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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番外 隐居日志(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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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下来,金猊憔悴不堪,清丽的姿容惹人怜惜。
而罪魁祸首,正窝在他怀里,笑嘻嘻地盘编着一束束金发,玩得不亦乐乎。小沙子咯咯笑着,一会儿吸吸手指,一会儿戳戳金猊的胳膊,自顾自地玩得正开心。
“你就认了吧,”我扒上金猊的肩,伸手在他呆滞的眼前晃了晃,“你上辈子欠他的人情,这辈子该他缠着你不放,算是讨债。”
“我讨厌鲛精!”他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转头恨恨地瞪我,“早知道就不干这事了……你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弄吃的啊!”
小沙子把包裹他的襁褓踢散开来,雪团似的小小身子撒娇似的在金猊怀里扭滚着,额上鳞片与双瞳一般明亮清澈。眼睛弯成了月牙,小拳头挥舞着在金猊脸上蹭来蹭去,惹得金猊眼底怒火翻腾。
“小妖精!别以为你才出生我就不敢打你!”金猊忍无可忍,赤着双眼咬牙切齿。
小沙子愣了愣,好奇地仰起头来,大眼睛眨巴眨巴,讨好似的望着金猊。半晌,他嘟着小嘴,吸了吸鼻子,忽而歪过脑袋,细长眉毛拧了拧,像在思索什么重要的事。胖胖的小手揉了揉额头,明眸渐而一亮,他忽然伸手扒拉住金猊的长发,粉唇一咧,甜笑着张口,吐出一串模糊而又清脆稚嫩的话音:“爹……爹……”
软绵绵的声音甜糯腻人,糖衣炮弹似的击得金猊招架不住。
“这……这就会喊爹了?”我呆了,前一世也是在我的“教导”下才喊出来的,这一世竟然就自学成才了?!
小沙子兴奋得来了劲,扯着彻底崩溃的金猊拼命喊着:“爹~~爹~~爹~~”
金猊两眼一翻,身子一仰,一头栽到了床上。小沙子依然坚持不懈地真情呼唤:“爹——爹——”声音越叫越响,音调也越叫越准。
“啊——”金猊长啸不止。
我哈哈一笑,在金猊身边躺下,挪开他身上的小沙子,自己翻个身压上去,居高临下地捏扯他的脸:“自作孽,不可活。”
“臭小子!”他柳眉倒竖,抬起双手掐上我的腰,背脊一挺,又翻个身把我压下,“赶紧想办法把他搞定!不然我就……”说着,已腾出一只手来抽我的腰带。
“喂,光天化日的注意影响。”我拍掉他的手,哪知他不死心地又伸了过来。
他正准备再扯腰带之际,冷不防小沙子爬爬爬,爬到了他边上。雪白粉嫩的小手搭上了金猊的手,水汪汪的眼睛闪着委屈的光泽:“爹……抱、抱抱……”
奶声奶气的小东西吸了吸鼻子,吃力地转动着小手,硬从金猊指间抢下腰带一端,再丢下。随即,他扭了头,琥珀的大眼睛换了另一种神色,冲我哇哇叫:“你……你,你不许……碰、碰爹……”
我与金猊对视一眼,无奈地垂了头。小沙子啊,只把出生后遇见的第一个人当成了前世的爹,而且这份独占欲不亚于前世。
