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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意外之外 ...

  •   西斜的月色轻轻扣着窗户,夏末的风抚摸着树叶,不忍打扰怀中人的浅眠。

      唐瑾如月光一般轻柔得抽出她枕着的手臂,而后起身给她掖了掖被角。床上的人微微动了动眉梢,仍旧安静的睡着。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该亮了,唐瑾三两下穿好衣服,轻手轻脚走到门口,在出去前又望了一眼床上的人,才恋恋不舍的带上了房门。

      他穿过花园走到白色的高墙边,脚步悄然无声。唐瑾透过墙上透雕的花窗向外面左右望了望,街上一片寂静。他手上借着花窗的台子稍一使劲儿,双脚蹬地,纵身一跃就到了墙上,而后轻巧落地,动作一气呵成,宝蓝色的衣衫随风垂下。

      就在落地的一刹那,如石头落进池塘,荡起次第涟漪,胸口的疼痛毫不留情的蔓延开。眉梢如点墨般蹙了一瞬,唐瑾如常理了理衣衫走进黑夜之中。

      “这样晚王爷从哪里来?”说话的人穿着一件素面劲装,外面套了皮甲,腰间绑着一根深紫色鸟纹犀带,腰带上还挂着一把宽剑,剑鞘上有两行阴刻篆字铭文,写着“以剑为铠,以战止战”。

      “今夜是子享巡城?”唐瑾笑问,凤眸流波,一笑风流。

      “不然如何能看到王爷在此夜游?”蓝逸按剑冷笑,“或者说是私会比较合适。”

      “子享何出此言?”唐瑾面不改色的问。

      “王爷有那样一个妻子,还能百般宠爱,还真是令人钦佩,”蓝逸嗤之以鼻,“只是不知来日王爷是否会只记得爱妻,记不得君上了。”

      “子享言重了。”

      “言不言重,王爷心里清楚。”

      唐瑾淡淡一笑,“子享既然有心,不如接过护卫建平长公主的重责如何?”

      蓝逸冷哼,“王爷敢吗?”

      “我与你祖父塔河公是忘年之交,有子享在,我自然放心。”唐瑾肯定的向她颔首。

      ——————

      以常人来论,自然是希望能在战场杀敌立功,但蓝逸接到戍守建平长公主的任务后没有一丝抱怨,恪尽职守。按照原先商议,尉迟晓只在大明城留三日,到第四日一早就要送还兑军。

      且说第三日,正当夜深人静之时,尉迟晓已经准备安枕。

      屋内一盏烛台滴蜡,蜡泪垂垂,忽闻园外打更声响。“咚、咚、咚”三声鸣锣,“关好门窗,小心火烛!”

      倏尔一刻,尉迟晓有一种错觉,仿佛又置身于华贵无匹的泉亭王府,身后的百鸟朝凤大床上唐瑾正斜歪着金丝软枕上,看丫鬟服侍她卸妆更衣,间或调侃一句,“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尉迟晓幽幽叹息。那几年安逸和乐的岁月,此生也再难得了。

      打更声渐去渐远,眼前还是红木床榻,黄铜烛台。灯台的烛火被初秋的凉意侵染,一跳一跳的闪烁。此时此刻,城外就是两兵相交的战场,金瓯无缺,定然不死不休。然而不论谁死谁伤,她都逃不过一劫。

      尉迟晓又是一叹,“有情何似无情。 ”

      “卿卿不想见我吗?”宝蓝衣袍的人就站在她身后。

      尉迟晓吓了一跳,“你从哪里进来的?”

      “卿卿怎么没看见蜡烛被风吹动?”说话的时候,唐瑾已经反身关上了窗户。他清清淡淡的微笑,“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尉迟晓静静的伏在他胸前,良久不发一语。

      唐瑾就这样搂着她,亦不需要她说些什么。窗外风吹动树梢的声音格外清晰。两个人要说的所有的话,都已经在那两句诗里了。

      相思无解,不如不见,不如无情。无情就不会愧疚,亦不必期盼,不必挣扎。然而,他却是情痴,既是情痴,就无关她怎样做、做过什么,他都是无怨无悔。既是无怨无悔,那么她所有的愧疚便都没有必要了。

      昏黄的烛火将两个人墨色的影子印在同样昏黄的墙壁上,伴随着寒蝉的鸣叫,双影随烛光一闪一闪的晃动。

      感觉到胸前的衣襟收紧,唐瑾低头正见尉迟晓双手紧扣在他的胸口。

      她是那样舍不得,可是即便舍不得也狠着心都舍了,只是这份舍得并不能平息她心中翻江倒海的五味陈杂。

      唐瑾看得清楚,心中亦是默默叹息,却明快着说道:“今晚我都在这儿陪你。”

