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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五十章 ...

  •   “在……”苏抗抗拖长声调,斜睨周戉一眼,“在帝国星域的太空,一艘太空船自爆。”

      “你在那里做什么?”

      他一副郑重表情,辨不出信与不信。苏抗抗简短地答:“我路过。”

      她笑容俏皮,辨不出话语真假。周戉不由自主地想起在洛基山上,她将追尾的车一一甩掉,也是这样,得逞后得意地笑。

      那晚他们首次达成交易。细雪飞扬,落在她睫毛上。眼睫忽闪,遮住那粒泪痣和戒备深重的眼睛。

      他当时完全可以依照正常程序,把她送上军事法庭,正如他的警告“星枭有一百种方法得到真相和答案”,但是他选择了最曲折的方式。

      他徇私行为的出发点是什么?

      终于有勇气向内心坦白:他想接近她。

      剥开她的伪装,观察她的所有面具,像一层层拆开礼物的包装盒,因为不知最终是惊喜还是惊吓,所以格外期待。

      周戉微笑着想,他送给自己的一份叫苏抗抗的礼物。又或许是命运垂顾,送给他的礼物。

      “我想想,你既然是路过,必须有一艘船。是藏在G4星球的那艘?霍小乙曾经说过,是帝国起义军救援,他才能逃离帝国,那么自爆的那艘太空船是起义军的,还是你的?……应该是起义军的太空船,既然他们被帝国人发现,目标决不会是你这种路过的。然后我记得在裂石堡和他分别时,你曾说过‘霍小乙,你的命是我救的’,就是那时你救了他?”他似假还真地缓缓分析。

      苏抗抗愕然。如果不是本性沉静,恐怕震惊之下,会仓皇失态。

      给他一条隐晦的线索,他就能推演出八|九成真相。过去她不经意间的种种口误,譬如父母,譬如小时候拥有的那台叫“露娜”的机器人,他又在心中暗自推演出了什么样故事?

      她啃着饼,恨恨地说:“你的想象力还真丰富。”

      他不置可否。

      “在你心里,我说什么都不值得信任。”苏抗抗倒打一耙。“还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故事糊弄我。”

      周戉不觉恼怒,反而饶有兴趣地注视她,像观察一个耍赖的孩子。直到苏抗抗吃完最后一块苹果派,习惯性地舔了舔指尖残余的粉屑。

      “别动。”周戉探手抹去她唇角的奶沫,拇指不经意地滑过她双唇。触感柔软,令他心弦颤了颤。

      他脑中骤然空惘,责任,纪律,自我控制……所有伴随他成长的行为法则荡然无存,只剩一个念头:吻她。

      然后那只停留在她柔软唇瓣上的拇指留恋地移向她的面颊,取而代之的是他的唇。

      苏抗抗身体僵硬,双眼从郑愕到呆滞,依然大张着。

      “闭上眼睛不会?”奶香和苹果香之外,还有她的味道需要细细分辨品尝,他的唇摩挲着她的,语声喑哑。

      苏抗抗终于元神归位。四目相瞪,她依稀听见砰然心跳,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口中尝到苹果派的淡淡余香,也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

      他幽深双眼隐隐有两簇跃动的火苗,无论是地球时代还是之后的岁月,她都没有应对这种状况的经验,那双眼中,承载了太多她无法负荷的感情。

      苏抗抗紧紧闭上了眼睛。

      “抗抗。”
      她隐约听见自己的名字,含糊地回应。

      “我渴慕你。”
      像鹿渴慕溪水。

      他以行动贯彻欲望,令她几乎沉溺在他的吻里。

      苏抗抗不知何时和他翻倒在营房的小床上,周戉壮健的身躯挡住节能灯微弱的光线,阴影笼罩着她,呼吸和胸膛的热力也笼罩着她。

      “我渴慕你。”他俯身在她耳边重复说。

      “你知道我是谁吗?”她双唇微肿,双目迷离。

      “抗抗。”他用拇指描画她的唇形。

      可是连她也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苏抗抗。苏抗抗移开周戉轻抚她面颊的手,深深吸气,理智和平静重归于心。

