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烟浮水月》五湖烟水散人

2、当垆红袖凤求凰

　　　　　　“笑嫣然，舞翩然，当垆素女十五语如弦”，惊才绝艳，风致佳人，是她，文君。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她与他。文君相如，千古一情.......
　　红颜如芳华，月色夕窗寒，晓映孤山烟，又若芙蓉翦水晴霞浮风。
　　那一刹，一袭白衣仙袂如皎皎白莲花，翩翩而来。千古名琴绿绮琴在抱，一曲惊了尘世间。
　　月色溶溶，花阴寂寂。月下相如抚琴弦，心弦亦是轻轻颤，“欲将绿绮舒心曲，流水高山付与谁。”他将心事付瑶琴，纵然知音少弦断无人为他听，曲中意无人为他解，可他依然如故，人有期冀便如天地有晨曦之光，那澈照光华入眼一点点，心弦便泠泠而动。从此我的天地，便为你而寻寻觅觅，纵然冷冷清清，然--天空不曾留下飞鸟的痕迹，但我已飞过。
　　绿绮........司马相如纤素一滞，仰面望天浩叹。
　　而彼姝人迢迢遥遥，在天之涯。
　　“千古名琴绿绮琴，纵横一曲《凤求凰》，三叠缠绵寄遥意，七弦断续写芳心。”他悄声吟唱：“凤兮凤兮归故乡，游遨四海求其凰，有一艳女在此堂，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由交接为鸳鸯。凤兮凤兮从皇栖，得托子尾永为妃。”清歌一曲月如霜,“文君窃从户窥之，心悦而好之”－－风微时，芙蓉绣帘一开，文君一双碧清妙目，从帘开处看到风致卓绝的他，静静纤手抚琴，宛似流水从七弦上流过的纤纤之手........。恰在此时，他又暗中唤来文君身边的丫环。文君微抬玉腕，临风冁然一笑。
　　他的心弦一霎流转出最欢喜的天籁。
　　从此绮陌花开，两个倚着月色对一枝横斜疏影，抚瑶琴，续琴心。他的手在她纤纤柔荑之上，她回眸凝笑望他，那笑靥灿若桃花。
　　文君浅唱，相如鸣琴。
　　二人正脉脉相望，忽然有人道：“皇上召见。”文君心下不知为何事。相如道：“文君，你等我回来。”
　　宫中。汉武帝召见司马相如，道：“朕所见，卿《子虚赋》实佳！”司马相如受宠若惊，道“《子虚赋》已是臣当年的旧作，愿意再为皇上而写一篇。”龙颜大悦。他走出宫廷，碧天如水在他背后，恍惚过了许多年，他已不是当初籍籍无名的他了。如曾为汉武帝的皇后的陈阿娇，千金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陈皇后还特意说“这钱是为相如、文君取酒。”心中见他二人情好如此，未免伤感，心道：“可惜当日你许我金屋藏娇，如今却再也不见我了。”只是心中一段伤感，转而忆那日文君相如相望一笑，心中又是幽欢，又是一番滋味。
　　相如琴台上，文君微微怅然，“皇上年少时候说金屋藏娇，爱了一个年少时光的人，又相随了许多年成了婚的人，却终于再也不曾回首，文君真是为皇后怜惜。”相如笑意脉脉：“那是旁人，我司马相如今生绝不负文君！”文君冁然而笑，倚在了相如肩头。星河浅淡，风月胧霞姿如故。
　　“绿绮传情，白头兴怨”。往事消散如烟，当年你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手抚着绿绮琴，当年我袅袅娇姝，心羡风月花影，当年你我嬿婉如春，而如今你功成名就后，便忘了当年流落时，你终于爱了旁人。
　　文君心伤泪下，如今，绣衾谁与伴，徒余我自嗟自伤，她不似灼灼，红绡寄泪，寄于遥在天涯的恋人，她一生的泪已然为他流干了，她只是寄了一首《白头吟》：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
　　...............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千年前亦有过这样的誓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她期望，期望两人的情意如天山雪，皎皎月，明净澄澈。
　　可是以月为盟，月却有盈缺。随后的信中文君含泪写：“春华竞芳，五色凌素，琴尚在御，而新声代故！锦水有鸳，汉宫有水，彼物而新，嗟世之人兮，瞀于淫而不悟！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相如，那年的盈盈春花中，明月之下，你说咫尺长门人远天涯近，是旁人的故事，你说你今生不负我。
　　明艳芳华亦有凋残之时，明月亦有如玦之时，情，亦是有消歇之时，人世间，有聚，有散，可流光流转间，绝艳倾城的容颜亦是如残花，天涯执手的生死情，亦是宛若飞烟。
　　少年男女的蝶梦不过随风烟聚散的絮，提笔一川烟草芊芊，奈何满城香寒，飘零花雨季落潇潇雨。
　　文君嗟叹不已。
　　同一霎，千里外。
　　他忆起往昔之爱，红笺柔翰染上如此字迹：“当不令负丹青感白头也。”
　　一如宝黛二人吟诗对句，临风洒泪，对月伤情。一个在此处临风洒泪,一个在彼处对月长吁,却不是人居两地,情发一心！
　　她宛转芳心，有他依然为她守。只有个中人知道罢了。
　　张爱玲说，爱一个人是含笑饮毒酒。
　　她明明知道，他的负心薄幸，他的情话亦为旁的女子言说过，可她为他吟白首，心甘情愿。
　　后来司马相如辞却红尘。
　　萧疏风起，春意阑珊，文君看着她一生所爱先她而去，一生如梦。
　　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人生有八苦，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从来不知何为求不得，可你却是让我知道了何为爱别离.......可你与我琴瑟谐好的韶光，是你负我时依然眷恋你的缘由。
　　红绡寄泪，寄的是情。而我珠泪琳琅，曾有你为我而心弦微微颤，已然足矣。
　　你离开后，我一个人守着你的琴台，一湖水碧浓，映烟亭雨榭，忆那日你我相识，你一曲琴歌赠我：独处室兮无依。思佳人兮伤情伤悲。彼君子兮来何迟....彼君子，而今，已然成空，墨成尘，倾城销镜，梦醒，霜蟾清樽人闲话，蝶怨雨烟颦幽花。
　　你我之情，逐落花飞烟散。回首桃花红香浅，窗寒水绿长亭路。绿绮琴心犹自抛珠洒霰锁素笺，不是无分，亦非缘尽，只是容华已改，听时太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