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尚书房（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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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康熙三十年，我搬出乾清宫回到阿哥所后，我的汉满师傅，便即换成了先前的启蒙师傅顾八代和徐元梦。顾八代现兼着礼部尚书，平日里要上朝，所以，卯初时进来的师傅，只有一位徐元梦。
徐元梦，徐师傅，本是满人，偏却生得跟江南士子一样手无缚鸡之力——不说先前了，即便他现正当壮年，也只勉强能开三力的弓，这份气力，唉，竟是较我满洲的福晋格格们还不如。
为了徐元梦不精骑射的事儿，早十年前皇阿玛就怒其不争，下死力训斥过，可徐元梦却辜负了圣恩，至今还是骑不得烈马，挽不得强弓，做不了我们满洲的巴图鲁。
以徐元梦丢人的骑射，原是当不得尚书房满蒙师傅的差事的。偏他于满汉两文的学问，确是我满洲第一，由他译成满文的《四书五经》，字字有典，句句有据，无人能及，所以才为皇阿玛留用至今，在书房里充个满汉文字对照的字典使用罢了。
徐元梦知我不大待见他，所以进书房来，也不多言，于我请安行礼过后，便即合目坐下，老生入定了。于是，我也无所谓地继续看我的《玉妃秘史》。
将近辰时的时候，高无庸替我换了一盏茶。可巧，我也渴了，便即放下书，使高无庸将书收了，然后方端起茶，招呼徐元梦道：“徐师傅，请！”
徐元梦闻言，方睁开眼睛，也端起茶杯，与我客气道：“谢过四爷！”
各自喝过茶，放下茶杯，徐元梦方问我道：“敢问四爷，昨儿的功课，可曾记熟了？”
“记熟了。”我点点头，便即开始背书：“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大学》一篇，全文不过1753字，而我于过去十一年，已背过好几百遍了。所以，不过一刻钟的工夫，我便即背完了昨天的所有功课，且是一字不差。
徐元梦听我背完，也无多话，只说：“《大学》后面是《中庸》。今儿的功课便是《中庸》。”
闻言，我点点头，使高无庸取出《中庸》，摊在自己面前。
见我理好书，徐元梦便打头念了起来：“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我念：“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徐元梦念：“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
我念：“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
…….
如此，徐元梦领读一句，我复读一句，念完一本《中庸》，而皇阿玛却没有来。
看一眼沙漏，已是辰正，我估摸着皇阿玛今儿是不会来了，便即合上了书。徐元梦见状也不多话，而是复又闭上了眼睛。
已是端午节后，天气渐热，而书房规矩极大，不管天儿如何热，我都必须正襟危坐，不能自己摇扇，也不能使人摇扇。偏我极其怕热，一热，就浑身乏力，脑门儿疼。所以，瞄一眼窗外越升越高的火红太阳，我便即决定将巳时的写字功课，提前到现在来写。
与念书一样，皇阿玛对于写字的要求也是每个字120遍。但与背书不同的是，书背过，也就背过了，而字，却是要落到纸上的——我至今还清楚记得，康熙二十五年，闰四月二十四日，皇阿玛在保和殿为太子举行出阁讲学典礼。那天早朝，皇阿玛向满朝文武大臣们展示了太子二哥此前读书学习的习字作业，谕旨大学士、詹事及众大臣一同校阅太子的作业。当时，我才刚九岁，才刚随顾八代学做文章，所以，当我看到皇阿玛使人抬出历年来太子二哥所写的满、汉习字，一摞一摞的，足有八大竹箧之后，我彻底地震惊了：比我仅长四岁的太子，竟然做了这么多的功课!而每一页功课，每一个字，都工整端正，精楷苍劲，透出娴熟笔法和遒劲功力。
几乎立刻地，我自惭形秽了。而之后，朝廷里那些闻名天下的大儒们，比如汤斌，比如耿介，他们对皇阿玛的功绩，太子的天赋，以及皇阿玛亲自教育太子，使太子学业有成的圣明进行的歌颂：“仰见皇上合天之行健，自强不息，于二帝、三王大大法，身体力行，以建皇储，即以翼元子。故凡学问启牖，皆纯而不杂，勤而有常，即此书体之精，亦关正心之学。我皇上天章宸翰，烂若星云，囊括众家，超轶前代。今皇太子书法，进而愈上，虽本英姿之特茂，亦征养正之渐深。从此日新又新，陶淑于宫廷之善诲。加以出阁方始，讲读益勤，自然驯造高明，同符至圣，真国家亿万年无疆之福！”更是让我无所遁形。同是皇阿玛的儿子，我即便比不得太子，也不该学无所得，于皇阿玛蒙羞。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直面“白字黑字”的真意，自此以后，我写字再不马虎。
屏气凝神，提笔悬腕，我一丝不苟地完成了今日十页字的功课，却还意犹未尽。于是，我想了想，便即又写了两张柳楷，使高无庸另外收了。两张纸，我准备一张送给十三弟胤祥，一张送给李氏，供临摹之用。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尚书房（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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