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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诉河(2) ...

  •   “诉河!”有焦急的女声从门外传入,明教寒月护法明赤筱就这样从门外闯了进来。
      诉河显然很希望见到来人,在听到声音的一瞬间她就笑了起来。
      “师父!”她示意姜阙放开她,直直扑入面前一袭白袍的女子。
      明赤筱虽然是明教寒月护法,但她之前同时兼任圣女一职,自诉河被选为圣女的继任者时她就开始教导诉河明教教义,因而大多数时候诉河一直称呼她为师父。
      她一从侍女口中听说心爱的弟子受了重伤便急急赶来:“怎么这么严重?”她搭上她的脉门,虚浮的脉象让她心里一跳:“术法反噬?”
      “你一个人去练习寂地月华了?”后天就是圣女大典,诉河的寂地月华第三重月晦之境还未练至纯熟,往常都是自己陪着她去练习,今天自己不过没有待在宫里,她竟然一个人去了寂地。
      诉河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这个事实。圣女大典对她而言极为重要,她不容许自己有任何差错。
      寒月护法突然看见站在一侧同样不作声的白衣男子,厉声喝问:“你是谁?谁允许你进入神女宫的?”
      “师父……”诉河小心出声,“是他带我回来的……”
      明赤筱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白衣男子微微点头,笑容清浅而疏淡:“在下姜族,姜阙。”

      姜阙!
      寒月护法眯起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这个传说中的男子——他竟然就是姜阙!
      姜阙却对对方的惊讶不以为然,仿佛已经习以为常。他一样在打量着对面的女子,明教寒月护法明赤筱,上一任明教圣女,看起来比传闻中要年轻许多。很多人都认为这个前任圣女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妇,市井里还一度传言明尊挑选圣女的眼光独到至可笑,如今看来,倒是外面的人以讹传讹了。
      她虽不是什么妙龄女子,但也绝不会是什么老妇。
      “原来是祭司大人。”既然是姜阙,那么神女宫不得男子入内的禁令也是没什么作用了。她方才替诉河把脉的时候心里就没有十足把握让她在短短两天之内完全康复,但是换做眼前这个白衣男子就不一样了。他是姜族祭司,最擅长的便是术法医理,他一定会有办法。
      她直接问出了心中所想:“后天就是圣女大典,你可有办法让诉河在两天之内完全好起来?”
      这是即使是医术最为精湛的医者也会头疼的问题,术法反噬要迅速恢复本就极为棘手,更何况是在短短两天之内?
      姜阙却没有直言反驳,在来的路上诉河就已经告诉了他这些,她不但要圣女大典之前完全复原,更要在大典之上施展最完美的月晦之境。
      “办法倒是有一个……”他说,“但是凡事不能两全,两天之内她会完全好起来,两天之后她就会受到更多的反噬。”
      她握着诉河的手猛然一紧:“没有别的方法了吗?”
      “这是唯一的方法。”白衣祭司冲她点头,轻声说,“你应该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强行让她好起来,她的身体要承受多大的伤害。”

      “没关系的。”一直沉默的诉河忽然出了声,她摇摇头看向姜阙,“我相信你,你说过会让我顺利参加圣女大典,你也说过会让我受到的伤害降到最小。”
      虽然和姜阙只相处了短短半天,她对他却不再有怀疑。一如从前她信仰的光明之义,此刻她也相信着这个白衣祭司。只因为,他是姜阙。
      世人口中无所不能的姜阙。
      他叹了口气,在房中拿了纸笔写下一张药方交给明赤筱:“按照上面的药材抓药,小火炖煮一个时辰后给她喝下。这药药性强烈,只可喝一次。明天晚上我会对她用一次姜族秘术,以便在药效之上继续帮她修复破损的经脉。”
      明赤筱拿了药方离去,一时间房中只剩下姜阙和诉河两人。
      “大典之前我会给你提升功力的秘药。”那药是姜族秘法,因为药性太过猛烈,姜族已经很少有人用它。他曾亲眼看到姜逸吞下那粒白色的药丸,随之而来的,是他过后很久都不愿提及的景象。因为姜逸对术法造诣的疯狂追求,他没有听从自己的嘱咐,一连服下了三粒药丸。术法的反噬让他全身的血管几乎爆裂,经脉骨骼被乱窜的真气冲得发疼,整整半个月,他都在惨叫声中度过。
      “你不会后悔吗?”
      虽然答应了她的所有要求,但是对于她对信仰的执著,他依旧不能苟同。
      听到这话,女子因伤痛而黯淡下去的眸子又一次焕发了异样的神采:“我不后悔。”

