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来碗孟婆汤》风月泊

12、十二、心雪

　　“嘿嘿，姑娘长得可真好看呐！”突如其来的一声叫嚷打断了孟晚烟的思绪。回过神，却见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高大男人挡在自己身前，醉眼朦胧，脸皮青黑色，嘴唇翻白，吐着浑浊酒气。

　　她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微微皱眉。

　　那男人醉后没能维持住样貌现出了一副可怖形态，但他自己还没意识到，打着酒嗝又靠近了一步：“姑，姑娘一个人出来吗，刚好，俺陪你，你走走怎样？”

　　冥城里怎会有这般轻挑无礼的人？孟晚烟神色变冷，掩于袖中的手指捏出一决，身后却突然响起一声暴吼：“王老五，你眼瞎了啊！想去边境做苦力了是不是！”

　　随着这声吼，人群里冲过来一个穿着黑甲的男子，对着那醉汉的脑门就是一巴掌。打完了，又赶紧转过来躬身道：“对不住啊孟大人，老五他没什么恶意，就是喝了酒犯浑，冒犯你了。”

　　孟晚烟认出他是冥王殿前守夜的侍卫长赵明。她对赵明的印象还是挺不错的，知道他为人敦厚正直，想必也不会结交流氓无赖，于是收了手势，淡淡道：“以后还是不要喝得太醉为好。”

　　“是是是，我以后会看住他的。”赵明连声应和。他心里清楚得很，眼前的女子虽然和善，却是这冥界里最不能得罪的。前阵子他们王上派了数千冥兵浩浩荡荡地跑去因南山，一夜之间就把山里山外所有的鬼魅精怪给清干净了，还不是因为有不长眼的山魅伤了眼前这主！

　　一旁的老五挨了一掌，这会儿有些清醒了，看看赵明，再定睛一瞧那白衣人，不禁惊呼：“孟，孟大人？”

　　想起方才的作为，他狠狠甩了自己一耳刮子，懊恼嘀咕：“完了完了，这下王上非要扒了俺的皮！”

　　“清醒了就快些变回来，看看你现在这副鬼样子！”赵明恨铁不成钢，又伸手推他：“向大人赔礼道歉！”

　　“孟大人，对，对不住啊。”王老五变回正常人的模样，挠挠脑袋，脸上烧红一片。再厚面皮的大老爷们，这会儿也觉得不好意思了。

　　他这样子倒是逗乐了孟晚烟。

　　“罢了，我没有要怪罪你的意思。”她摇摇头，随后便轻拂衣袖，向着长街那头行去了。白衣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尽处，被左右斑斓的色彩覆盖淹没。俩男人站在原地望着，心生感慨。

　　“这样又冷又温柔的孟大人，才镇得住咱们王上吧……”

　　“嗯，没错。”
　　……
　　孟晚烟来到了东街这边。

　　东街是整个冥城里酒肆茶馆最为聚集的地方，沿街的摊点也都是些新奇小吃，到处飘着食物的香味。通常走在这条街上的人们，要不正三五成群地约往某家店里吃喝，要不就已经酒足饭饱了出来悠闲散步，还有的则是独自游逛在街头，在红红黄黄的灯光里逐个尝着那些沿路的小吃。

　　但无论哪一种，他们脸上的神情都是欢畅满足的。此刻孟晚烟这一抹清冷出尘的素白倒是显得与周遭格格不入。

　　她走到那棵古槐底下，再拐进右边的小巷子。小巷两边都是些普通的居民院落，青砖黛瓦，古朴雅致。上了年岁的院墙爬满青灰色的苔藓，有些还密密麻麻缠着藤蔓。

　　跟记忆里的那个地方如此相像。

　　孟晚烟缓步行走其间，心绪变得宁静又怅然，仿佛时光在这段距离里倒回，自己是行走在那一年的商祺帝都，刘家对面的老巷子里。

　　可是，出了六尺的小巷，抬眸所见的，已不再是那挂着有“刘府”二字牌匾的红漆大门。这里是冥城街头，台阁楼宇延绵到远处，半空中的五彩浮灯光华绚烂，在她看来却有些刺眼。

　　正失神望着，旁侧忽然有一个高大的黑影闪到她跟前挡住了光线，伴随着一声中气十足的：“孟姐姐！”

