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有毛线关系》高地

45、失忆蠢萌妖怪20

　　山海阁阁主宫易是个儒雅清瘦的中年男子，留有一簇胡须，颇为风雅俊逸。

　　几人寒暄了几句，在仿造的明霞湖边的一座亭阁里落座，亭阁四周缀着白纱，落日孤鹜的美景若隐若现。

　　“长右君可知这里是明霞湖的仿景？”宫易指着湖面问道。

　　归山对此湖的印象还是十分深刻，“自然知晓，只是我入伏羲以来一直大雪覆盖，像这样的美景倒是不曾见过。”

　　宫易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似有几分怀念，“伏羲城天降大雪已经一年有余，也不知这雪何日才能消停。”

　　伏羲城的大雪似与夜姬有关，有人说是他召来的雪灾，因为上天在向众灵预兆此妖的不详，也有人说是祥瑞的证明，所谓瑞雪兆丰年。

　　归山是山神，反而不信那些无中生有的东西，异常肯定是有，但跟夜姬到底有没有关系还不好说。

　　归山笑了笑不接话，转头说明自己此次前来的缘由，听闻要找的人已经找到，宫易露出欣慰的神色，“那长右君是来向本阁主辞行的？”

　　归山看了晓云一眼，“还要在伏羲城耽搁一段时间，友人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处理。”

　　宫易的目光落到晓云身上，片刻后笑着点点头，“他日若有喜讯还望长右君不吝一张帖子，宫某一定亲自前往道贺。”

　　“咳，咳……”归山惊得头皮一跳，连忙望向晓云，见晓云一副要笑不笑地回望着宫易，不免心中忐忑不安，正不知如何回答，却听晓云出声。

　　“据闻阁主的这枚法宝名叫芥子，是一枚罕见的空间法宝，晓云每次进来都被其中的景致惊得目瞪口呆，思琪姑娘说阁主还有一枚母法宝，比这枚要稀罕的多，不知阁主能否向我们展示一二。”

　　宫易极为喜爱这两枚法宝，欢喜的神色并不隐藏，“那枚母法宝叫无量，能将万界折叠缩为一个匣子大小，可随身携带，十分方便。”

　　“万界？”晓云知晓在无极世界，破除空间壁垒并非难事，但是能将空间折叠并缩小，似乎有些夸大其词，何况还是万界。

　　宫易脸上划过一丝尴尬，“是老夫狂妄了，万界只是一个比喻，但无量确实能收入几方世界的东西。”

　　这点晓云倒是能理解，小灰的随身小橱柜，不及半人高，却装满日常所用一切，取出后又与寻常尺寸一样，晓云连忙说道，“阁主不要介怀，并非晓云不信，实在是见识浅薄，不亲眼所有有些无法相信。”

　　宫易连忙摆手，“无量当初已经送给友人，不然一定请诸位品鉴。”

　　宫易博古通今，言谈幽默，归山也是一个雅人，两人又择了一些伏羲城近日的趣事，谈得十分开心，眼见日薄西山，‘明霞湖’的风也开始有些寒凉，晓云与归山互望一眼，满怀疑虑的打算告辞，这阁主将他们邀来只谈风月，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又等了一会儿，归山提出辞行，宫易领人三人沿着湖畔朝外走，亦是从这时起，大家都感觉到宫易似乎满腹心思，只是还在犹豫不绝。

　　晚风习习，粉色的花儿被吹散，染了沿途的湖水。

　　“长右君。”身后宫易突然唤道，众人纷纷转身，就见对方竟然朝着归山行了一个大礼。

　　归山疾步上前扶起宫易，“阁主有话请讲，无需多礼。”

