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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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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
一个声音害羞地说,替她取下了金钗头面。
潮声看着那人用漂亮的手指将两人的头发打成了结:“夫妻同心,日后你不用再害怕。”
红烛火忽明忽暗,身边的人睡熟后,潮声将两人的头发拆开,一个人走出了洞房,她光着脚漫无目的地走在沙滩上,看着面前漆黑深幽的夜海,突然心生恐惧。
忽然间不记得自己是谁了,是潮声,还是阿潮?
潮汐出现在她面前:“姐姐,你失约了。”她怨恨地说:“你夺走了我的东西,背叛了我们的誓约。”
潮声快步过去,想要抱抱妹妹,她却消失在海水里。
潮声不敢上前,她突然从这一刻开始变得畏惧水。
隔壁的大娘送过来几条鱼,她欢喜地提回家,放到案板上,想做些什么好吃的。那鱼却变作了潮汐,鱼嘴一张一合,吐出恶毒的人言:“你背叛了我,代价是害死自己和他。”
潮声觉得是幻觉,却开始控制不住地连鱼也怕,她觉得自己忘了一件重要的大事。
自称是他夫君的男人日日照顾她,白天他去打渔,换来银两便给家中添置物件,买来她喜爱的食物或小玩意,潮声在家中织布绣花,跟邻居的大娘学女红,她做针线极笨,或许是大病一场,记忆力不好,胆子也小,从不敢一个人到海边。
便每日在家中缝制,以前只补过渔网的手,渐渐地也能缝出些东西。她偷偷给他绣了一条发带,那是她能拿出的,最完美的作品,水蓝色的布面,上面除了波纹,还绣了一只海螺,不足两尺的布面,绣了足足三个月。
收到礼物的那天,她的夫君哭了,紧紧抱住她:“阿潮,阿潮,别忘了我,即便我不能陪你到最后。”
潮声笨拙地给他梳发,用那根精心绣制,包含了她所有说不出口的感谢和爱意所绣制的发带给他束发,她练了好多天,才打好了一个自认为最独特也很适合他的结。
潮声觉得这一生幸福极了,那件忘掉的大事,好像也无所谓了,珍惜眼前的人,她越加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和这个夫君过一辈子。
潮汐又出现了,她就像一个影子,时时刻刻刺进她的梦里,告诉她她的夫君生了病,命不久矣。
告诉她这一切都是报应。
潮声不相信,夜晚夫君偷偷起床,她悄然尾随,才发现他在咳血,不敢叫让她看见。
第二日束发时,她在他头顶发现了白发,不过双十,已生华发。
“姐姐,”待她的夫君又一次出门后,潮汐又出现了:“是你害了他,你还害了我,只有我可以救他,你根本承不起他一颗真心,放在你身上只是浪费,不如挖出来给我,让我来救他?”
潮汐突然扯开她的衣领,伸手往她胸前一抚,那块白皙光滑的皮肤上立刻显现出了丑陋狰狞的旧疤,掩盖着里面一颗鲜活有力的心脏。
那不是人类的心脏,是她的夫君的。
潮声想起了一切。
原来自己早已死了,在等待他归来时候,在去寻他的路上,淹死在了海里,是他夫君将心换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还抽了自己的龙魂,企图瞒天过海一世。
可丢了心脏的龙,是活不久的,龙魂又被拿去改命。它的生命快速流逝,很快将死,作为惩罚,它将不能入轮回,来生连做一只兽的资格都没有,日日夜夜在地府受苦。
潮声毅然决然地挖出心脏还给了他。
她的灵魂被抓到了地府,因为有罪不得轮回,生生世世做鬼受苦。也许是意念强大,它的意识竟然幻化出了实体,附在那只他当做定情信物送给她的海螺上面。
也好,让海螺陪着他也好,只要他能好好的。
她看到他捧着一颗真心在沙滩上苦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最后“夫妻”和好如初,欢欢喜喜地回家。
永远别让他知道真相——她在地府边受烈焰焚烧边许愿,即便灵魂被折磨得快散了,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而许愿。
可是孤魂野鬼注定不会被眷顾,没有谁会帮鬼魂实现愿望。
潮汐又出现了,轻而易举打散了她辛苦维持的幻体。
他的夫君惊呆了,明白过一切追到了地府。
可是为时已晚,她被紧急特赦免除魂役,可以去投胎,被强灌下了忘魂汤,再一次忘记了他。
