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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麻将和爱情的关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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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去澳大利亚华裔女孩王峥的房间。她住的是一人一间的宿舍,空间比较大。我们到的时候,其他几个人已经在房间等了一会了。麻将已经被他们摆成了多米诺骨牌。我一进去,全场欢呼。原来今天是最厉害的火眼金睛阿姨,他们都在打赌我进不来。
定睛一看,全都认识。澳大利亚的华裔女孩王峥,美国帅哥Marc,德国女生Anne,还有波兰男生Igor。我关心的是Jim,不在。酒湖看穿了我的心思,说:“Jim 和Akio怎么还没来?”Marc 跳起来说,“我去找。”
我先开始教他们认花色。毕竟中文学了一阵子了,大写的数字和东西南北风都没什么问题。问题是每一次幺鸡总被认成神仙。Anne还振振有词的说:“为什么这个鸟不能成神仙。加个尾巴就很像凤凰呀。”我笑,他们差异。我给他们解释,中国有句话是“脱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对于一只鸡来说,就算成不了神仙,但是更很重要的是不要忘本。
大家笑成一团的时候, Marc回来,带了了日本人Akio明夫。Jim没来,功课还没做完。等下过来。
明夫不高,头发扎了一个不长的揪揪,穿着人字拖鞋。一见我,很谦虚的说:“你好,我叫明夫。我是日本人。我今天特地来跟你学习中国麻将,请你多多指教。”然后他给我一个很标准日本式鞠躬。正式的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明夫是我见过中文水平的最好的外国人。Jim讲的好,但明显是学的。句子组合排列,还是从例句转化来的,有点生硬。和明夫讲中文,基本和一个中国人讲中文差不多,仅仅在个别用词上,才能感到原来这是个外国人。所以要说研究中国文化,谁也不如小日本透彻。
明夫坐下,第一问题就问,中国麻将要怎么数番呢?我眨巴眨巴眼睛,心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家根本没有打麻将的家风。我会打麻将,是表哥上大学之后,暑假回来教的。我就勉强会个推倒糊。本来以为今天就是来糊弄糊弄外国人,谁知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
我心里一边怨酒湖不给我事先提个醒,一边飞速运转从小到大听到过所有关于麻将的细节。嘴上先含糊着说,“是呀,是呀,是可以数番的。有很多方式可以数,譬如说什么一条龙呀,清一色,喜相逢,什么名杠,暗杠”
酒湖是个不爱动脑子的,一听我说的这么多花样。头已经大了,大喊:“我们还是推倒糊吧。还有,那个幺鸡是不是神仙,是什么呀?”
我们七个人分成四组,正式开牌。长城砌起来,一摸一打,吃吃碰碰,有模有样。正打着,Jim敲门进来。给大家打了个招呼,直接搬了把凳子就坐在我旁边了。我从他进来那刻起就心跳如鼓。现在他还坐我旁边,我使劲咬着嘴唇,就怕心跳声太大,万一让他听到,那该如何是好?
轮到我的时候,我扔了一颗牌,忘记摸,就成了相公。别人都没有发现,只有鬼催的明夫说,“lulu,你少了一张牌。”其他的人都无所谓,说再摸一张好了,或说先打着,结束这局再说。明夫无比认真的坚持,“不行。麻将144张牌的变化是生生不息的。lulu少摸了一张牌,就是说在冥冥中改变了规则,这样会带来不符合规则的变化。”理由这样的堂皇,让我们一个个听的目瞪口呆。
后来大家想到今天来教麻将的人其实是我,所有的人转头看着我,意思是问,“这种情况下,应该怎么办?”我大窘,我是来教麻将的,居然也是第一个出状况的。人说柳下惠坐怀不乱,这帅哥还离我有二十公分的距离呢,我已经七窍生烟了。我清了清嗓子,说:“这种情况,我们要推倒重来。这局不算。”Marc 不愿意,说:“我们马上就糊了。”那边酒湖已经把眼前的牌都推倒了,哈哈大笑着说:“我的牌太烂了,还是重来好。”
没办法了,只能推倒重来。大家嘻嘻哈哈,趁机相互打趣。Igor赶快回宿舍去找刚刚Anne要看的中国旅行手册。酒湖无比贴心的给王峥说,“你休息,我帮你把牌摞好”。,麻将魅力不仅仅是打牌的较量,洗牌时间同样重要。多少重要信息就是这个时候交替的。
一个圈子的玩伴,大家都知道,酒湖喜欢王峥,王峥喜欢Igor, Igor喜欢那个金发碧眼,粉粉嫩嫩的Anne, 而Anne在德国有个青梅竹马的英俊男友。想来大家也都看的出我喜欢Jim,Jim喜欢谁,我是不知道。目前从表面上来看,他喜欢的是他的未来。
学麻将就是个借口,找个机会凑在一起才是真谛。麻将一向都只是一个幌子,四个风位,四种势力,左右平衡,难分难舍,玩的是牌,较量的是心,暧昧的是男女,蛊惑的却是感情。
