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童记》霞Oo虾

7、百岁娃

　　话说那次何童仙人去卢国首都‘慕兰城’，一为探望乌木盒子，二为趁机点算一下自己当年遗留之物还有多少仍存皇宫库房的。待他用透视眼扫视一番后，发现除乌木盒子化作木精外，再无其他物品修得精魂。这处没有了，不知其他散落各地的还有无。随手画就一圈，凭空落了一薄账册下来，何童仙人捻指翻页，快速过了一遍，再点指一算，而后懊恼的拍了一下额头，叹道：“孽缘！真孽缘！”随即，念了几句咒语经法，仙人身影消失云端。

　　不过眨眼功夫，何童仙人再次显身身下已换了一处地，听肃肃风声，看黄沙漫卷，应是卢国北方关塞。何童仙人眉头拧紧，阔袖甩了两下，把沙尘搅得越发浑浊，奈不住吸了两口，咳嗽一阵，这才甘愿消停下装作潇洒的举措。这地方，与他八字不合，不宜久留呀。慨叹两句，何童仙人终于迈开尊步朝目的地出发。

　　穿过一条泥石小道，左拐至大榕树下头，纳了一会儿凉，方又沿着右侧矮墙走了十几米，才在一家外破败的宅子前停步。何童仙人抬眼看了宅子门前匾牌上的‘大将军府’四字，金漆犹在，只是蒙尘过厚，仿佛历时悠久。殊不知开国至今百年未达，而这牌匾还是建国五年时开国皇帝亲笔书就的，算来最多八十年，然而却已是今日这副落魄模样。

　　且说这位‘大将军’ 姓玉名越齐，当年带着弟弟在开国皇帝的起义军里当小兵，因学过几年武艺又识得一些兵法，职位慢慢升了上去。后来他的弟弟还替皇帝挡刀身亡，皇帝把报不了的恩一并归到他身上，待大业成事后，毫不吝啬地赐他大将军封号。这位玉越齐生得壮硕，为人忠诚义气，得了赏赐也不会傲气过人，反而是向皇帝请命镇守边关，实乃世代皇帝治国平天下之必备大良臣。

　　这玉将军家原本就人丁不旺，没了弟弟以后，他便是玉家一脉单传，可他偏又是世间难得痴情人，娶了发妻后再不近其他女子。就在他留守边境的第三年，北方蛮夷来袭，争斗之中，玉将军虽死守边关却也受了重伤。皇帝得知后派宫里御医快马加鞭去救治，却只赶得上听玉将军喊最后一声‘谢皇上’。玉将军的死讯传至皇宫，皇帝心里疼极却也无力挽回，幸得同时传回宫里的还有另一则消息——将军夫人腹内怀有玉将军的遗腹子，这才让皇帝找到了补偿机会。皇帝令人翻遍了皇宫库房，把对孕妇有易的药材补品都给将军夫人送去了，还有一些宫里的珍玩珠宝也捎了两箱子，末了把传说是何童仙人用过的娃儿肚兜一并送去，望仙人仙气可护这可怜的孩子一生安泰。

　　就这样黑线镶边金线缝虎的红艳肚兜儿归到了玉叶名下，这‘玉叶’之名意愿其为玉家开枝散叶，正是玉将军的遗腹子也。玉叶因沾着将军父亲的光，皇帝待他如待亲儿，时时派人给他送这送那的。将军夫人也是知恩之人，从小便对他耳提面命，要他好好学习长大了继承父亲衣钵好回报龙恩。玉叶听多了，自然也把这当作己责。只是等他长到八岁孩儿般大小后，身体就停止了生长。皇帝派来的御医法师对此也都束手无策。

　　玉叶身边自小便陪着一个稍长他三岁的男孩，名唤李羽，是玉将军手下一副将的儿子。两个小人儿从小就一同吃一同睡，感情比亲兄弟还好。玉叶想当将军，李羽就说要给他当副将。可现下玉叶看自己十三岁了还如八岁孩童身段，心里又憋屈又苦恼，特别是看李羽十六年华已尽得父亲真传，单就站着，也有一派少年英雄气貌，玉叶心里就更不好受了。

　　之后三年，李羽考了个武状元，名正言顺地回到北关接了父亲的职位守边塞。玉叶那时稍长年岁，如十岁少年，粉颜皓齿模样，谁见了都得晃一下神。李羽握着玉叶的小手，笑着对他说：“叶儿，你莫愁，你做不来的事儿，我全替你挡了。往后岁月你只管乐耍玩闹，你背后有我撑着，绝不让你沾半点儿苦。”玉叶闻言，吸吸鼻子，点了点头。

　　十年后，将军夫人临终托付李羽：“我最不放心的便是我这独子，你切记好生照料他。”

　　又过五年，开国国君得重病卧床，仍不忘交代太子卢广庭：“莫叫他人欺了玉将军独子，他父亲可是难得的忠胆英臣。”

　　念他疼他的人，就这么一个个去了，最后留在他身边的只余李羽一人。玉叶许是怕了，扯着李羽逼对方答案自己的要求：“你要答应我，只要我活一天，你便要陪我活一天。”李羽笑他孩儿心性，却也依言许诺：“生虽不得同时，死却定要同日。”

　　也正是李羽应诺的这一年，他食言了。北方戎狄再度来袭，他没守住关，最后战死沙场。李羽的死讯传到皇宫，新君派了一名唤乌木的男子收回失地，不过十日，北方戎狄便被赶回关外。那被乡里人点作‘百岁娃’的将军之子在夷狄闯关之日，自吊家中横梁，享年四十九，身貌如十二。

　　按说，人都死了，何童仙人来这处，最多也就回收下那条惹祸的肚兜布片儿，可待他穿门入室，听一孩童咿呀吟唱歌谣时，他才晓得为何算出的是‘下签’。

　　玉叶虽死却犹记李羽的生死同岁约，因着魂魄借着在肚兜布上沾得的仙气，竟躲过了鬼差的抓捕，还留在人间。

　　何童仙人哀叹一声，道一句“麻烦”，随后跺跺脚，唤来地狱鬼差，祭出‘何童子’名号，要对方把李羽的魂借来一用。小鬼回去跟地狱头儿禀告，得了令把李羽的魂儿恭敬送上，而后退守在旁。

　　“李羽，你可记得生前曾与玉叶约定过什么？”何童仙人问道。

　　“不能同生，但愿同死。”

　　“那你快去把这尘缘了了，也好一同轮回投胎去。”何童仙人边说，边朝李羽的魂儿送掌风，将他打进尘封的将军府内。

　　至于这将军府里两只鬼魂说了哪些凄凄切切、哭哭啼啼的鬼话，何童仙人也不好在小鬼差面前用透视眼去窥探，怕落了架势。只是最后见二鬼手紧牵着，眼儿互黏着，仿佛世间再无他人，尤可猜出几分。将二鬼打发给鬼差带走，何童仙人松了一口气：可算把这糊涂事儿了了，真不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