      尉迟晓狠了狠心将他推开,“你且去吧,横竖你我是要如此分开的,何必做出这许多难舍难分的情状?我当真不值得你如此这般。”

      唐瑾牵住她的手不放,“卿卿,你不必……”

      突然!烛火一闪,屋内一片漆黑!只听剑锋破风,窗扇啷当,“嗙”的一声!火烛一闪,房内又亮了起来。

      尉迟晓被唐瑾挡在身后,他手中握着玉骨折扇已经碎了,地上扔着一把长剑,被制住的蒙面人腰间挂着剑鞘,剑鞘上有两行阴刻篆字铭文,上书“以剑为铠,以战止战”。

      “王爷!你果然在这里!”蓝逸咬着牙说。

      “子享,你何必有这糊涂心思?”唐瑾摇了摇头,多是为后辈不值。

      “我是糊涂心思,王爷的心思就明白吗?这个女人抛夫弃子,罔顾王爷深情,一副弱不禁风深情款款的样子,却能狠心用床子弩射伤王爷,她就是想射死王爷!现在又好似愧疚难言,做给谁看?王爷你岂不是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你若只是为了如此倒也罢了。”唐瑾不为蓝逸的话所动,放开了制住她的手,“出去吧,既然接了戍守的任务,怎么能半途而废。”

      蓝逸冷哼一声,“王爷都已经在这儿了,末将还有什么可守?”

      “你难道只是为了守我吗?”

      蓝逸瞪着站在唐瑾身后的尉迟晓,又看了一眼泉亭王,眸光一时竟闪过一丝委屈。

      唐瑾道:“你从小就想向男子一样上阵杀敌,我大巽虽然罕有女将,塔河公也将你送到了我麾下,你若一直怀着这样小女儿的心思,可对得起你祖父?”

      蓝逸脱口而出:“我想上阵杀敌就是为了你!”

      唐瑾喟叹,“你到底还是说出来了。”

      蓝逸索性说个痛快,“我就是喜欢你!从小就喜欢!怎么样?!”

      唐瑾说道:“我的年纪足以做你父亲。”

      “那有什么关系?!祖父的妾侍还不是和我一样大。”

      唐瑾还要再劝,尉迟晓轻柔得制止了他。她走上前,向蓝逸问道:“你真的喜欢子瑜吗?”

      唐瑾哪里不知她要说什么,又怎么会想听她说这些?

      “喜欢,你想怎样!”蓝逸说道。

      “那……子瑜就拜托你了。”尉迟晓说。

      蓝逸没听明白,“你说什么?”

      “子瑜就拜托你了。”尉迟晓又说了一遍。

      “卿卿!”

      尉迟晓对唐瑾说道:“我知道你无心,可是,你我早已势不两立,你又何必痴心?这天下有多少好女子呢。”

      “你就这样舍得把我推出去?”唐瑾皱着眉头问道。

      尉迟晓仰起头面对他灼灼的目光,笑言:“为我当真不值。”

      唐瑾扶住她的双肩,“我从来都没觉得不值。”

      尉迟晓含笑向蓝逸的方向推了推他,“还有更值得的呢。我只会给你添麻烦,倒不如蓝姑娘能帮你,平日也有个知冷知热的人。”

      塔河公是三朝老臣,如果能娶蓝逸,得到塔河公的帮助,那么先前因她出走对唐瑾的影响就会平息很多。这且不论,就说眼前,若是被人知道唐瑾这样来见一个敌军的长公主该惹来多大的麻烦?只有应了蓝逸的心事才可以免去。尉迟晓明白的道理,唐瑾不会不明白。正因为他明白,才更为她痛心。那双星眸中波澜不惊的笑容,微微弯曲的眼角,到底要将多少情愫压在心底,才能这般平和?

