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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十、来客 ...

  •   早晨醒来,听见屋外有人唱歌。

      十七推开窗,撑在窗沿,看门前被打扫出的一块空地上,苏岑一面添火煮水,一面唱着小曲。

      “……细推物理须行乐,何用浮荣绊此生------”

      他唱完最后一句,用手中树枝在虚空画个圈,再丢进火堆里。

      在此地已小住十日有余,十七的伤好了大半。说来也多亏过的一向是刀尖舔血的日子,伤受得多了,身体的恢复能力比谁都强悍些,简直不像个人。

      六天前朱三办妥了他交代的事,赶回来,顺便带入许多干粮、蔬菜,算是为连续几天的“烤山鸡”生涯作了终结。

      朱三回来自然还有别的好处。比如苏岑终于有人可以使唤,忙不迭地催他在现有的小屋旁再搭一座草房。朱三傻,憨笑着拒绝说“我睡树上就行”,给苏岑一指头敲得眼冒金星。后者扯开领子露出被蚊虫叮咬的痕迹骂:“谁说给你住的?!是给我的!”

      十七瞧朱三懵懵懂懂地应下,撸起袖子用自己的宝剑砍树,差点笑出声。

      原本苏岑要将煮饭的活计也丢给朱三,在被迫吃了一顿糊米饭后,不得已作罢,自己披挂上阵了。

      至于戚蒙么……

      前两天夜间下一场暴雨。停后,十七耐不住辗转反侧,披衣去瞧他。

      也是这么些天第二次见到他。

      戚蒙被大雨淋透,垂着头蜷在树下,浑身不住发着抖。十七上前,叫了他几声,不应。于是俯身探他的额头,被烫得手一颤。

      十七慌了,深一脚浅一脚奔到苏岑的小草房前。草房无门,他便一头闯进去,将对方摇醒。

      苏岑睡眼惺忪,撑起身子来打呵欠,问他大晚上不睡觉难道做噩梦?十七说:“戚蒙烧得不轻,你快去看看!”

      苏岑“啊?”了一声,听笑话似的重新躺回去,面朝里,摆手:“烧不烧关我甚事。”

      十七后来回想,觉得当时过于焦切,而忽略了许多细节。他一心只想着戚蒙,声音拔高,带点威胁意思了:“你去不去?”

      苏岑腾地坐起来,又站起来,盯着他:“行。但我现在不开心,除非你让我开心。”

      “你要怎样才开心?”

      “简单。”苏岑指指自己的唇,“你好好吻我一次试试。”

      十七压根没思考,拉过他的肩膀,差一点碰上了,被对方一把推开。

      苏岑啐了一口,呵呵冷笑,披起衣服,越过他。

      走了两步,终究不是憋得住愤懑的人,幽幽说了:“我不言语还以为你知道。原来你乐意装聋作哑,可我却不想再这样下去。今日将话说清放在此,我,苏岑,看上你章十七了。”他冷哼,“你自己看着办罢。”

      本以为那晚之后,二人相处,会平生许多尴尬。谁知次日早晨苏岑照样精神抖擞,满面春风地同他打招呼,像是完全忘记了似的。

      接下来几天都是如此。今天也不例外。

      十七支着脑袋犹在思索,苏岑想是瞧见他,捡块小石子扔过来,被他精准接住。

      “愣着干嘛?过来漱漱口,喝点热水。”苏岑道。

      十七慢着步子走近,坐在石头上,一面接过递来的热水,一面问他:“刚才唱的什么?”

      “杜夫子的《曲江》。”苏岑将干柴折断,歪头看他,“没听过?”

      十七摇头。

      “没文化。”苏岑鄙视,转而又问,“莫非你喜欢?”

      十七没做声,他自顾自道:“等你伤好了,咱们回姑苏。到时我能把杜夫子的诗都念给你。当然不止杜夫子,还有李夫子。他俩是好朋友。但是我偷偷跟你说,我觉得他俩绝不是好朋友那么简单……”

      十七很疑惑:“哪有你这样编排古人的?”

      “怎么是编排呢?”苏岑来了劲,拍着手直起腰,就要开始鸿篇大论,被朱三匆匆跑来打断。

      朱三神色凝重,简单向苏岑打个稽首,再对着十七,语速飞快:“主子,东南边约两里外有一队人进山,现在正往这个方向来。属下见来人都着青衣,怕是楼里知道咱们行踪了。您看,是不是让属下带您避一避?”