      她坐起身,盘腿抱着被子,希望和那个欲望在燃烧的男人保持距离。可周戉像不懂她的暗示,舒展双臂,从后面拥住了她。

      “对不起,如果是因为我太急躁。”低沉的声音依然因激情而沙哑,呼吸却逐渐平稳。

      他为急躁道歉,却不为鲁莽。

      苏抗抗凝视握住她手掌的那双大掌,骨节分明,厚实有力,掌缘和虎口位置磨出粗糙的枪茧。这是一双能给人无限安全感的手,可她不能容忍自己依赖任何人。

      傅珽错了。不死不是基因的优势,是诅咒。

      “有些事不是你以为的那样,有的人也不是你看到的那个。”她侧身望住周戉,吐字冷静而清晰。

      寂静中,周戉开口:“你说,我在听。”

      他那样深沉专注地凝视她,苏抗抗有刹那的脆弱感,兴起倾诉的欲望,可万千过往,该由哪里起哪里灭?她双唇翕动,随后克制地紧抿着。默默注视他,最终只说了句:“对不起。”

      即使是稳重自持的周戉,在被拒绝时也会流露出受创的表情。苏抗抗忽然理解了为什么傅珽一直回避着她的感情,原来拒绝对某些人来说,是双向的伤害。

      周戉定睛细看她,然后伸出手,拇指重重地由她唇上抹过,低声说:“我感觉得到你的回应,所以,苏抗抗,违心地拒绝我是因为什么?”

      她几乎脱口而出“人类只能跟人类恋爱交往”。

      “是你无法想象的,也是我无法解释的。”

      即使灯光幽微,依然能看见她乌黑双瞳中的哀伤,一丝痛感毫无预警地击中他的心。

      她拒绝解释,抵抗之前那一刻的缠绵。一切像回到原点,他依旧不舍也不忍继续盘问。

      “我接受你的拒绝。”在她明显放松肩膀的同时,他继续说,“但不认可。”

      她几乎要从他的拥抱中跳起来。“你耍无赖!”

      “这是执着和坚持。”

      不如说是周家人该死的固执。苏抗抗掰开他的手臂,沉默地收拾桌上的杂物。“你该走了。身为联邦军官应该以身作则,半夜不回你自己的营房,盘恒在我这里像什么样子?”

      “好。”

      “顺便帮我把垃圾丢了。”

      “好。”

      “说了很多遍,你丑,不要笑。”

      他依然笑意盎然,接了垃圾袋,拿起军帽戴上。

      “等一下。”

      苏抗抗打开旅行袋,将埋在衣物下的东西取出来。初到奥勒松就被他当众紧紧拥抱,苏抗抗担心他会有不必要的想法,迟疑着一直没有送给他。

      “迟到的新年礼物。”战事激烈,他尚且万里迢迢地从科顿星快递来无数可爱的小玩意,她即使不能回报情感,最起码也该做到礼尚往来。

      关门声在身后响起,被果断推出门外的周戉借着雪地冻土的反光,打量手中的东西。

      那是一副巴掌大小的金属制品,看材质应该是出自机甲手臂或腿部,看形状,像古老的冷兵器时代的盾牌。盾牌打磨得极其光滑锃亮,正中凹陷部分凿刻着一把长柄斧。

      北地霜寒,可他摩挲着那把斧头,心中流淌的是温存和愉快。

      预定的mars能量调整动态指标测试工作以一场小规模战斗结束,实战数据表明,小幅度牺牲动能,确实能大幅度提升mars的敏捷度和冰川环境的生存能力。

      三叶虫技术小队不负军方和机甲研究所的重托,圆满完成任务,在两日后启程回返库莫州科莫市,转乘军方运输船回主星。

      周戉没有送别。未来的六十天里,漆黑天幕将笼罩奥勒松森林以北所有冰川雪原,在全天候的长夜来临前,他们必须进行最后一次清剿。

      日头越来越短,启程时是上午十点,安坐在太空船里的苏抗抗透过舷窗眺望科顿星的极北之境,以往浩淼的墨蓝天空染成神秘的深紫色,莽林冰川深处,地平线的边缘一片不规则的幽绿弧光,将深紫的穹顶泼染得绚丽而妖冶。