      “卿卿,你别这样忍着,你这样我不放心出去?”唐瑾的眉梢都纠在了一起。

      “我本没事,你这样说反而让蓝姑娘多心了。”尉迟晓笑说。

      “好,那我就去了。”唐瑾哂笑一声,握起蓝逸的手,十指纠缠让蓝逸一时理不清心中的狂喜。
      他就那样领着蓝逸出去了,连头也没回一下。

      凄楚的蜡泪低落,尉迟晓缓缓坐下,浑身都冷透了,心窝里如霜刀相侵,满腹中似钢刃乱搅。

      “呕——”

      鲜红的一滩呕在桌上。吐出一口血,尉迟晓反而觉得心里好受许多。

      房门忽而开了,卷进一阵晚风。

      “你……!怎么回来了?”她双手撑在桌上问道。

      “我若不出去,怎么让你把心头憋着的这口淤血吐出来?”唐瑾给她倒了杯水漱口,轻手顺着她的后背。

      蓝逸就站在门口,看着泉亭王对已经抛弃他的妻子无微不至。唐瑾抱了尉迟晓上床,给她擦了脸,盖好被子,又要找医官来看。尉迟晓劝他罢了,唐瑾却不肯。

      “不过是这些年的宿疾,不碍事的,此时你去找了医官又要怎么说?传扬出去于你我无益。”尉迟晓说道。

      “就因为是宿疾,才不能大意。”唐瑾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脊背,“你听话,好不好?”

      “明日我便回去了,横竖会有医官照料,不要再打这种麻烦了。”尉迟晓说。

      “那今夜你当如何?你忘了上次也是这样,到了夜里人就昏过去了,难道还要再吓我一次吗?”

      “那都是三、四年前的事了,哪里就这样巧。”

      “我去请医官。”一直旁观不语的蓝逸说道。

      唐瑾勾起的微笑黯淡了月光,他道:“多谢你了。”

      蓝逸脸上一红,对着尉迟晓说:“我可不是为了你。”说罢甩脸便出了门。

      这一夜医官诊视开药不在话下。尉迟晓吃了药,唐瑾守着她睡下,已是三更。蓝逸也在一旁陪到三更。

      唐瑾待尉迟晓睡熟,和蓝逸一同出了屋。

      夜风习习,不复白日炎热,颇有些秋日的凉意了。暗色的叶片在风中沙沙作响,蓝逸身上的软甲随着步幅发出啪啪的闷响,月光下能看清她尖尖的翘鼻子和小而尖的下巴,是似少年人的容颜。

      “王爷,你为什么喜欢她?”蓝逸的问题没有任何隐晦。

      宝蓝色的衣衫上翻着光泽,不知是月光的缘故,还是绸缎本身的光泽。唐瑾说道:“因为是她。”

      初秋的夜生出层层凉意,蓝逸说道:“我一直不懂当年鹤庆郡主为什么生出那许多事来,现在懂了。”

      ——————

      第二日天方拂晓,尉迟晓在隆隆声中醒来。生长在水边的她在清醒的瞬间已经明白那声音的来源,这是先前她与文珑所约,在她要回去之前、巽军轻敌时打开河道,水淹大明。她只需在这里稳坐,没有一时三刻结束战事,文珑便会派人来接她。

      尉迟晓缓缓起身,换了衣裳,理了发髻,就坐在桌边。她静静的听着窗外的奔雷之声,这三四日她在大明城中,虽不出门,也对城内的布防安排心知大概。以她的聪慧,只要见微便能知著,来此一遭,对巽军的动向已经知了三五分。正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此番回到军中,必然能一举击破巽军,让端木怀不得东山再起。

      屋外脚步匆忙,急急得敲了两下门,还没等尉迟晓应声就有人推门而入。

      “谂儿?”

      “母妃快和我走!”唐谂急急忙忙的说,门外还站着一众侍卫。

      “怎么了?”尉迟晓故作疑问。

      “大水淹城,父王让我送您回去!”

      唐谂话音刚落,就听另一个声音说道:“世子这也算里通外国了吧?”

      唐谂转头,“蓝子享?!”

      “世子不必如此惊讶,我见世子里通外国都还没有惊讶呢。”蓝逸举臂一挥,唐谂带来的侍卫就被蓝逸的人团团围住。

      唐谂当即拔出佩剑,“母妃先在屋里少待,我即可就带母妃离开!”

      蓝逸带来的兵丁同时亮出了剑。

      尉迟晓听着水声隆隆,说道:“不必了,水火不等人,大概用不了三句话的工夫大水就该淹过来了。”

      众人转头看去,果见大水已经没进院子,眨眼的工夫就淹过树根和矮小的灌木。唐谂眉心一动,拉住尉迟晓,仗剑向包围的人群一挑就突出重围。

      “拦住他!”蓝逸高喊。

      大水突然而至,众人自顾不暇,唐谂身边的侍卫紧跟着世子冲出来。蓝逸拔剑拦截,唐谂挥手使侍卫上前缠住,带着尉迟晓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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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意外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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