      十七眼神一静,转而看向苏岑。后者很快将火堆用水浇熄,却并不很慌:“可探清共多少人?”

      朱三:“百来人当是有的。”

      十七起身,以指为梳,将披散的长发细致拢到一起,撕了条衣布绑紧,一面嘴上冷静道:“想来是朱三你小心不够,被人盯了梢子。不过宽心,此地短时间内不易被发现。朱三,你精通奇门遁甲,速速摆几个阵型,能困人一时是一时,咱们再找个易守难攻的所在,以逸待劳,同这百来人也拼得一拼------我的刀呢?”

      朱三连忙进屋,将斩刃取出,递给他。

      十七刚刚将弯刀插在后腰,下一句布置还未出口,苏岑却突然从身后一掌劈来。他虽凭着多年经验累积下的身体本能偏了一偏,角度到底不够大,被击中颈边,立时软倒。

      朱三惊呼一声,赶紧接住他,并对苏岑怒目而视:“神医你做什么?!”

      “你脑子这么笨,怎么活大的?”苏岑从怀中拿出专供抵御瘴气的药丸,往十七口中塞了两颗,又抛两颗给朱三,解释道,“既然你上次出山就被跟踪了,怎么过了这些天青衣楼才派人来?显然,要么吴柏松伤得太重一时顾不上------以他的秉性这一点实说不通,要么,就是他已经想法子统一了你们楼里几方势力,这才整兵卷土。百来人……哼,数量上咱们不占优势,我估摸对方又都是精英高手,硬碰硬简直等于找死!”

      朱三搂稳十七,方正的脸上一派肃然血气,并不畏惧:“那又如何?大不了我朱三豁命,也定护你们周全!”

      苏岑对这类耿直青年很哭笑不得,无奈抬手拍他肩膀,“我还有更好的人选,还轮不到你送死。”

      说罢他转了身疾步往温泉处走。朱三咬咬牙,只好将十七背起,跟上。

      戚蒙靠在树干上小憩,听见脚步声睁眼,转目将三人一番打量,慢条斯理道:“我猜猜,青衣楼找来了。”

      苏岑懒得同他多话,也不封他穴道,直接割断了绳索。

      “你胆子果然大。”戚蒙一边活动筋骨,揉着手腕,一边挑眉嘲笑,“不怕我现在跑了,你的如意算盘打个空?”

      苏岑毫不示弱:“你胆子也不小。跟我耍嘴皮子,不怕我不给你解药,看你四十九天后七窍流血而死------那才真叫竹篮打水。”

      戚蒙笑意一敛,眸中怒气乍现,却很快归于平静:“虚张声势。”

      “是不是虚张声势,咱们慢慢瞧。”苏岑把药丸也抛给他两颗,“现下少废话,不想你大业功亏一篑,就跟我一起把这关过了。咱们的帐,再一分分算。这是解瘴丸,吞了,跟我走。”

      戚蒙凝视手中乌黑药丸片刻,哂笑一声,将药丸吞下。

      苏岑在前带路,又扔给他一把短剑:“曲亭老人左手剑法比右手更妙,名师出高徒,想来你的左手剑当差不了多少。”

      戚蒙走在最后,闻言看了缠着纱布的右手腕,又看向前方朱三背上昏睡的十七。后者的侧脸轮廓分明,只是双眼闭合,不得见那抹湛蓝景致,自不提其中拳拳深意,脉脉也默默;一双薄唇却微微张着,有樱瓣颜色,比之那一晚刀兵相见的最后,他落在自己唇边的,要柔和健康得多。

      不知为何,突然也觉得遥远得多了。

      戚蒙自嘲似的呿了一声,“你查我查得倒细。”

      “我闲的!”苏岑回头哈然不屑,“是十七让朱三去查的你,我听个壁角而已。”

      朱三埋着头赶路,乍被提及,“啊?”地疑惑。

      戚蒙却再不做声。

      苏岑躬身从一根横生的枝桠下钻过。四周瘴气渐生渐浓,他也不再开口。

      只是心中默默补了一句:“我知道的,可多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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