临投胎前,她被逼迫留下话:“今生从未爱过你,我以为你是一个渔夫,可你不是,来生勿再纠缠。”
可那不过是一个骗局,阎官并没有真的赦免她。所谓投胎也是假的,他一走,她又被扔回无间地狱。
他被伤透了心,再也不会回来了,大约是觉得事情已经圆满,不再有隐患,阎官大发慈悲地饶恕了她一回,几年后,她就被放出了无间地狱,只是仍不能投胎。
鬼差对她也宽容许多,允许她在地府游荡。
她每日攥着那只海螺,思维越来越散乱,思念却越强烈,那是她这一生拥有的最后一样温暖的东西。
往生河的水很冷,听说里面载满了鬼魂的回忆,她求船婆帮帮自己,心软的船婆查找了她的回忆,拼凑在一起,看完也落下泪,魂差也会可怜一只鬼。
他来了,冥冥中走到她的面前,她的魂体已快要散了,把海螺还给了他。
他向阎官求情,拿回龙魂,将改回的命再改回来。化身龙魂,护佑人族,从此世间康宁,人族和乐,履行自己作为龙族的使命,换她去解脱的机会。
他亲手喂她喝下忘魂汤,送她过往生桥,入轮回地,在她的灵魂即将离开的一刻,他接过那个海螺,宛如誓言一般地说:“欠你的,我一个个讨,人族覆灭,民生受苦,我要天下为你陪葬。”那么轻又重的誓言,谁也没有听到。
他恢复了龙族身份,重新继承了龙魂,成为了一代君王,统领人族。阎管逼迫他也喝下了忘魂汤,他赶在回忆消失前,给自己设计了一个巨大的陵寝,记录下了一切,用上自己全部的神力对其进行封印,除了她,谁也不可能找到。
阿潮,别忘了我,来找我吧。
做完着一些,他力竭而亡。
他盼着有朝一日能够重聚。
可是命运又开了玩笑,他再次投生为了龙族,背上了枷锁和使命。
甩不脱,那便毁掉。
重归蒙昧的一刻,他依稀记起了前世发过的誓。
这一生,我要做一个昏君,为我所欲,爱我所爱!
潮声猛吸了一口气,彷如被溺水的人重提出了水面。
心脏跳动剧烈,有几秒钟,她的大脑是懵的,不知道自己是谁,在哪。
尉迟明夜快步走过来,丢了手中碗。
清水撒了一地,瓷碗清脆地裂成几半。
潮声被那个声音惊到,她看着尉迟明夜欣喜变大的脸,和梦境中的“夫君”竟然吻合了。
到底是真的,还是梦……她有些分不清楚。
“你醒了?”他简直要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伸手把她揽入怀里,手搁在她的后心,感受她规律的心跳。
“太好了,国师没有骗朕!”他有一丝嘶哑地说:“下次别再逞强了,谁要你保护?”
潮声愣愣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尉迟明夜终于察觉出异样,松开潮声,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傻了?”然后他摸摸脸:“还是发现朕长得帅?”
“尉迟明夜,”潮声终于开口了,她艰难地问:“你为什么要做昏君?”
尉迟明夜一愣,潮声没有等他回答,低下头开始扯自己的衣裳。
尉迟明夜快速地别过脸,脸红了:“越潮声,你干什么?不用看了,国师亲自治好你,承诺不会留疤。”
潮声看完自己的,又去解尉迟明夜的衣服。
“喂喂——你……”尉迟明夜脸彻底爆红,连头皮带耳根都红了,急忙握她的手:“咳咳,你要干什么?朕不是那么随意的……何况你还虚弱。”
潮声狠狠瞪他一眼,没有心情说笑,手伸到他衣领里,强制性贴着皮肤感受了一阵,再三确认:“尉迟明夜,你为什么没有心跳?”
尉迟明夜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会儿,笑了:“传闻人族有龙族庇护,每一代天子都自带龙魂,大约朕是龙吧。”
潮声忽然觉得很扯淡,无轮是梦还是现实,离她的生活没关系。
“小汐呢?”她心乱如麻地问:“她在哪里,有没有受伤?”
“在宫里。”尉迟明夜低下头:“朕还没有问,你在昏迷时都看到了什么,你的前世,是淹死的吗?”
潮声紧紧地咬着唇不语,那些梦她还没理清楚关系,前世她有没有妹妹不好说,但这一世,自己和潮汐确实是双胞胎姐妹,二人间的亲情也绝对没有作伪,潮汐待她,她待潮汐,都是绝对真心。
潮声绝对相信,这个世上,有谁会背叛自己,潮汐都不会。
单凭一个梦,她是不会怀疑妹妹的,甚至于那些梦,她光想起来都觉得是对妹妹的一种诋毁。
所以那些到底是不是她的前世,现在还不能确定,更没办法回答。
“国师呢?”潮声抬起头问:“我要见国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