　　成熟男子的声音，却满是稚气的愉悦。即使背着光看不清脸，孟晚烟也知道是谁了。

　　“阿石。”她收起方才突然涌现的感伤，微弯起嘴角。眼前这男子是心雪收留的阿石，虽说模样魁梧吓人，心智却只有七八岁，而且憨直善良，像个乖巧的弟弟。

　　仔细想想，似乎这里居住的“人”，大多都是质朴纯善的。

　　孟晚烟记起自己还是个凡人的时候，常常会听说些鬼怪奇谈，那些鬼狡猾邪恶，连带地府阴司也是凶残暴戾。可现在看来，冥城里的鬼民并不似传说中的那般，相反，比起尘世里许多尔虞我诈的恶人，他们良善太多了。

　　或许这些鬼民曾经也是心善的凡人吧，他们有自己的情感和信仰，会哭会笑，会珍惜会感动，会拼尽全力爱护在意的人。而这些都被保留了下来，带到了冥间，才使得这个原本暗无天日的冥域意外地有了人情味。

　　所以渐渐地，这里好似也不那么令人生厌了……

　　“孟姐姐，你是来找雪儿姐的吗？”阿石见她久不说话，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扯那雪白的袖子。

　　孟晚烟笑了笑：“嗯，是……”话未说完，就被他乐呵呵地拽着袖子，往不远处的茶楼里带去了。

　　今晚心雪的茶楼里格外热闹。阿奴刚送走了一桌茶客，又将两位客人迎进了门：“两位这边请~”

　　“阿奴啊，来壶龙井~”那边桌有人喊她。

　　“诶阿奴姑娘，这里再添些酥饼。”这头的客人也等得久了。

　　“好嘞好嘞，稍等片刻哈~”阿奴擦擦额头的汗：“很快就端上来~”

　　她拎着茶盘走到柜台边，半是玩笑地向自家老板娘抱怨：“我说雪大老板啊，你是不是该多招些人手了。”

　　飞快打着算盘的动作停了停，心雪温柔笑：“谁叫你这么能干呢，有你就够了啊。”

　　“嘿你不能这样啊……”阿奴听了瞪眼。说话间外出送货的阿石回来了，一进门就朝着柜台嚷嚷，“雪儿姐，雪儿姐，孟姐姐来啦。”

　　心雪闻言看过来，清雅秀丽的脸上旋即绽放笑颜。

　　“孟姐姐~”阿奴也笑着打招呼。

　　孟晚烟微笑着点了点头，心雪放下算盘过来拉起她的手道：“晚烟你来得正好，上楼去坐坐啊。”

　　说完就忙拉着人上去了，临走时还不忘回头对阿奴柔声吩咐：“待会儿取我房里的那几盘点心送上来。”

　　“诶，知道啦。”阿奴叹气，“真是劳碌命哦……”

　　楼上西侧的雅间，是心雪一直为孟晚烟留着的。因为这处最清净，地方不大却简洁亮堂，窗外对着的不是大街，而是自家后院，竹丛茂密，摇曳有声。孟晚烟有空来了，她就陪着一起到这上头坐坐，喝茶聊天。

　　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俩人就成为了如此要好的贴心知己。心雪倒了碗茶递给对面人：“来，新进的茶，尝尝。”

　　说着却见孟晚烟不太对劲，关心道：“怎么，你脸色不太好啊……身子还没康复么？”

　　孟晚烟勉强笑了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那瞧你这神思恍惚的，准是有心事了。”心雪眯起眼，试探着问：“跟王上有关？”

　　“与她何干。”孟晚烟咬了咬唇，干脆低下头去端茶喝。

　　“你们两个呀，真是冤家。”心雪笑着说，那双含水的眸子却似能将人看透，“不过说真的晚烟，都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放不下从前的事情么。王上对你的好我们可都看在眼里的。”

　　闻言，孟晚烟蹙起眉，语调也强硬了许多：“她将我和茗锦拆散，叫我不得再转世为人，就是对我好？”

　　“或许……王上是有苦衷呢。”

　　“她会有苦衷么，冥界君主，生杀予夺，别人的命途还不都拿捏在她手里。是她冷酷无情罢了。”

　　“其实王上救过我。”心雪突然道。

　　孟晚烟怔了怔，“什么？”

