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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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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是想到大皇兄和我们一起玩耍的夏天,一想到大皇兄,就能想到他炙热的情感——对先皇、皇后、弟妹,对大齐的山川和河流。
他是一个好兄长。
也是大齐的好皇子。
他最后长眠在了他所热爱的土地上。
想到大皇兄,我的心里有点不好受。
也就歇了要和叶辰朝一争高下的心思。
“软乎点就软乎点吧,”我道,“宥儿的事情,你作何打算?总不会将他关到万寿节吧?”
叶辰朝生日是七月中旬,如今不过才四月初。我也怀孕四个月了,满打满算,赵宥和张允之被关进监狱里去,只怕有两个月了。人是他下御旨关押的,我如今怀着孕,简直像被困后宫一样,赵宥还不到弱冠,没有官职,朝中为我弟弟说话的人都没几个,二堂兄赵宽倒是在户部任职,但是但看这个把月来也没见着我弟弟放出来就知道他若有使力,效果也是微乎其微。
叶辰朝心中必定是有打算的。
我姐弟二人,无父无母,父亲在时虽是丞相,可他逝世也有一年半许。都说人走茶凉,更多的是人未走,茶已凉。能为我弟弟朝中开口的,只怕也就只有二堂兄了。
我心里突然浮起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难道叶辰朝是在张允和告御状之时,就有了这样的打算?将赵宥和张允之一道关进监狱里,看谁敢为赵宥求情?
可是……我父亲都去世那么久了啊,叶辰朝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试探呢?
我看着面前这个男人,自我幼时,就很熟悉他的眉眼,现在看却有些陌生了。
他穿着龙袍,坐在灯火通明的宫室,头发高挽成髻,用一根金镶玉的簪子簪住,长眉高挑入鬓,整个人显得颇具帝王尊严。眉目还是那么熟悉,神情却有些陌生了。
离我记忆中那个温厚的二皇子不知道相差多远,我十六岁时嫁给了十九岁的他,做了他六年的枕边人。
幼时的叶辰朝被桐太妃教导得也还算落落大方,心里却是个能藏事的,不得圣心,但也自得其乐。之后在德妃娘娘的养育下,面圣的机会多了,叶辰朝渐渐在外人面前也拾起了自信,宫人也大都是看人下菜的,以往叶辰朝跟着桐太妃在当今太后的荫庇下虽然也没吃什么苦,但桐姑娘的二皇子和德妃娘娘的二皇子,可真是不可同日而语。那一时间,叶辰朝很沉默。
后来和大皇兄渐渐熟悉起来,大皇兄也爱带着我们玩,也时常教我们些歪理,叶辰朝便与他论辩。等到叶辰朝得封豫王,我与叶辰朝去了封地晋城,离京城五百里,那时候天高皇帝远,封地最大的人就是他与我了,他爱将自己关在书房里读些兵书,然后去演武场看属将们练兵。
王候是可以养自己的军队的,但是养兵的钱得自己出。那时候我们都没有想到,叶辰朝还能有回京登基的一日。我作为一个闲散王爷的王妃,生活也是极惬意。
我们安然地过了两年悠闲日子,直到那一年,黄河决堤,大皇兄去督办救济黄河难民之事,在回京城的路上,被匪患给杀了。叶辰朝那时候起,就变了。在听闻大皇兄死讯的时候,我和叶辰朝都惊呆了,空气中好像有什么轰然碎裂了,炸得人半天喘不上气,书房里如死一般宁静。等我反应过来,眼泪已经决堤而下了,我怎么都不敢相信大皇兄竟会遭遇这样的事情。可叶辰朝的表情当时有多可怕……我到现在都不敢忘。
他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不敢置信地问我:“臻娘,大皇兄怎么会死呢?”
我手绢捂着嘴,却说不出话来,只知道哭。哭够了,我去牵他的手,他却整个人僵硬地站着,眼神空洞地看像我,我被这个眼神吓得一动不敢动,那种感觉就像是,叶辰朝在恨我一样,他的眼神冰冷,一眼就将我打入极寒之地。
我摇摇头,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错觉呢?
等我回过神来,他却背过身去了。
“备马!数三千将士,与我一道去灭匪患!”
