑舞动纵身向前去取下个黑衣人的头颅来，

　　血花溅在山路上，宛如曼殊华沙悄然绽放，与这晚霞同色。

　　景盛王出行带的侍卫并不多，再加上这批黑衣人实在是训练有素，下手干净利落普通护卫并不是他们的对手。厮杀片刻，景盛王刘瑾之这边死伤不少，周围黑衣人渐渐逼近，将他们围拢在一齐。

　　点点血迹溅在尚愁鸢白皙的脸上，如朱砂点点，有残忍的美感。然后她轻轻抬起袖子，将血迹擦去。

　　凉风阵阵，暮色西沉，周围喊杀声惨叫声不绝，更多的黑衣人冲下来，齐齐出剑将尚愁鸢和刘玄素缠住，剑影如阵，一时间二人亦脱不开身。而花弄影和云破月也被刺客缠住，根本无暇四顾。

　　忽然人群里有个黑衣刺客杀出一条血路，纵身上前长剑疾疾送进了马车里，一时间帘幕被刺破，已成无法挽回之势。

　　就在长剑出手那一刻刺客冷笑出来，忽然，那张狂笑意就凝在了脸上。

　　只听“咔嚓”一声，好似有机关启动，下一秒冷冷短剑从马车里飞出，然后直直刺进那黑衣人的咽喉，雪花绽开，那人沉重肉身轰然倒地。

　　“不好，马车是空的！”后面的黑衣人瞧见，面有诧异之色。

　　然后长剑铮然声响，狠狠送进前面黑衣人的胸膛里，刘玄素脸色浮出冷然笑意，森然如兽，他凤眸上挑，魅惑妖冶隐隐有光华流动。

　　“对不住了，各位，就请你们把命留在这儿吧。”他笑如春风十里，缓缓荡漾开。

　　旁边尚愁鸢亦提剑而立，身子单薄削瘦，但是却挺拔如碧玉新成，她亦微笑着，脸上还有没擦干净的凄然血迹。

　　二人站在一处，脸上都带着和缓笑容却不曾给人半分温暖之意，寒凉彻骨，森然如腊月长风。这两人明明是笑着的，却宛如罗刹恶鬼一般，长袖浮动，好似冥河摆渡者，微笑见收割生命无数。

　　一旁花弄影转头瞧见这一幕，眨动明亮眸子，对旁边云破月说：“我看他们两个倒很像是一对儿。”

　　云破月砍去一个黑衣人脑袋后，转头一瞧二人风光霁月，微笑着杀人如麻的模样，不由得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