      “明尊,圣女回来了。”
      五明子之一的妙火半跪在玉阶之下,在玉阶的尽头,王座之上,坐着的正是西域明教至高无上的权柄掌控者——迦楼厄。
      他的年龄就和他的人一样,在明教教徒的心中是一个永远的谜题。从十年前加入明教以来,他就一直保持着弱冠之年男子应有的样貌,但是他高深莫测的武功以及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又让每一个见到他的人不得不心惊胆寒。
      女子继续说道:“只是圣女受了重伤。”
      “重伤?”迦楼厄皱眉,声音平静,不辨喜怒。
      “是……”她犹豫了片刻,又说:“同圣女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陌生男子,现在正待在神女宫。”
      “陌生人?”迦楼厄的眼神一瞬变得锋利,“寒月曜日护法都在哪里?”
      “听守卫说寒月护法已经去见圣女了,曜日护法一早就去了藏书阁,现在接到消息也在往回赶。”
      “唔。”年轻的明尊稍松了口气,“后天便是圣女大典,告诉寒月,我要她确保大典在那天顺利进行。”
      神女宫男子勿进,有寒月和曜日赶去照顾诉河也好,自己不擅医理,便是见了诉河也于事无补。
      而见到那个陌生人,才是此刻最要紧的事情。
      他望着阶下的妙火明子道:“带那个陌生人来见我。”
      近年来已经很少有人来到明教,如今昆仑雪峰之上又来了一个不认识的人,由不得他不谨慎小心。

      迦楼厄端坐在大殿之中,看着妙火领命离去。他揉了揉疲惫的眉心,想到了她提起的那个少女。
      诉河——十年过去,当初那个站在玉柱之后直视自己双眼的女童已经长大成人,黑白分明的瞳仁一直在他眼前浮现。那样平静无畏的神色蓦然让他心里触动,使他想起了苍山深处从天际飞掠的流云。他放下了手中的单刀带她走出圣殿,大雪落在颊上,又顷刻融化。他清晰感觉到她看到鲜血时的不适,也同样看到了她与同龄人的不同之处。
      虽然只是个孩子,她却冷静地让人可怕。
      她在他的示意下举起火把,身形单薄削瘦的女童就这样走进狼藉的尸骨之中。血的腥气在空气中弥散,炙热燃烧的火焰在尸骨中腾起。圣殿之前烟雾升腾翻滚,赤色的火焰连绵成一片火海。她站在火焰面前,神色淡然。
      那一刻,他想到了自己。
      他在雾霭弥漫的时节走出苍山,夜以继日地赶赴西域。他的手上沾染了无数人的鲜血,他的单刀在一次又一次地挥击中变得锋利,他曾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修罗王迦楼厄,但他最终成为了明尊。
      他曾心存敬畏怜悯众生,但他终于意识到,只有权利才是永恒。
      他踏着森然白骨一路前行,哪怕前面是无尽的黑暗。神又如何?魔又如何?光明与黑暗本就只差一线,多少人在这一线之中困苦挣扎一生最后不得而终。他是明教的明尊,是教徒的慈父,他为他们提供信仰,他的心中已无信仰。

      姜阙给的药很快起了作用,强烈的药效让她几乎窒了呼吸,她脑中幻想翻滚,如同滔天巨浪将她刹那淹没。
      她眼前是浓得化不开的夜,耳边凄厉的风声在山林中回荡。残月悬于天边,深碧苍翠的林木也被镀上了一层银色。
      距离那个人离开已有半月,他却依然没有丝毫回来的迹象。
      “又要被丢下了吗?”女孩自嘲地自言自语,回望屋内那两具已然腐烂过半的尸体。
      他说过会想办法救回叔叔婶婶,但是直到现在,都没再见到他。
      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丢下了她,只有叔叔婶婶和她相依为命。可就在半个月前,一伙强盗闯入了村子,她连最后的亲人都已失去。流离动荡的乱世,本就是一个人吃人的世界。那个人将她从刀下救出,带她来到这里,虽然不信他说的死而复生之语,可她还是选择留在这儿等他。
      她并没看清那人的样貌,只记得他挺拔的背影和诡异的身法,看在一个年仅十岁的女孩眼里,高大宛如天神。
      可是他再也没有回来。
      她从日出等到日落,从月明等至月晖,她终于相信,她又一次被丢下了。
      她从尉犁一个人出发,走得脚都磨破,她不止一次听到有人在唱诵赞歌:“名随方土无量名,一切明性慈悲父……”那是她从来没有接触到的世界,她第一次知道,这世界上有一个地方叫做明教。
      雪域昆仑,她跋涉而上。十岁的幼童就这样昏倒在山路上,所幸被明教教徒所救,送入神女宫。
      她叫阿絮,命薄如飞絮。
      但她终于成为了圣女,她是圣女诉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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