　　夕阳晚照的场景骤然一变，两排书架鱼贯而出，巨大的书架摩擦着地面发出巨大的声响，形成一个圆弧将四人围在中间，书架上摆满书籍竹简，密密麻麻，无穷无尽。

　　哐，一声巨响。

　　巨大的屋盖严丝合缝地落到上方，脚下木板接连拼接，须臾就落成一间巨大的图书室。

　　不是书阁。

　　“老夫乃一名书妖，这是老夫的识海。”三人皆是震惊，如此坦诚方式实不多见。

　　晓云很怕他要托孤。

　　“将诸位带入老夫识海也是迫不得已的办法，只因老夫所求并非一言两句就能说清，且有些强人所难，还望长右君能给老夫一个机会。”宫易脸上略显尴尬，但目光前所未有的坚定。

　　归山静息了一刻钟的时间，不算短，晓云知晓这些人之间的承诺重如泰山，答应了，就算刀山火海也会去完成，她不是很懂这份承诺，但会尊重。

　　小灰的感受则完全不同，他是土生土长的妖，见证这份承诺的诞生令他双眼泛红，激动不已，紧握的双手隐隐有暗息闪烁。

　　“阁主请讲。”

　　宫易明显松了一口气，抬手在空中一抹，一卷竹简从书架飞出来，徐徐展开。

　　一段文字面上流光闪过，刻入竹木的字突然活了起来，撇捺为肢，挣扎着脱离出来，一个个蹦入半空，左旋右转，你推我赶，就像一群活泼好动的孩子。

　　小灰看得尤为专注，甚至捂着嘴偷笑起来。

　　这些字排好顺序，一息，变成一幅幅鲜活的影像，“三千年前，东神农城入一蛟妖，拜为大祭司，自此，神农城与东海交往频密，东海盛产各类珍宝，神农城将珍宝贩卖小无极各地，换取各类资源，神农城曾一度成为小无极最强大的存在，高阶大妖甚至破百，通天塔就是在那时合众人之力修成，当年通过通天塔前往无极的大妖不下十人，可谓辉煌之极。”

　　宫易脸上露出一丝神往，那时他不过一名小书妖，被主人带去观塔，恰逢大妖通天，铺天盖地的气旋将众妖掀翻在地，他从主人的手中跌落，书扉被吹翻。

　　哗哗作响的书页中，一只小妖探出半边身子惶然而震惊地看着眼前一幕，那是怎样的震动与惊骇……

　　“众妖沉浸在通天的喜悦中，然百年之后，情况直转急下，蛟妖性堕好乐，与神农城已密不可分的他们，及他们混血的后代，将玩乐奢靡之心植入神农城的每个角落，再无人探讨修道之术，亦无人拥有修道之心，只见夜夜笙箫，纸醉金迷。”

　　喧闹的场面一哄而散，那些字妖似感觉到宫易低靡的情绪，一个个耸肩塌腰地朝竹简走去，跳入竹简之际，一个字妖回过头冲小灰做了个鬼脸。

　　小灰想笑，一把捂住嘴。

　　宫易手下不停，漂浮在半空的卷轴越来越多，画面变化不断，他解说得也越发迅速。

　　众人皆有置身百世之感，看人来人往，潮起潮落，兴衰成败，更替不停。

　　耳边似有锣鼓喧嚣，唱腔咿咿呀呀，足下点点，人影惶惶……

　　突然，人潮尽褪，繁华散尽。

　　宫易骤然止声，一切又是当初那间暗沉沉的书屋，没有繁华的街市，没有攒动的人流，一切都是过眼云烟，只有宫易一张凄楚暗淡的脸。

　　“伏羲城如今的势头与那些城池的往昔没有不同，不，甚至更糟，夜姬非祸，祸在妖心，老夫唯有一请，他日伏羲城若重蹈神农覆辙，还望长右君将众妖引向正途。”

　　不同于青危的交易，宫易是真心为这个城池的未来担忧。

　　“阁主不必为尚未发生的事情而担忧，本君会力所能及地为伏羲城供奉一份力量。”归山并未一口答应，但他的态度还是让宫易放心不少。

　　离开山海阁已经华灯初上。

　　“看来大家对小城主的评价并不高。”新任城主难以服众，大多采取稳妥的方式接管城池，待地位稳固后再施展自己的抱负，也有一上任就雷厉风行的，不过这种人在上台前就有一套只属于自己牢不可摧的班底。

