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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三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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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蓉站在巨大的落地铜镜前,镜子里的女子身着紫色的宽袖大衫,外罩长及膝盖的比甲,梳结珠鬓,耳垂双珠。
三年了,她几乎快忘记自己从前的模样了,舞蓉看着镜中女子日渐长成的身段,暗自叹息。
“蓉妹妹越长越俊俏了。”
舞蓉回头,说话的原是仪芳。仪芳今年刚满十八,比舞蓉要大上七岁,本是仁寿宫里的老人,周太后看她做事稳重,特地把她拨了过来伺候祐樘起居。
仪芳爽直中带着一点天性的调皮,舞蓉更是个活泼性子,在仁寿宫中,除了祐樘,舞蓉最熟的人就是仪芳。
“你就会拿我寻开心!” 舞蓉走了过去,见桌上仪芳端来的托盘里垒着满满一堆的雄黄,喜不自禁,忙问:“哪来的?”这种橘红色半透明的饼状物,在冬天常被用来暖手。
“眼看着过两天还要下雪,这是太后娘娘让我拿来给殿下写字前暖手用的。” 仪芳捂着嘴笑了笑,道:“我想啊,这些雄黄若交到殿下手里,多半还是叫陆明再转给你这丫头,所以干脆就给你送来了。”
舞蓉吐吐舌头,拿了一块就在袖中搓起来,热辣的感觉从手上慢慢传遍全身,不一会儿就通体俱暖。
仪芳见她这副模样,笑道:“你居然还是在北方长大的,说出来谁信呢?你现在这样子,和才进宫的江南女人差不多。”
舞蓉总不能告诉仪芳,她来自五百年后的江南吧?仪芳的一句话又触动了她的心事,舞蓉呵呵笑了两声,征征的出神。
仪芳略坐了一会,站起身道:“你如今大了,性子却越来越奇怪,才讲了几句话,也能走神!罢了,在陪你坐下去,我要给闷死了!”
她抬脚欲走,舞蓉却猛想起了什么,一把拉了她停下,自己将桌了上的雄黄捡了两快留下,剩下的全都给了仪芳,道:“这些雄黄姐姐若用得着,就挑两块留下,剩下的还得劳烦姐姐,给西宫的吴娘娘送去。”舞蓉知道太后喜欢西宫的梅花,隔三差五的就会命仪芳去西宫剪上几枝在寝殿里插上。
祐樘自纪妃过逝以后,便把对母亲的一片孝心全都寄托在了至今仍居住在西宫的废后吴氏身上,仪芳是晓得的,她叹道:“还是你细心,我竟没想到。”
舞蓉苦笑,其实仪芳并不真正了解。
往西宫送东西原本都是陆明的差使,陆明这小子如今让祐樘整治的服服帖帖,若真让他送了,则必然瞒不过祐樘。祐樘这家伙年纪不大,心事却一天比一天沉重,子欲养而亲不在,这是何等的悲哀,雄黄虽小,却能钩起祐樘一直隐藏的很好的伤痛,这些,是舞蓉不愿意看到的。
要照顾一个过于早熟又过于敏感的小孩,尤其这小孩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自己活的还真累啊。
舞蓉看着仪芳去的远了,撇撇嘴,暗叹。
成化十四年二月,皇太子出阁讲学,太常少卿王献等入侍,学士彭华等充当讲读官,阁臣万安,刘吉督董。
祐樘手里拿着舞蓉新练的一张字,怀疑的道:“舞蓉,这是你写的?”
舞蓉一把夺了过了,她承认自己毛笔字写得滥,可你也不用用这么鄙视的眼神看这我的字吧?伤自尊了!
“舞蓉,你没用心。” 祐樘做出判断。
舞蓉脸微微一红。是,我是不怎么用心,可我用心有用吗?中国古代的书法家是有很多,但女书法家数来数去就那么几个,我从没听说明朝出现过什么才女,既然不能名留后世,那我字写得好不好看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于是她开始为自己找理由:“我没什么动力。”
祐樘差点没被她气昏过去,他奈下性子,和总喜欢和自己对着干的舞蓉摆事实,讲道理:“舞蓉,半年前你说过要学弹琴。”
舞蓉眨眨眼,缩缩脖子。
真是,我早说过我五音不全,没有音乐细胞啦,说要学弹琴只是一时好奇嘛。我好不容易穿越时空,想要参观一下中国古典乐器难道不行吗?
祐樘见舞蓉低着头,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悔改的样子,于是再接再厉:“四个月前你说要学绣花。”
舞蓉再次眨眨眼,脖子又往下缩了一些。
真是,那次本小姐只是想体验一下古代女人的生活而以!
祐樘眯起他那双现在已经能让很多人胆寒的眼睛,继续说:“两个月前,你告诉我你要练字。”
“祐樘,你也发现了是不是,我也觉得很奇怪,你说,为什么我干什么事都只能坚持两个月呢?” 舞蓉再也不能装傻,忙做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很“好学”的问。
“舞蓉!”
舞蓉拍拍祐樘的肩,认真的道:“其实我觉得自己还是有点成就的,你看,我成功引发了你对音乐的热爱对不对?现在我们皇太子好学的美名,可是中外传颂啊。”
祐樘哭笑不得。
我哪里有美名?我明明昨天才被父皇拉过去训了一顿!皇太子沉迷音律,那叫玩物丧志,不叫好学!我明明是被你害惨了!
祐樘郁闷的发现,自己似乎是被这个没上没下,没大没小的臭女人给吃定了,在她面前,他分明就没有还手的能力嘛!
祐樘的劝学工作彻底宣告失败,他只能安慰自己:没关系,反正舞蓉会永远和他在一起,他不介意舞蓉字写的不好看,也不介意舞蓉花绣的不好,更不可能介意舞蓉不会弹琴。
既然皇太子殿下都不介意了,好吧,就让这丫头继续偷懒吧。
舞蓉和祐樘两人笑闹了一会,守在外面的陆明进殿禀道:“殿下,司礼监已将工部新置的衮冕诸服备好,现在殿外候着。”
陆明跟在祐樘身边三年,对舞蓉和太子显然逾越了主仆身份相处方式早就见怪不怪,此刻低着头,只管回话。
祐樘笑看着舞蓉手忙脚乱的从自己的床上爬起来,待她整理好衣服在自己身后站好,才对陆明道:“让他们进来。”
一列太监鱼贯而入,俱是手托金盘,舞蓉看时,自离她最近的太监往下,一列金盘里依次放的是袍服、皮弁服,然后是衮服,衮服之后是一顶翼善冠。
司礼监所备的,都是为三月即将举行的皇太子冠礼而准备的礼服,舞蓉一眼扫过,入目除了朱红便是明黄,她吸了口气,暗叹皇家礼制森严。
在明朝,冠礼即成年礼,一般在男子十五到二十岁间举行,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成化皇帝先是让皇太子入文华殿读书,后又几乎是急不可奈为年仅九岁的祐樘行冠礼,舞蓉虽然是局外人,也明显的感到这位在江山政务上不甚上心的皇帝,却真正对祐樘倾注了心血。
舞蓉转头,见祐樘手指从新置的衣料上划过,眼神专注,两颗眸子深黑。
这一刻,祐樘脑子里装的该是他的家国天下吧?
舞蓉一征,忽然间觉得惶惑不安。眼前的祐樘离她日渐遥远,是他走的太快,她渐渐跟不上他的脚步?还是她从没有想过要跟上他?这些,舞蓉自己也搞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