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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五、进山 ...

  •   南鹊桥,西左季。这两座大山都位在洛阳附近,却很有不同。
      鹊桥一座孤峰,且高且峭。左季却是连绵数十座大山的统称,均势巍峨,十分深邃。山中虽少恶虎豺狼,不小的一片区域里却是瘴气弥漫,越往里越浓厚,寻常人吸一口也要晕上一两天,是以少有人深入。
      北方大山中原本不该存在瘴气,奈何此处别有不同。左季山中大小温泉许多,加之古木茂密,参天蔽日,使得山中地气卑湿,雾多风少,且以冬时常暖,种种叠加,为瘴气的形成营造了得天独厚的好条件。
      苏岑自然知道这点,但他仍驾车一头闯进杳无人烟的左季。
      走了没多久,路便断了。他从车厢中找了根信号烟,点着引线,咻的一声,一道灰白光点高高地冲上了天。
      耐心等了片刻,树林中传来响动。
      林中很快冲出一人,一身青衫,腰间一根同色腰带,见到车上苏岑,脚步刹住,行了个抱拳礼:“苏先生,可算等到您了。”
      苏岑把斗笠前的黑纱捞上去:“朱三,不必多礼。戚蒙呢,可有照我说的安置好?”
      “恩。我已经给他喝了浑天散,料想没个五六天,是醒不过来的。”
      “甚好。”苏岑颔首,从车上跃下,“你主子在车里,他受了伤,睡着呢,你把他背上,咱们进山。”
      朱三应声,进车将十七小心翼翼地抱出。苏岑喂了丸药在十七嘴里,自己也吞了颗,方领头往山中去。
      山路并不好走。荆棘灌木拦路不说,泥土又潮湿松软,常常走一步整只脚都被陷入,须得用力才能拔出。朱三轻功一流,就算驮着十七也不显狼狈,苏岑却倒霉了。义肢本就不方便,好几次都被拔掉,害的他站不稳摔进泥里,白衣都染成了黑衣。
      苏岑浑身不自在,倒不吱声,咬咬牙站起将义肢重新穿上,继续步步往前。
      也不知走了多久,眼看日头从东边滑到西边,渐渐变得橘红了,苏岑眼冒金星,虚脱般往一颗树干上靠着:“总算到了。”
      面前一道两人宽的石缝,被茂盛的藤蔓挡住了,只依稀可见。
      朱三上前将藤蔓扒开,背着十七率先弓腰而入,苏岑又歇了会儿,也扶着石壁跟上。
      大约十几步后,石缝走到尽头,眼前豁然开朗,别有洞天,俨然一个草青花红的世外源,不远处竟还立着个小巧的木屋子。
      朱三已将十七背进屋中,好生放平在木榻上,这才回身去扶苏岑。
      苏岑冲他摆摆手,喘了喘:“你去旁边温泉打盆水来,给你主子擦擦。我先到后面林子里采点药。”
      朱三见他狼狈,很有些于心不忍:“苏先生,要不我去吧,您先歇歇。”
      苏岑张嘴要笑,脸颊却抽了抽,深吸口气,勉强道:“我歇得,你主子歇得?再者,你哪里知道我要用什么药材。按我说的做。”
      朱三不好再反驳,闭了嘴自到屋外打水。
      苏岑抖着手碰了碰断腿处,疼得倒吸凉气。
      原本这几日旧伤发了,走路都艰难,此时一番波折,想是断口处又磨破了皮肉,就更疼了。
      他抹了把额汗,挨到十七身边,往他嘴里又塞了颗九转回魂丸。这回十七自己吞了下去。
      稍稍宽心,他便一步一瘸,到林中找点草药。
      木屋后密林深深,苏岑却像是进了自家后院,一草一木甚为熟识。而令人惊叹的是,此地竟颇能找到些珍奇药材,止血疗伤都乃上品,寻常在药店也不好买到的。
      他挑选了几种,转而回屋,健步如飞。
      朱三已将十七上下收拾妥当,见他进门,赶紧接过药篓,自觉去清洗。苏岑掩上门,把外面一层脏兮兮的罩衫脱下扔一边,净了手,到床边,掀开十七衣襟,一寸寸检查其伤口。
      好好一个人,愣是被弄得皮开肉绽。伤口有深有浅,鞭打烙印,不一而足,看得苏岑眼皮子直跳。
      眼皮子跳完了,额旁青筋也暴起来,显然很怒。
      朱三进门便见到苏岑恶狠狠盯着十七,目光似要将对方千刀万剐。他吞一回口水,还没问,苏岑猛转头,一嗓子低吼:“愣着作死?!”
      朱三七尺男儿,武林高手,竟被他吼得全身跑颤,赶紧凑上去,把手中物事恭敬递上。
      苏岑把药臼拿起来,发现底部裂了条缝:“石头也能裂,都跟我作对!”
      说着抓过药株便往嘴里塞,嚼烂了,吐出来敷在十七胸前几道血口子上。只是那动作之粗鲁,与其说是敷,或者“拍”字更为恰当。
      其他伤处皆洒上了药粉,由苏岑和朱三一起动手,用纱布缠妥了。
      朱三抚着手掌,仔细端详十七面色,不乏担忧:“苏先生,主子他怎么还不醒呢?”
      “你问我,我问谁?”苏岑没好气,“现在知道担心,早先他找死你怎么不拦着?”
      朱三大感委屈:“这……小人也不知道主子会把罪往自己身上揽啊……”
      “你朱三不是号称圣使座下第一心腹么,你朱三不是跟了他五年多么,章十七一根直肠子,傻子也猜得到他会怎么做,难道你连傻子都不如?”
      朱三张张嘴,没敢反驳,默默低头,心里着实又悔又愧。
      苏岑一腔无名火,哪是这么几句责怪就能消除的?他向来我行我素,脾气不好,平日里被谁触了霉头,不砸几件古董瓷器,撕几幅名家字画,是断断不能消停。可叹神医谷中一干下人,谁也不敢劝,只好将他房中古董字画都换成赝货,砸起来也能少毁点珍品。
      但眼下一室荒然,苏岑手上不能畅快,嘴里也就刻薄。脑子里不知想了些什么,一句比一句缺乏逻辑起来:“代人受过,这种蠢事早八百年都绝迹了!章十七啊章十七,还真是个人才,巴巴凑上去,又得到谁回顾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爱惜?一头撞死拉倒!也用不着累我来救!”
      他说完这句,突然住嘴,双目本是忿忿钉在十七脸上,随着眉头一松,闭了闭,再睁开,情绪已如潮水退尽,眼眶却有些许发红。
      “呵,世事弄人。”
      他轻嘲一句,对朱三招一回手:“章十七还得有阵子才会醒。你扶我一把,带我去瞧瞧戚蒙。”
      朱三还以为他要继续发火,不料突兀冷静,顿时丈二和尚,把鼻子摸了摸,糊里糊涂上前扶住苏岑手臂,带他到戚蒙的所在。
      门吱呀一声碰上。章十七眼睫轻颤,缓缓睁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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