　　年仅十七岁的玉蓉自然不是第二种，但是却采用了第二种方式，除去老城主留下的班底对她十分宽容，例如宫易也只是恳求归山在玉蓉掌管不下去时由其代劳，而青危则更加直接，赶走夜姬即可。

　　归山微微一笑默不作声。

　　“你完全不这么想？”晓云发现端倪逼问归山。

　　归山颇为无奈地眨了下眼睛，眼底全是温柔，“半夏楼就是城主的利刃，是刃必会伤人，城中诸多新发明是城主的想法，但是这些东西兴起不过一年，夜姬入城不到两年，究竟是城主的发明还是夜姬的手笔，大家心知肚明，这些新发明于众灵的生活便捷不少，但是谁却最不高兴看见？”

　　“灵修堂的青危堂主。”小灰赶紧举手回答，最近他越发听得懂晓云与归山在说什么。

　　“小灰真的很聪慧。”归山赞赏地摸了摸小灰的伞盖。

　　例如大雪天，怕冷的妖灵要熬过这个冬天就需去灵修堂修习御寒的功法，或者买取保暖的灵衣，如今有了集体供暖，只需要很少的晶石，就能渡过一个暖和的冬天，大多无法御寒的妖灵都宁愿待在家中，也不愿外出一趟。

　　甚至有些不怕冷的妖灵待过暖气屋后也不再愿意出去。

　　“城主的利刃触及到旧臣们的利益。”

　　“可大家都很开心，难到他们就不让城主当城主呢？”小灰不解。

　　“不是，他们是担心这柄利刃会伤害到城主以及城中的百姓。”归山抬眼看着漫天的风雪，陷入疑惑，书屋中瞬息万变的影像给他的震撼并不小，若非宫易将历史快播，他也无法察觉到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有些事情一开始是好的，却在过程和结果变坏，有些事情又恰恰相反。

　　“晓云，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他知道晓云明白今日所有的一切。

　　“你要问我？我可不是好的人生导师。”晓云接过一片雪花，六棱形状，晶莹剔透。

　　放开雪花她笑了笑，“过去已逝，将来未至，我们都是活在当下。”

　　归山皱眉，“你的意思是过去和未来都不重要，过去可为鉴，未来需谋划，只有这样，才不会老犯同样的错误，心中所愿也有更多成功的机会。”

　　“过去和未来不是不重要，只是现在更重要。”说完，晓云朝着合楼的方向走去，她不太喜欢跟人掰扯人生哲学，活着最重要的是什么，开心嘛！

　　“如果他们失去道心怎么办？”

　　朱源失了道心，茶荼失了道心，所以他必须暂时放弃长右山出来寻找他们。

　　雪夜里，晓云蓦地转身，双眼直直地看着归山，“什么是道，谁是道？”

　　归山毫不躲闪，“正义是道，责任是道，活着是道。”

　　“那是你的道。”

　　剑拔弩张的气氛一瞬消失，归山脸上再次露出笑容，“是我迷障了。”

　　晓云无所谓地耸耸肩，“其实你们遇到的问题很像学与玩的关系，为什么你们要将两者对立起来？两者不能相互融合吗？”星际在这一块做的非常成功，所以，星际没有学渣，只有……文盲。

　　“怎么融合？”

　　晓云翻了一个白眼，“你自己去想。”走了几步踢翻路旁一个雪堆，转过身来，“你可以去问问夜姬，她在这方面似乎独具慧眼。”

　　归山脸上露出一个吞了苍蝇的神情，今日山海阁阁主邀他密探的事情俨然瞒不住，只怕白泽出，圣人至的猜测彻底被他坐实。

　　从今往后，他在伏羲城的生活不再低调清闲。

　　对于城主和夜姬来说，他就是一个满怀阴谋诡计，欲夺城主之位的阴险小人。

　　不灭了他就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