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马天下》鲤无衣

109、还魂

　　自从醒来那刻，吴邪就感觉到身体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一般，令他内部虚空，使不上力气。那日房里无人，他本想出去看看哪里有那老人说的青龙案，下榻时却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好半天才起得来。

　　黄月英的汤药一碗碗的下来，令他勉强吊住了气。却令他气血大损。他不仅再拉不开弓，甚至握剑的时候都会手抖。他懊丧自己与废人无异时，赵云只是握着他的手道，活下来了就好。

　　活下来了就好。他一遍遍的握着他的手腕道。

　　他不知道那日他栽倒在城墙上，是赵云下城回防时发现了他。那时他脸上的人皮面具褪下半张，半身掩在城墙的废墟中。那时他以为他已是死了，探他的鼻息没有丝毫波动，脉搏骤停，面色半白半灰。

　　那一刻不知是如何的绝望。天崩地裂。

　　姜维大灭吴军回城时正好见到他抱着吴邪，跌跌撞撞的下来。赵云与东吴千万将众缠斗许久，又正面迎战那巨蛟，半身银甲残破不堪，英武的脸庞上满是灰尘。但那狼狈，却掩不住他眼底半分的绝望。

　　他摇摇晃晃的走到姜维面前，一口鲜血喷到姜伯约脸上，将怀中所抱之人寄托到他怀中，手颤的厉害：“……带他……回……蜀中……”

　　一丝血线顺着他嘴角不绝的滴落，姜维心神俱震，接稳了吴邪的尸身，正待说话，却见那虎威将军脸上两道清亮的泪痕，滑了下来。

　　吴邪不知道，那日赵云以为他死了，心底绝望。不单数万曹军吴军，险些将甘宁和吕蒙都一块儿送去陪葬。

　　亏是关羽拦下，留了他半分理智。这时却见他尸身仍温热，快马加鞭一日一夜回了益州，累死数匹好马，赵云一路上用内家真气吊着他最后一口气，这才坚持到了回蜀中，由黄月英施针，吊住了他的命。

　　他靠坐在床头，看着赵云坐在榻边整甲。不由得咧嘴一笑，唤道：“子龙。”

　　“嗯？”赵云俯身过去，却被他从耳朵边上吹了口气，半边耳朵一麻，他面色微愠，又有微红，斥道：“胡闹。”

　　“啊哈哈。”吴邪连忙打哈哈，急忙动脑想着转移话题。突然想起来有俩倒霉蛋自己睡着的时候还在牢里关着，便道：“话说，那个甘宁和吕蒙，主公说怎么处理没？”

　　赵云一哂，笑意间全是潇洒与自信：“子龙过几日便率两万人南下顺着水路给你报仇去。你说，会怎么处理他们？”

　　吴邪默然，吴蜀开战，这俩人回去是别想了。甘兴霸吕子明虽然一身好武艺，但是比起来赵云当日截他便单枪匹马闯出吴郡的本事却还差的太远。但是刘备手下现在又不缺人，这俩人又都是烈脾气。吕蒙不好说，甘兴霸却是他的老相识了，也没少坑过他。这不报复回来就让他去死，他心里始终有点过意不去。

　　他摸摸脸，道：“其实我也没受啥罪……”

　　“伯约都坦白了，荆州此次，是丞相与他，和伯纪一同定下的计。”赵云搂着他的肩膀，一条腿伸直了搭在榻上，让吴邪半边身子靠在他身上，莞尔笑道：“丞相子龙是够不着了，教训下手下的人和儿子还是我力所能及之事。”

　　吴邪摸了摸鼻子，想到那天他看到姜维端着温水进来的时候一张俊脸上一眼一个乌青，帮他擦身时一抬手疼的龇牙咧嘴。当时他还以为是和山中野虎搏斗去了，没想到这虎姓赵。

　　看来赵统更惨，怪不得这几日自己醒了都没见他的影子。吴邪瞄了赵云一眼，心想他别是把自己儿子给揍破相了吧。

　　看吴邪半天不说话，赵云却以为他是心软了，道：“……你若是心疼那贼……那甘兴霸，可以去跟主公说说。大不了不杀，把他和吕子明流放出去也是了。还能成全一个仁名。这把荆州江陵能守住，丞相报得你是头功。”

　　吴邪想了想道：“那我能去看看他吗？”他还记得那时对甘宁的承诺。

　　赵云道：“等你好些了，我就安排人带你去见他。”

　　吴邪：“那还行……不着急，反正他暂时死不了。饿他几天，让他当年灌了我那么多酒。”

　　说着他又道：“子龙，你说我是不是就一辈子这样了。那天我下榻的时候都下不去。都养了这么久，却连把弓也拎不起来了……”

　　赵云瞬间涌上一阵鼻酸，他转过头背对吴邪。想起那时黄月英说的保住了命已经是老天爷眷顾了莫大的运气。这来日，或失明，或残疾，都有可能。他体内麒麟竭不知何故被强行提出，伤及了他的五脏六腑，此时虽是保命了，却也可能短寿。

　　“……你不过是累得狠了，过几日再歇歇，便好。我再去求主公赐些药下来……”

　　吴邪这样聪明的人不会听不出他语调里微微的颤音。他点点头，明白了，却从后面抱住了虎威将军的肩膀。靠在男人宽厚的脊背上，他沉声道：“这样就好……”说罢他却又转移话题：“你曾见过师父那儿有绣着青龙样子的东西么？”

　　赵云此时声倒是稳了：“青龙？丞相怎敢保留那种东西。”龙什么的，古代臣子私藏那可是要杀头的。

　　吴邪发觉自己问的不对，又道：“那日我们初见，你去取的东西是什么？”

　　“你说那卷纸？”赵云莞尔：“原是主公命我去取的，听说是什么治国平天下之策。拿回来后却一直在丞相那儿放着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前几日慌慌张张的收拾东西，大抵是一起给是给烧了吧。”

　　吴邪一愣，心想烧了？那这他有天大的本事也还不了那老头了啊。

　　赵云又道：“怪的是，那日烧了那些东西之后有人说听见四处群山有龙吟环绕。而当天晚上你便醒来了，又是好一阵忙。”

　　吴邪这便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看来那老人找他来讨东西，是白天的事。而青龙案白天烧给他了，他同时又拿走了麒麟竭。这才使得赵云一个喊魂就把他给喊了回来。

　　见他似乎是放心了，赵云也不知道他脑子中是打了几转。摇了摇头，莞尔揽过他的肩一吻，道：“子龙不日便要去攻打建业。你若是要去见甘兴霸，身边多带几个人。”

　　吴邪奇道：“怎么，他还能吃了我不成？”

　　赵云一哂，继而正色：“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