　　这头的人却是低低叹了口气，垂眼把玩着半满的茶杯，许久才轻声说：“我生前的时候，王上救过我一次，后来再遇见时，我跟着她来到了冥界，自愿的，或者说是我强迫她的也不为过。”

　　她看向桌对面微露惊诧的人，嘴角的笑意轻淡：“没同你说过吧，我生前是个妓子。”

　　孟晚烟心头徒然一颤。

　　心雪转而望向窗外摇曳的竹影，拿起温热的茶杯双手握住，放在膝上，“我前世八岁便被卖到烟花巷里了，一直苦练琴技，就是为了抬高身价，做个卖艺不卖身的清倌儿。可是有些事情终究是躲不过的，待我长到十八岁，老鸨就迫不及待地要为我招入幕之宾。”

　　“我在那之前将自己托付给了一个书生，他答应我会带我走。然而约定好的那天夜里，我没等到他，等来的却是老鸨和楼里的护院。要知道，逃跑这件事情在那种地方是绝对不允许的，何况我已非处子之身，更没什么价值可言，往死里打也不为过。”

　　轻轻柔柔的语调，说出的话却像一颗颗棱角尖锐的石头，沉重地砸在心上。孟晚烟完全没有想到，这个温婉清丽笑容和煦的女子曾经受了这样的苦。

　　反倒是心雪感知到她低沉的情绪，隔了桌子伸手过来，轻拍着她的手背安慰：“傻瓜，都是以前的事情了。”

　　又接着说：“那时候王上就出现了，救了我，把我带到安全的地方，还给一笔足够过活的银两。可我在这世上已经无所牵挂，便央求她带我走。她当时并不理会，冷着脸消失了。我不甘心，一直守在那儿等着，不吃不喝。几天后，她还是出现了。”

　　“瞧，多心软的一个人啊。”心雪笑出声来，声音却变得很轻，叹息一般：“她心太软了，软得与阴冥君主这个身份相悖。”

　　窗外风吹竹枝沙沙作响，衬得雅间内分外安静。心雪缓缓抿了口茶，“在你来这里之前，有一年王上为了商祺，曾在十殿宗庙前整整跪了七天七夜，才求得宗祖们收回成命，免了人间一场劫难。”

　　“竟还有这种事？”孟晚烟不太敢相信。那个冷傲霸道的人，竟会为了凡人下跪么……

　　“很难想象对吧。”心雪放松身子靠在椅背上，“其实王上把人命，看得比谁都重。她身上，背负了太多人的生死轮回，然而世间人命途的好坏，又不全由她决定。”

　　“强行带你到这里，或许是她做错了，但也不能否认，她对你很好啊。上回你在因南山遇了险，她就派人肃清了整个山域。”语气转而轻松：“听说，连途迷花田都帮你种了一片出来不是？”

　　孟晚烟神色变了变，有些别扭地睨了她一眼：“你什么都知道。”

　　“当然了，我是老板娘啊。”心雪轻笑，似来了兴致，又继续说：“诶还有啊，以前咱们冥城可不是这样子的，也是为了你，王上才下令让居民们都保持生前的端正样貌呢。噗，你还记不记得你初来那会儿，可被那些个断头鬼吓坏了。”

　　提起旧事，孟晚烟不由觉得羞囧。这时厢门却有人敲动，阿奴轻快的声音传了过来，说是有事情要跟心雪讲。

　　“这就来。”心雪应了声，放下手里的杯子起身过去，走了几步却停下来，回头道：“对了晚烟，明天……初八了呢。”

　　“嗯？”孟晚烟不明所以。

　　心雪抛给她一个促狭的眼神：“初八了，咱们王上啊，又要去赴约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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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剧场：
　　孟晚烟：阎幽，我想去一趟阳间购物。给我批假条。
　　阎幽：（冷酷脸）擅离职守，本王才不会答应你！
　　孟晚烟定定看着不说话。
　　阎幽：只，只许你去玩半天哦。
　　孟晚烟：(*￣△￣*)盯……
　　阎幽：哼，那，那就一天吧，记得早点回来做饭。（傲娇递出荷包）银子拿走，看见想买的就买！
　　孟晚烟：O(∩_∩)O王上果然很心软呢。
　　路过的风无涯：真哒吗？！(づ￣3￣)づ那王上我也要请假买买买！
　　阎幽：(￣ε(#￣)☆╰╮(￣▽￣///)买个毛，今晚留下来加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