看来,今生相认无望……
“小螺,你去集市买些小米来,这小妖精黏着我,走不开。”金猊在连发了五天火之后,终于精疲力竭地认了命,只得抱着小沙子任他折腾,完全是个奶妈的样儿。
我俯身在金猊颊边轻轻一吻,避开小沙子怨怒的目光,掩了竹门离去。
竹林如往常一般清灵空寂,漫过丝丝幽风,凉爽静谧。这片竹林地势奇特,布置有如八卦之阵,若非有道行之人,很难参透走入。当年鲪悔藏身于此一百年,天界也未曾发现他。常有人在这竹林边缘晃动,迷了路不知方向。于是我便在林边竖了块木牌,上书“迷途知返”四字,劝人莫得冒闯。
今天近了竹林边缘,竟瞥眼发现有个人影在翠竹间晃荡,似乎又是个冒失鬼,不听劝而迷了路。悄悄走近,只见那人一身华贵衣袍,镶金饰银,似是身份尊贵。
“这位兄台,是否正为找不着出路而烦恼?”我倚上一株翠竹,淡淡问道。
那人闻声微愣,随即镇定自若地转了声,清雅而笑:“非也,在下是为找不着入路而困。”
阳光洒在他身上,俊雅姿容让人心生敬畏。我微微转了头,对上他的眼,竟是……竟是那双深邃如夜的眼……
一眼万年,这一眼真似隔了千万年。
仿佛是十夜,又带着那俊雅不凡的气度和捉摸不透的深沉,再度站在我面前。
“请问阁下是……”他优雅闲适地抱拳行礼,眉宇间挥之不去曾经的王者之气。
我短促地一笑,掩饰去自己片刻的失神:“我就是住在这竹林里的人。不过,兄台为何要进入这竹子?这里面,可没有你想要的东西哦,当今的太子殿下。”
墨色眸子华光一闪,他依旧从容淡雅:“阁下如何知道没有?这竹林里,可正有阁下这位世外高人哦,能一眼辨出在下的身份……想必你就是先祖帝王在林中偶遇的高人……”
什么高人……我慵懒一笑,当年十夜偶然闯入林子,撞上的“高人”是鲪悔。也不知为何,我一眼就能认出,眼前之人是十夜的孙子……而且,还是十夜的转世。
人中之圣的十夜,念念不忘这片江山,即使转世,也归了他的皇宫之中。或许正是前世的风尘残忆,驱使他又踏进了这片竹林。可惜,鲪悔已不在。
十夜在这天道人世书尽辉煌,却被命途困缚,绕了一圈,又回到起点。
“你叫什么名字?”我长叹一口气,收起复杂的神色,淡然问道。十夜前世的荣耀因我而损,今生我便助他好了。
“天玄。”他答道,金冠青绦衬得他俊似天人,“父皇取意为‘天地玄黄’。”
“看来你的父皇很器重你,”我淡淡笑道,“天玄为宇宙万物之初,给你这名,定是望你君临天下。”比起十夜,他幸运多了。
他拂去衣襟上尘土,对我微然叩首:“父皇只是宠溺我罢了……不通治国之道,将来只会亡了江山。听闻林中高人通晓万事,在下此番前来,只盼能得高人垂青,也像先祖那般,得高人指点迷津。”
那双渴求的深黑瞳眸,明明白白是十夜的影子。今生,只求把他失去的,统统得回。
我随手摘下一枚竹叶,沾了露珠,轻轻抚向他的额头。他沐灵光,他虔诚合目,安详如夜。
“一个月后,你再来。”我松开手,竹叶轻曼飘至他衣襟上,“带着这叶子,你便可进入竹林深处,找到我。”
语毕,我形逝如风,离开了竹林。天玄执着落下的竹叶,环顾四方,不经意间,眼底多了一分情殇,似是前世未了的缘。
出了竹林未走多远,冷不防听到某人阴柔的笑声:“又被赶去集市了?你跟金猊的感情可真好哪。”
停下,回头,我撇嘴:“你嫉妒了吧?又跑来干什么?”