“辰哥,皇上肯定不同意你去的!”我疾跑两步,去牵他的手,却被他甩开了。“大皇兄去了,我们应该备奠仪去他府上!如今皇上只有你一个皇子了!你若是有什么闪失,我怎么办!”
他冲我吼道:“难道我皇兄死了,我什么都不能做吗?纪谷,备马!没听到我说什么吗?!”
纪谷退下,像箭一样的冲了出去。
他要走,我冲上去抱住他的腿,却只捉住了他半片衣角。“辰哥,不要去啊,你去了我怎么办?大皇兄已经没了!你若有闪失,是要让我做皇家的罪人吗?”
“那王妃就善自保重吧!”他再一次甩开了我,我追出去,却一时不查被高门槛给绊了一跤,爬起来后要继续去追,就听玉奴对我道:“娘娘 ,别去追了!王爷已经出了二门了!娘娘,您手出血了!……”
先皇听闻叶辰朝不顾自己安危,孤身前去缴匪,气得拍桌子直骂叶辰朝不孝!我父拼死拦着先皇,处处为叶辰朝打着原场,并亲自领旨去助叶辰朝缴匪。
后来,叶辰朝击杀了那批匪患,举国称赞他有大齐男儿血性,在民间的威望日渐增强。老来丧子,先皇像是老了十岁。他迅速的苍老了,皇后娘娘无子,向来是把大皇兄当亲生儿子的,听闻皇兄的死讯后一病不起。直到叶辰朝为了报仇,杀尽那帮匪徒,娘娘身体才有了些许好转。
作为先皇唯一的儿子,叶辰朝的安危不能有失,因此先皇将叶辰朝召回,立叶辰朝为太子。
后来,先皇薨,叶辰朝继位。
临死前先皇后拉着先皇的手,垂泪泣道:“我二人夫妻三十二年,你怎么舍得将我抛下。”先皇咳嗽着说:“朕也舍不得你啊。”次日薨,皇后娘娘悲伤过度,知天命之年,先丧子,后丧夫,娘娘对这大齐再无眷恋,也随着先皇去了。
继位后的叶辰朝日渐冷漠,也有了很多妃嫔。
我和他却从那一骑绝尘之后,连见面都很少了。
幼年那个熟悉的叶辰朝,却也离我渐渐远去了,我从当今皇上的这张脸上,已经还原不出幼年的叶辰朝的模样了。我怅然若失,好像岁月蜿蜒过,我无意间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朕也并非要将他们关到圣寿节,但这两个小子实在太目中无人了一点。”叶辰朝无意识地扣打着桌面,发出清脆的“叩、叩、叩”的声音。长睫毛倒影打在脸上,看起来这个登基两年许现已颇有些威严的人有些孩子气。“张家那个小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皇后失宠,也未免胆子太大了,宫闱之事竟也到处张扬,别说赵宥了,朕都想废了他。”
叶辰朝说到“废了他”的时候,眉宇间带出些戾气来。
“但赵宥又脾气太爆了点,跟个炮仗似的,朕想用他又不敢用他。不好好磋磨一番,以后派他出去做事,难不成他脾气一上来就要杀人?”叶辰朝摇摇头,“你弟弟太锋利了,不够能忍啊。”
叶辰朝明确说了要用赵宥,和我心中所想无二。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叶辰朝笑着睨我一眼,“你自己可想明白了如何做?”
我淡淡笑道:“我都听皇上的,难不成你还会害我不成。”哪怕你要害我,我也躲不过啊。
叶辰朝果然开心了许多,“求人的时候要软乎点啊”简直是一句充满智慧的话。
“这是家事,朕会让朝臣的嘴都闭上的。”叶辰朝安慰地拍拍我的手。
“明日我安排玉奴去我家里,带些赏赐,借赵家的手,送去张府,权当赔礼;安排御医去为张允之诊治送药,你看……”我将打算告诉了叶辰朝。叶辰朝看着我,笑了,感慨万千地说:“你长大了。”
“这件事,你自行处理吧。”
“你是朕的皇后,不用这么害怕朕的。”
我摸着已经有些显怀的肚子,对他笑了笑。
他往我坐的地方挪了一步,我强撑着没有退后,也没有颤抖,看着他伸出手,慢慢地、慢慢地放在我的肚子上。
好在他也紧张得有些手抖,没有发现我细小的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