      苏抗抗没料到在临行前能看见北极光,尽管在空间站上曾见过无数次,这次依然能带给她目醉神迷的感受。

      她怔然抚摸自己的唇,不自禁的想象极光的中心,一台神武的机甲奔驰于雪原冻土,冲上冰山之巅,正挥动巨大的合金手臂,向她遥遥告别。

      ***
      莱茵化学生物理工学院一幢教学楼前,冬日里难得的温煦阳光洒向玻璃拱门,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静谧的学院之中,路旁成排的针尾松顶着丛丛雪冠,特殊的松针清香在雪后的空气中隐隐浮动。

      傅立叶博士此时正带着学生们上实验课,她所在的实验楼不准闲杂人随意出入,等候于此的苏抗抗不急不躁,微眯起眼,感受暖阳的抚摸。

      返程前,康笋拿出一叠书信托她代为转交傅立叶,苏抗抗没有多问,直接应承下来。

      无论是联邦还是久远的地球时代,因为即时通讯的发达,书面的信件被视为极度隆重的交际礼节。康笋这叠书信想来积攒已久,为什么没有寄出去,恐怕离不开害羞二字。

      那位银河城有名的浪荡子,居然也有羞于言怯于行的时刻,苏抗抗想想就觉好笑。

      傅立叶走出大门时,一眼望见冬日暖阳下的身影,踩着高跟鞋的脚步不由放轻。

      针尾松旁,苏抗抗侧转头,展颜一笑:“傅博士。”

      有周智勇将军的看重,有三叶虫的高薪,她依然穿着朴素,无多修饰。也正因为外形朴实,笑容便格外坦荡真诚。那道清澈,不掺杂质的目光投向她时,每每感觉亲切。向来自矜身份的傅立叶疾步过去,微笑说:“苏小姐,让你久等了。”

      两人寒暄两句,傅立叶邀请苏抗抗去她办公室小坐。

      傅立叶办公室所在的小楼位于学院边缘,不像工作场所,倒像是她午憩的安乐窝,布置得简洁又舒适。倚窗远眺,远处是莱茵湿地公园保护区,一方大小的观景阳台上支起一支高倍望远镜,窗下台案上摆放着一盆修剪得宜的盆景。

      “咖啡还是茶?”傅立叶问。留意到苏抗抗的目光,她解释说,“那株是天目铁木。”

      这绕口的名称令苏抗抗有瞬间的失神,“天目山的铁木?”

      傅立叶听见她的自语,微愕说:“天目山?”

      “好像是母星的某处地名。”苏抗抗掩饰地笑。

      “确实是母星的濒危树种。”

      联邦星域,三颗人类适居的行星上,因为空间站中那个几乎囊括了地球所有物种的基因库,让傅珽的痕迹无所不在。苏抗抗甩开遐思,将带来的东西递给傅立叶,说出此行的目的。“这是我在科顿星时,康笋托我转交的东西。”

      傅立叶表情意外地拆开密实的包装,看是一封封书信,总衔着一丝冷峭的唇角不由微微扬起。

      “谢谢了。”她没有细看,而是诚恳地道谢。“他……,康笋还好吗?周戉呢?”

      “都不错。”

      想起自己存有一张照片,苏抗抗打开给傅立叶。“这是仅有的一张合照。是在基地的餐厅。”

      联邦军队管制条例中有一项,不允许未获准披露的战区照片出现于外界,所以傅立叶还是第一次看到远在科顿星的康笋的样子。

      他一身联邦中尉制服,英俊眉目间褪尽了郁悒之气,少了一分惫懒味道,多了分明朗疏阔。傅立叶怔怔地看着,许久才抬头:“他成熟了很多。”每回联系,他总逗乐,没一刻正经,也不知在战火硝烟中都经历了些什么。

      她眼中银光烁烁,苏抗抗不由柔声安慰说:“放心吧,他是国防军事学院的高材生,又有黑鹰的经验,他知道怎么在死地求活。”

      傅立叶闻言点头。再看照片,背景是简陋的餐厅食堂,窗外依稀可见萧索的落叶林。

      她们聊起奥勒松地区的环境和生活,竟不知午休时间倏忽而过。直到傅立叶的秘书敲门催促,苏抗抗站起身告别,傅立叶又将她拉回座椅。

      “我看完了你翻译的周定邦元帅的笔记。”她斟酌着,用辞审慎,“周爷爷游说我很多次,我取决不下。生物基因工程是把双刃剑,一方面造福人类,一方面影响人类。不仅是现在的联邦对基因工程的必要性争执不休,我在笔记中看到,远在地平线号的流亡时代,一样有巨大争议。而我先祖,却是生物基因工程学的先驱。”

