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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迎春初绽,白雪初融,不经意间,已是早春三月。杨花飞絮,撩乱人眼,清流飞泻,洗濯人心。在清潭之旁铺设一方青席,洛长歌拂袖置案,一壶一盏,酒香微漾。要说蜀中洛家铸剑可是一等一的手艺,算是有百年根基的名门,而这一代最富盛名的铸剑师确是一个分家子弟,姓洛,名长歌。其人眉目若霜雪,风姿卓绝,平生无所好,唯喜求剑,集剑,藏剑,铸剑。自十四岁起便在江湖中闯荡,甚少滞留洛家。
      他望着杯中粼粼波光,微微笑了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随而素手拈盏,就着眼前的春色美景浅酌。不知不觉长夜胧明,华月初上。“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醉里看花,繁花更胜锦,以刃割物即利,以手握刃即伤,即是為心中所執。习剑只是因为爱剑,这短短数十年,若能顺心而活,便是最好。“所谓夏荷映日,枯荷听雨么?”长歌呢喃自语。长歌一生所求亦不过振袖拂苍云,仗剑出白雪而已。洛长歌横卧在青席之上,举杯遥望明月,不由思绪纷飞,想起了上月的一次比试。
      一月前,临近傍晚,日光渐暗。寒风裹着零星的雪花,吹散了青石擂台上一层浅浅的浮尘。因着前些时日有人连挑洛家子弟十数个,家族长老自觉颜面大失,故而急召洛长歌回府应对强敌。望着对面形容清朗,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洛长歌只觉得那所谓强敌笑得好看,温和沈稳,像贴在水面上的一朵青碧睡莲。“洛长歌。”“沈逐辰。”二人拱手相对,自报姓名。
      长剑出鞘的刹那,映照着最后一点日光,明若秋水。如长歌所料不错,那必定是前朝名匠以龙泉之水所淬诸剑中的名剑‘秋水’,其剑晶莹如水,情致缠绵。而自己所用之剑亦是龙泉名剑,‘墨阳剑’。墨阳剑相传为龙泉古剑,形制古朴,如墨玉一般,且剑身灵气充盈,历百年而锋刃依旧,亦是不可多得的好剑。
      剑芒相交,火星迸溅。兵刃格挡时的巨力震得虎口一阵剧痛,两个少年不由各自退后,一阵滑步却丝毫不乱。待得后冲之力稍缓,又是同时举剑上前。沈逐辰剑术大开大阖不失轻灵,有古时君子之风;而洛长歌更注气势磅礴,出剑宛若雷霆,整个人浑然是紧绷的战意,便如一柄出鞘的利剑。
      剑光更疾,两个少年腾挪间翩然若鸿,兵刃相接,丝毫不曾相让。长歌足尖轻点石台,腾空而起,挥剑之处无数剑光轰然落下,被逐辰一记纵劈迎上化解了多半。此时逐辰手中长剑迎着长歌一剑而上,剑光愈急如青霜。长歌未及挡住秋水一往无前的剑势,电光火石间,秋水剑尖已没入肩胛,晕开大片血花。
      一剑光寒,暮雪纷纷。“技不如人,甘拜下风。”殷红鲜血滴在青石上,长歌吃痛捂肩,忽而足下一软,顷刻间只能以左手支剑半跪于地。“承让。”对面的男子转身离去,临走时回望半跪的少年,思虑片刻,摸出一瓶上好的金疮药向长歌掷去。“自己配的,比外面那些半吊子要好。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再会。”
      敛会心神,长歌伸展成一个‘大’字,抬头仰望长空,但见繁星点点,霜月盈然。那日比试,长歌本就不是在意输赢之人,洛家虽然失了颜面,不过到底家学还是铸剑之术而并非剑法,倒也随他去了。养了数日的伤,长歌又耐不住性子,离家云游。不过那人留下的药真真是好东西,用了后竟半分伤痕也没留下,当真是好药。此后各剑派均有传闻,说是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单挑门中徒众,大胜而归。那少年郎究竟是何方高人,莫不是...想那么多又有何意,反正自家到底是个铸剑的,那人未必会太过为难。而且自己到底是个分家弟子,天塌下来都有族中长辈扛着。