趁洗牌,Jim拿出一小袋饼干给我。精致的包装,印着一个正在闻草莓的精灵,说:“这是我妈妈刚从韩国寄来的。牛奶草莓味,女孩子都喜欢。”我当时有点蒙,帅哥居然送我饼干。周围的人起哄的起哄,吹哨的吹哨,更有王峥大喊:“Jim,我也是女孩子,我的呢?”Jim显然没有想到一包小饼干会引起这么大的轰动,一下子卡住,傻笑着不知该说什么好。酒湖抓过饼干,边撕边问我:“lulu,我们分享好吗?”还没等我回答,精灵就已经被撕破了。一共没有几块,每人尝了一下。口味远没有包装精美。
牌码好了,新的一局开始。Jim看了一会儿,站起来说:“我要回去了。今天还有一点功课没有做完。”我没有想到他这么快就要走。也许我眼里流露出的留恋太明显,留恋变成了牵绊,丝丝的缠着他。他垂下眼睛,像是在考虑,停了一秒,再抬头,绝决而疲惫的说:“是的,很快就要考试了。”
Jim走了之后,我也没了精神。又打了两局,我也回去了。
过了一个星期,酒湖又找我。能不能再来教一次麻将。我说:“明夫打的比我还好。让明夫教就行了。” 酒湖不以为然的说:“那怎么行?日本的不正宗。”我偷笑,拍着酒湖说:“就这话,你真是哥们儿。”这次我学乖了,先问:“谁要学呀?”酒湖挠着头,有点羞涩的说:“上次那几个,还有意大利的Laura,和土耳其的一个男生”。我微笑着明了的情况。原来局是做给Laura的。王峥已经明确给酒湖说,只能做朋友。酒湖只能重新定目标。
六月份北京天气很好。我们约好一起去香山。边野餐边学麻将,惬意人生啊。星期六早上九点半,我在北大西门等。老远的就看见Jim骑着自行车穿着一件绿白相间的Polo衫朝学校猛骑。骑过我的时候,没有看到,还超前冲。我大喊:“Jim。”他猛一刹车,差点摔倒,不过他长腿一撑,定住了车子。
他转头看是我。“你等谁呢?”
“我们要去香山野餐。”我停了一停,鼓足了勇气说:“今天是周六,天气这么好。用不了很久的。你也一起来吧?”我这话说的极没底气,所以才一个句子里面,陈述了这么多的理由。
Jim看着我微笑,但是很明显,他正在微笑的外衣下面思考。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他都快要缴械了。最后他还是说:“马上要考试了。今天我要去读书。”我点头,其实这也是意料之中的答案。没有什么好遗憾。
他重新跨上车子,准备走。又停下来,转头,问我:“我下个月初考试。你还在北京待多久?什么时候去美国?”
“我下月去签证。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应该八月中走。”
“好吧,等我考完试,呼你。”那时候手机还是很稀罕的东西。人人都用传呼机。这话说的象一个誓言。一颗定心丸。
“好的,考试顺利。”
他已经骑上车子朝前走了。给我在空中摇了摇手。我明白他的意思,他在说,放心,考试一定会顺利。我盯着他翠绿的背影,一直看到他融进校园的树荫里,消失不见。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也是我最后一次见酒湖已及其他众人。我还在香山的时候,就收到我大学同学的传呼。等我晚上回去打给她,她告诉我,如果我还想要我的学士学位,最好周一早上在学校出现。教导员到处找我,已经报给了系主任。
我坐当晚的夜车往回跑。慌乱中把装传呼机和电话本的包丢了。等我回到家发现,教导员是找我,但是情况根本没有那么严重。幕后黑手是老妈。老妈听舅舅说,我天天和齐太太混在一起,早就后悔莫及。下了十二道金牌催我回家。不过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我一直拖着。老妈找到这个机会,让同学催我回家。
结果早就昭然。没有再见的分别,终究是错过。
我不知道Jim有没有考上清华,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给我联系。后来我美国签证被拒。在深冬的时候,回北京工作。但是我没有去找过他,也没有去找过酒湖以及其他人。学语言的留学生大多是游学生,流动性很大。机缘让我们凑在一起,既然分开了,又何必怀念?
再后来,我到了法国。冬日蛰居在宿舍的时候,给倩姐讲这段往事。倩姐听完一针见血的指出:“你怎么没想办法去找他?Jim对你还是很有点意思的,就是你们相遇的时间不对。”
我再次回想所有我可以记住的细节,拍着脑袋说:“对呀,我怎么没有发现呢?”当时光想着这样的帅哥自然是难以企及的,容我高山仰止就满足了,根本就没有想过Jim在想什么。在我的人生中,我想到的就只有自己。Jim的意愿是记在他自己的人生里面的。每个人都在出演一部自编自导自演的戏,绝对主角只有自己。
因为没有努力过,所以也不遗憾。不过想起来的时候,还是有一点忧伤。有的爱情故事是甜的,有的酸,有的痛苦,有的平淡。爱情也象植物,花蕾长出来的时候,都是一样的美。但是有的是为了开花,有的是为了结果,还有的注定要枯萎。不是每段感情,我们都可以当上主角,可是每一次都一种不同的体验,人生的财富,让我们慢慢怀念。
这一生,我们就停留在初见的阶段。初见时一切美好。所以我现在依旧可以记得,初见时心如撞钟的震撼。今时今日,在世界一隅的Jim,不知道会不会偶然之间,想起那个会讲故事,会打麻将,一见他就掉线的Lulu?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