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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惊变 ...

  •   时间仿佛静止了很久,雪花从窗外飘进来,落进遗墨的领口,冷得她打了个寒颤。那人仿佛说得累了,她的声音在风雪中越来越弱,竟似远在天外。
      “我从来没有对他说过我喜欢他,若说有遗憾,便是怕他永远也不知道我的心意吧。”
      遗墨安静听着,看她的白衣几乎要与大雪融为一体:“如果他来找你了,你会见他吗?”
      “我怕他看到我的样子,我希望他心里的我,一直是最美的。”
      “唔……”遗墨似懂非懂,“那你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
      “可怜两鬓青,只为相思老。”她忽地笑了,“ 我中了毒,叫相思结。”她低声嗟叹,言语间却并无怨恨后悔:“只要我一日想着他,我就一日是这个样子。可是我哪里忘得了他,即便是我死了,我也不会忘了他。”
      “那他知道你成了这个样子吗?”
      “他不会知道的。”那人低垂着头,额间的皱纹在白发的映衬下愈显深刻,可是她的眸子清亮依然清澈透亮,让遗墨想象不出在她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最好永远都不知道。”
      面对眼前的这个人,姜遗墨忽然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稍加平复了一下心情,那人缓缓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那你明天还会来吗?”遗墨急切地问她,直到看她露出了一个干涩的笑容,遗墨也笑了,“我还想听你的故事。”
      “我明天还会来的。”
      “那我等你。”

      “祭司大人!”
      那人刚走,遗墨一回头就看到了站在身后的姜阙,暖阁里守卫森严,他进来这里做什么?
      姜阙从开着的窗户探出头,外面白茫茫一片,什么也没有。
      遗墨开心地拉着他:“祭司大人,我今天见到了一个奇怪的人,她陪我说了很久的话,还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想到那个故事的最终结局,她的声音不由得低了下去,“说起来倒也是一个可怜人。”
      “奇怪的人?”
      “是很奇怪啊,分明只有二十岁,看上去却像是年过半百的老妇。”遗墨感叹着,又忽地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手,说:“对啦,她还跟我提过你呢,问你在哪里,我当然说我不知道……”
      “她人在哪里?”白衣祭司打断了遗墨的话。姜遗墨很少看到他这个样子,上一次,还是他说他再也找不到诉河的时候。
      “我不知道。”遗墨小心翼翼地回答,“ 她只是告诉我明天她还会过来。祭司大人,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姜阙皱眉:“我感觉我很快就可以找到她了。”
      “圣女诉河?”
      “我希望是她。”面具下的脸颊因为伤痕已经很难做出表情,但他的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明亮,“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几乎可以肯定,那个人就是她。”
      他方才偷偷潜入了神女宫,那里同他离去之时并没有什么不同,除了本该住在那里的人换做了池泱。他在黑暗中窥探宫中的一切,他见到了明赤筱,他见到了岳轻辞,就是没有见到诉河。
      比上一任圣女还要年轻的池泱端坐在房间内,安静地翻阅书籍,屋内的陈设已做过改变,但他还是一眼认出那就是他曾经给诉河卜卦的地方。
      他趁周围没人的时候冲进去扼住了池泱的脖颈,逼问她诉河的下落。
      但显然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在艰难地说出诉河是突然消失在明教的事实后被他打晕在了房间内。
      她说诉河是突然消失的,所以他有理由相信,诉河还留在明教。

      深夜里的暖阁异常宁静,距离暖阁不远的地方有一间石屋,里面堆放着乱七八糟的杂物,杂物之下,是一间阴冷的密室。
      烛台孤零零地悬挂在墙壁上,烛火昏暗森寒,这样的天气里,仅有的热度也很快消散。
      白发女子瑟缩在屋子的石床上,出神地看向跳动的烛火,忽然火苗猛地一蹿,一阵冷风窜进来。她急忙奔向出口查看,身后又是一阵寒意袭来,脖颈上剧烈的疼痛让她瞬间失了心智,头一歪就倒在了地上。

      姜遗墨站在窗口拼命向外望,大团大团的白色雾气从口中哈出,她把手凑在嘴边,试图能够暖和一些。
      窗子开得太大,室内的火炉已经起不到作用了。
      这还不到第二天,可自从姜阙走后,她就隐隐觉得不安。远处什么地方似乎有一点光亮转瞬即逝,快得她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
      应该……没什么事情吧?
      “神女,该休息了。”侍女在门外催促,姜遗墨慌忙应着,一面把窗子放下来。她走到一旁吹熄了蜡烛,屋子顷刻间暗了下去。
      月光透过窗子洒进来,她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
      就在转身的瞬间,姜遗墨看到了站在身后隐藏在黑暗中的那张脸。
      一声惊呼生生被压在喉里,她的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明尊……”