      已然酣醉的男子褪去白狐大氅,只着一袭雨过天晴的衣衫,少了几分冷冽,却更添了英朗。别的倒也罢了,他最关心的就是那人用的剑,名剑‘秋水’。前朝有无名匠人,以百炼之法铸剑,以龙泉之水淬剑,终得名剑四口,分别是‘白虹’,‘青冥’,‘玄霜’,‘秋水’。
      诸剑各有其灵性,白虹离鞘犹如白虹贯日,乃气势磅礴之剑;青冥挥舞只见其影不见其形,乃孤傲清高之剑;玄霜出剑有轻霜所覆,乃经霜傲雪之剑;秋水一挑可分水辟光,乃情意缠绵之剑。有朝一日,若自己也能铸出这般好剑,那这一生便也不枉,不枉。“罢了罢了,今朝有酒今朝醉。”长歌摇了摇头,继续自饮自斟起来。
      行吟高歌,倚风长啸,茫茫数载如白马过隙,洛长歌近年来行走于西域诸城,只为探听昆仑剑冢之所在。那昆仑剑冢似是上古仙家藏剑铸剑之所,身为爱剑之人,洛长歌必然要前往一窥真容。只是,白衣少年郎,一入江湖岁月催。星移斗转,千帆过尽,鬓边几缕如雪白发似是包含了昔年的太多人,太多事。
      是日,长歌因夜来风雪深,不便赶路,便留宿高昌城中。骝马新跨白玉鞍,战罢沙场月色寒。这高昌城楼乃是因抵御外敌而建,算不得重栏飞檐,但也是形制森严,别有一番风味。正烦闷着,长歌提了一壶西域特产的葡萄酒,登上楼头。遥望远处,天山延绵不绝,举杯独醉,饮罢飞雪,茫然又一年岁。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乌云蔽月,大雪落如鹅毛,人迹踪绝,说不出的如斯寂寞。长歌倚栏而坐,摸出一把水碧色玉箫,上刻‘水落红莲,唯闻玉磬’八字,自有一股风流。玉箫横吹,凄凄如诉,箫声三回,愁风断雪。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回首万里夕照红,寥寥一曲含气象万千,郁郁浓愁似可杀人于无形。一曲吹罢,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因着逆光看不清那人面容,曳地的明黄衣衫衬着还未融尽的残雪,颇有几分冷肃的意味。
      长歌乍然起身,“阁下找我,所谓何事?”来者向前几步走到灯火亮堂处,长歌这才看见了他的面容,俊逸清朗,风姿卓绝,不是沈逐辰又是谁?沈逐辰抱拳一礼,“洛兄,好久不见。适才听闻洛兄吹箫,一时神往,便登楼寻来。只是不知洛兄除了铸剑之术,亦善乐理。”长歌原本凛然的面容微微松懈下来,“雕虫之技,沈公子见笑了。”尾音略微上挑,带着几许嘲讽,被眼前这人踢了自家的招牌,任谁都不会痛快。逐辰扬了扬眉,“沈某打扰洛兄雅兴了,抱歉。”说完,逐辰再一礼,转身下楼去了。
      少顷,空中又飘起如霰的飞雪。长歌倚着长栏,看那人渐渐远去,垂头不语起来。“...等等。”黄衣剑客的脚步被一声轻呼绊住。“沈兄留步。”长歌以手撑栏杆借力,纵身一跳,落在逐辰面前。长歌站起身好整以暇地一拂袖子,“寒夜雪深,沈兄可愿去酒馆暖暖身?”逐辰盯着他瞧了好半天,最终,唇角扬起极浅淡的弧度,那一刻,便仿佛早春时节的冻河上,春水融碎冰层的一瞬。“那就请洛兄带路了。”
      一白氅,一黄袄,迎着风雪缓缓而行。衣入冷风,长歌不由得拉紧大氅。二人皆是来去孤雁,落拓萍踪,既能相遇,何必剑拔弩张,况且对方落落大方,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正胡思乱想间,逐辰又向长歌搭起话来,“洛兄不在蜀中赏花饮酒,跑来这冰天雪地作甚?”长歌懒懒道,“倒也没什么,只是听闻此处向前有昆仑剑冢,想去看看罢了。沈兄又是为何而来?”被问的人望着寂寞苍穹,眼中满是笑意,“那可巧了,我与洛兄目的相同,也为剑冢而来。我是个使剑的,自然也想一探究竟。”
      长歌停步略微沉吟,继而抬头向逐辰道,“那,沈兄可与我同行?一路也有个照应。”逐辰先是些微愕然,既然点了点头,“好啊,我正愁路上一人无趣得紧,诶,洛兄你听我说,我听那剑冢里...”剩下的只言片语被风雪吹散,两人并肩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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