鲽梦一身鹭羽丝袍,鬓发不再垂落掩面,颠倒众生的完美容颜绝艳无双。银冠发饰绾起一半青丝,水晶佩玉镶饰周身锦服,掩了三分阴狠,衬出一派雅致。这家伙,如今是整个鲛族的总首领,居于海宫,嚣张无比。
一双凤眼弯出万千风情,他撩开一缕发丝,妖媚一笑:“你这记性可真差!明天就是昭颜的成年礼祭,怎么说你也帮了她重生……这酒宴请柬么,我就给你下了啊。要不要去,随你。”
“就请我一个?金猊不一并请了?”有酒吃,干嘛不去。
他剑眉上挑三分,一脸讽意:“虽说我跟他也算有些交情,可族人都恨着他哦……我可不想让这么一火药引子在昭颜的成年礼祭上爆炸,会吓着昭颜的。”
“不想请他就直说,何必拿昭颜当借口。”我淡笑道,那丫头胆子大得出名,哪会吓着。
鲽梦媚眼瞥过,不由分说推我一把:“正好,海宫礼祭筹备正缺人手,你去帮个忙吧,就当是你给昭颜的贺礼。”
这家伙,如今把昭颜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我甚至没来得及推辞,就被他扣住手腕拉走了。这一去,只怕金猊要等急了……
海宫的礼祭一共举行了三天三夜,再加上提前到的一天,我总共失踪了四天。昭颜长得亭亭玉立,玲珑可人,眉心一点银光染尽风姿。她与鲽梦执手相依,当真是一双天造地设的佳人,虽然男的美得有点不像话。鲱尘那恶婆娘也不再跟鲽梦针尖对麦芒,反而默许了他们在一起。
总之,当我四天后回到竹林,已经预知了即将到来的火山爆发。
小心地绕过小菜园,探头看过去,竹舍小扉半掩,金猊还在屋里。刚想舒一口气,忽然眼前闪过一道冰蓝的光束,惊得我立在原地不敢动。
“你,不许动!”软糯的声音清脆响起,一个小小的身影从一旁跌跌撞撞地跳来,手上萦绕着一圈冰蓝幽光,映衬着小脸清秀明媚。
“小沙子……”我讪笑着打招呼,“是我……”
他眨眨眼,撅起红唇:“爹说了,死田螺不想回来,就永远不准进门!”
我想掐死金猊……
手往袖中一摸,我微笑着摸出一块从海宫带回的糖,举至小沙子眼前晃晃:“乖,给你糖吃,别听你爹的,他不给你糖的……”
小沙子的琥珀眼中顿时流光溢彩,双臂一展,立刻扑到我怀里,一口叼住那糖块,甜笑着弯了眼。
我半蹲下身子,摸着他毛茸茸的脑袋,捏了把他水滑粉嫩的小脸:“好吃吧,还想吃吗?来来来,叫爹爹。”
他毫不犹豫地仰了头,甜甜地朝我一笑,嘴里含糊不清地呜呜叫道:“爹爹……”
“乖……”我伸手将他抱入怀里,轻柔地抚摸他的背脊。小沙子一阵轻颤,忽而缓缓偏过头,明眸如水,细细地望了我许久。细长的眉毛微拧,他似乎在努力想着什么。半晌,他咽下糖块,舔了舔唇,冷不防往前一冲,软软的唇直接贴上了我的。
“唔……”他撅着嘴磨蹭半天,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好甜哦……”
我唉叹一口气,小沙子还跟从前一样,喜欢甜的东西。
不知何时,他细细的胳膊已经搭在了我的肩上,慢慢地缠住我的脖子,再不肯放开:“爹爹……小沙子好像记得你……那么甜那么甜……是爹爹……小螺儿……”
这……算是记忆复苏么……霎时,我不知是喜是忧,只觉眼里一片湿。
“爹爹,”他无辜地眨着眼,期待地盯着我,“糖,还要!”
我摸了摸袖中,什么也没有:“小沙子乖,改天爹爹再去要,今天就不吃了……”
小东西竟然眼珠子一瞪,扯了我一把头发,对着我的耳朵叫道:“去——你——妈!”
竹林一片震动,叶子哗啦啦落了一半。
我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平静地问道:“这三个字是谁教你的?”上辈子教了他一句“他妈的”,已让我后悔不已,这一次……又是谁乱教小孩!
“我教的!”竹扉轰地一声被推开,金光闪闪的身影晃得翠竹一片锃亮,“你死哪儿去了,还知道回来!”
小沙子从我怀中跳下,蹦蹦跳跳地扑向金猊:“爹~抱抱,去你妈~”
金猊伸手把他抱起,让他骑坐在自己肩膀上,目光仍瞪着我不放:“说不说?!再给我装死,你就一辈子别进家门!”
一阵哆嗦,我赶紧赔笑着凑到他身边:“不过是昭颜那丫头的成年礼祭……本想叫你一块去的,不过想到你一见鲛精就恶心,所以没叫你……别生气嘛……”
金猊一阵接一阵地冷笑,眼地怒火成堆燃起。小沙子好奇地看看他,又瞥瞥我,随即伸手拽住我的头发,细声叫道:“爹爹~亲亲!”话音落,香香软软的一个吻就贴上了我的脸。
不经意地抬头,我惊诧地发现,金猊的表情,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