      遑论地平线号,就是在地球时代,末世之前,生物基因工程学也是饱受非议的研究专业。

      对于社会学家们而言,生物基因工程学中衍生的各种科技手段,严重冲击了固有的社会伦理,破坏了人的独立性,侵犯了人的平等性,将人类工具化,等级化。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傅珽的实现项目一直是默默进行,被保密被保护。

      见苏抗抗平静地点头,傅立叶这才接着说:“我最担心的,是我那位先祖在笔记中有比超级基因改良剂这种发明,更加狂妄更加大胆的想法。那位先祖,不仅是惊才绝艳的天才,其实也是个……”

      疯子。

      苏抗抗淡笑着。有她这个实验体的存在,还能有什么更疯狂的创想。

      “我想这一点傅博士可以放心,在翻译工作完成后,我会首先交给你审阅,再由你决定是否公布。”

      之前周智勇数番努力游说不见效果,苏抗抗已经猜到傅立叶的隐忧。可是她既不能越过周智勇的关系,私下联系傅立叶,表现得过于急切,又不能贸贸然求见,令傅立叶心中生疑。

      康笋的信是个良好的契机,最起码依靠征战于绝地的两个男人,她们两人有了丝互助互怜的情感维系。

      “即使周智勇将军要求?”

      苏抗抗注意到傅立叶这次没有用“周爷爷”称呼,可见在她心中,家族的荣耀凌驾于任何事物之上。

      她郑重地回答:“我只对你一人负责。我起誓。”

      数日后,傅立叶的管家出现在宿舍区小院门外,态度恭谨地交给苏抗抗一台微型电脑。

      周智勇旁敲侧击地问:“傅立叶的人去找过你?”

      “对。”她答得很直接。

      周智勇见她不继续,磨蹭了片刻果断问:“找你什么事?”

      “你猜。”

      她狡黠的笑容气得周智勇吹胡子瞪眼睛,在苏抗抗离开后还不停跟秘书官冯绍数落,“都快是周家人了还欲盖弥彰的,当我不知道呢?”

      “上将,既然猜到了,何必问呢?”冯绍不理解何以周上将会执着于诚实与否的问题。

      “你懂什么?敬老是基本的礼节。连对我都遮遮掩掩,对周戉会有几分诚恳?”

      冯绍心想,上将不把自己当上将,可苏小姐不会那么呆的,单纯把上将视作普通老爷子看待。况且,谁知道小情侣是怎么相处的?说不准私下里什么都谈呢。

      如果苏抗抗听到冯绍的心声,恐怕会说一句“大叔你想多了”。可一旦深究,却也不得不承认,那位在G4星球上,下令干掉她的联邦上校,竟然是霍小乙之外,了解她秘密最多的人。

      最近这段时间,思绪稍触及周戉,苏抗抗就会用绝大的自制力将那个人那个吻抛出脑海。她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提醒自己,分清轻重,现阶段没有什么比傅珽的笔记更值得投入精力。

      可尽管理智一再告诫,之前心心念念的笔记在得到后却一直被丢在睡房的枕下。

      没有迫不及待的激动,没有得偿所愿的欣喜,心境如止水的苏抗抗凝视那台不起眼的微型电脑,想起的反而是最后一刻。

      最后那一刻,傅珽说她是最心疼的人,最亲近的人。至死,都没有提一个“爱”字。因为父母离异而亲近青梅,因为歉疚而心疼,即便末世不复再现,他们最后可以结缡为夫妻,婚姻中也只有恩义,没有爱情。

      苏抗抗忽然想起一双黑色眼眸,不像傅珽那样狭长隽秀,却更深邃深沉,蕴蓄着温柔,怜惜,渴望……,像他的吻一样,缠缠绵绵的全是爱。

      她从前没有被男性深爱过,可她无比清晰地懂得深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眼神。在傅珽的实验室外,合金玻璃幕墙上,无数次的映现出她深情凝视的目光。

      那是爱,一定是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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