      周围是死一般的静寂,寒冷侵袭全身,她只得尽量蜷缩成一团。那个人的面容从她脑海中一闪而过,依旧是那袭白衣,清冷出尘。在他走后她不止一次地想起他,明尊给了她信仰的可能,而他给了她信仰的能力。
      只是在明教十年,她已经再难离开。
      名随方土无量名,一切明性慈悲父。
      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再难结束。这里有她的全部记忆和曾经支撑她走下去的全部动力,她曾经想过在明教就一直这样下去,可是自从姜阙出现,一切都不一样了。
      姜阙……黑暗中的女子终于笑出声,再难自抑。即便声音干涩容颜苍老,即便可能再也见不到他,她也不会忘记他。
      “可怜两鬓青,只为相思老……”诉河想起被迦楼厄喂下毒药的那天,当初的不甘已经慢慢消散,更多的只是无奈和不舍。相思从来难解,所以枯荣华发,也不过是为之付出的代价。一夕之间她被迦楼厄软禁,从昔日风光无限的明教圣女沦为暖阁偏僻处洒扫的侍女,她将永远以这张垂暮的脸示人,不会有人认识她,甚至很少有人见到她。
      她以为她会永远待在这里,直到今天她见到了遗墨。
      姜遗墨,那个人曾经告诉过她关于苍山的一切里,曾经很多次提到过她。
      “诉河。”
      是迦楼厄的声音。
      不知何时明尊已经来到了她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他的笑容里有她熟悉的狡黠和对某种东西的热切渴望,他用一种充满怜悯的眼神审视着她,继续说道:“我可怜的孩子。”
      “明尊……”颤抖的声音出卖了她的恐惧,她试图向后退去,但只摸到一面冰冷的墙壁。
      “为什么要害怕呢?”他蹲下身来直视她的眼睛,将空无一物的双手摊开在她面前,“你看,我又不会杀了你。”
      然而什么都不做的他才更为可怕。
      不过他已经没有耐心再等待诉河反应:“你不是一直很想见到姜阙吗?今天晚上,你就能够见到他。”

      整整一天姜阙几乎找遍了明教的所有地方,对于诉河的下落却依然没有任何头绪。感到她近在咫尺的狂喜与始终找不到她的焦灼情绪附加在一起,心中的某种不祥预感又越来越强烈,一向冷静的大祭司在此时也变得茫然无措。
      ——诉河到底在哪里?
      自从暖阁出来后他就变得心神不宁,仿佛所有的东西都失去了控制。他不得不再次返回暖阁,却发现连姜遗墨也失去了踪影。
      桌子上有一张纸条,落款是迦楼厄。
      ——“今夜子时,明教祭坛。”
      姜阙收起纸条,神色凝重。眼前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布局,就等待他的自投罗网,而他无处可逃。

      明教祭坛。
      时近午夜,万籁俱寂,大雪簌簌落在地上的声音清晰可闻。姜遗墨被粗暴地扔在祭坛中央,由于被点了穴道,她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黑袍的男子立在一侧,脸上带着莫测的笑容。
      “你说姜阙会不会来救你?”
      当然没有人回答,女子眼中的恨意几乎燃烧,连冰冷的雪夜都有了温度。
      “不管他会不会来,你都要死。”阴冷的话语穿耳而过,一只手握上了她的腕子,衣袖被挽上去,姜遗墨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皮肤裸露在空气中,一朵血色的花蜿蜒其上,还不到满月,那花还没有开得完全。
      这就是蓂荚草。
      迦楼厄口中发出“呵呵”的笑声,眼睛里有近乎贪婪的疯狂。他手腕轻抖,一柄精致的银色小刀出现在手中。泛着寒光的刀刃渐渐迫近,空气似乎一瞬凝结。姜遗墨听不到北地寒风的呼啸,听不到漫天大雪坠落的声音,唯独听到自己的心脏在“砰砰”狂跳。她仿佛又回到了姜族被灭的那个夜晚,她拔足狂奔,前路却始终茫然一片辨不清方向。
      雪夜依然宁静,明月依然高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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