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也然》唐弯

4、第四章 海岸大厦

　　五年后。
　　对整个世界来说，这是非常普通的星期一早晨。对于林贝来说，这是紧张忐忑的新工作第一日。
　　“海岸大厦。”林贝看着马路对面那幢银灰色的高楼，感觉有点像不真实。这是全城CBD内最负盛名的写字楼之一，全玻璃幕墙冷冷反射着白光，孤傲的显示其血统之不凡。大厦前面有一口巨大的水塘，占地简直和大厦本体一致，修出长桥水榭，又不要钱似的种出一围怒放的鲜花。在这寸金寸土的地界，这种嚣张的留白，就是奢侈的写照。
　　林贝最后一次检视自己的衬衣短裙小提包，确认无误，才跨过马路。走在水塘的长桥上，香风暗送，把她心中的紧张吹散了些许。正轻吁口气，身后传来短促的“哔哔”声，林贝忙回头，只见一辆粉红色的小电驴驮着一个白衣女子徐徐开来，提醒她小心。
　　林贝眼尖，匆匆一瞥，只见那女子很是年轻，笑容安逸，上半身穿的是件改良汉服，下半身是件淡蓝牛仔裤，搭配初看很怪异，穿在她身上却有种说不出的和谐。
　　林贝忙给小电驴让开路，小电驴开始刹车，慢吞吞停在水塘一侧。那里有个小棚，专放自行车电动车这些非机动车。
　　看来也是在这里上班的。林贝心想。
　　真特别。
　　电梯处排队的人一直延伸至门口，林贝的新公司良人广告在大厦八楼，好不容易才挤上电梯。一回头，发现刚才的电驴女就在身后，见林贝看过来，回了一个微笑。突然手机铃声响起，电驴女艰难的掏出手机，在一众吵杂中提高音量冲手机喊道：“陈锋？我马上到啦...”
　　八楼到了，林贝赶忙挤出电梯，没想到电驴女也跟着出来，她两步抢到林贝前面，轻车熟路奔向正对电梯的一家公司，仍讲着电话：“先到你办公室？...行...知道了。”一边进门一边挂了手机。
　　林贝顺着电驴女看去，那公司的前台，正好写着四个大字：良人广告。
　　这...这也太巧了。
　　这番巧合，又稍稍冲淡了她的忐忑。不能怪她心理素质差，实在是因为良人广告在业界名头太响，以动漫广告异军突起，城内知名的一些动画广告案，十有七八出自良人。更传说其三个创始人不过是二十出头三十不到的80后，大学未毕业时便组团勇闯广告界，一举成名，实在励志。
　　当然，更让林贝满意的是，良人薪资优渥。
　　林贝应聘的是文案策划师，复试时本应由她的顶头上司策划总监把关，结果碰上他临时出差，于是由公司CEO陈锋面试。
　　陈锋－－林贝才发现刚才电驴女在手机里叫的也是这两个字。
　　后面却再没有给她发呆的时间了，有人事MM带着她办手续，然后领办公用品回座位。公司的装修风格非常简洁，白、灰为主色调，大量运用原木装饰，见缝插针的安放了很多绿色植物，相当悠闲。办公桌居然是巨大的松木书桌，纹理毕现。座位之间甚至部门之间都没有用什么间隔，只是因为空间足够大，所以各不相扰。
　　比想像中更让林贝喜欢。
　　“林贝，你们老大来了。”人事MM提醒她：“公司的策划总监，方也然。”
　　林贝忙放下手中翻看的入职资料，抬头看去，一个白衣女子走到策划部这一块区域。她想像过自己的顶头上司有可能是个风度翩翩的青年才俊，或精明能干的女中豪杰，却万万未料到－－那人竟是早上遇到的电驴女！
　　电驴女，即方也然，朝林贝走来。林贝细看过去，只见她梳着简单的马尾，乌黑的留海压在眉上，显得很是精神。双眸澄澈，微有水光，毫无心事的模样。淡粉色的嘴唇丰润饱满，带着浅浅的笑意。除了身上的汉服，还踏着一双花红柳绿的绣花鞋，半旧的模样显出主人其实不修边幅。她整个人甚至有一丝学生气，和“总监”完全搭不上边。
　　“然然，这是你们部门的新人，林贝。”人事MM扬声对方也然道。
　　“是你呀。”方也然朝林贝一笑：“你的作品很有意思，陈峰说人也踏实，所以就直接让你来上班了。”
　　“方总过奖了。”林贝连忙收起各种无措，拘谨地挤出笑容。
　　“大家都叫我然然。”方也然安抚地朝她笑着：“饮水机在那边，先喝口水，十分钟后我们部门开例会，你也做个自我介绍。”
　　“好的。”林贝只觉自己果然放松下来。这个上司，不仅没有架子，更是非常擅于照顾人。
　　周一无疑是忙碌的。上一周未完成的工作，这一周即将开始的工作，都在周一汇集纠缠，需要有人理出个头绪来。而方也然，就是那个理头绪的人。
　　十分钟后，策划部成员都坐到公司休闲区。这是个二十平米左右的小空间，有几张舒适的布艺沙发可供闲聊或开小会，有高高的吧台可供喝酒吃外卖，有跑步机健身架可供提神醒脑，有一个大雪柜冰着形形色色的雪糕冰棍，还有一套，呃，标准的桌球设备。
　　以后林贝才知道，这个休闲区的提议者和设计人就是公司的二把手，那个集混蛋与天才于一身的美术总监杨兴国。
　　策划部除了方也然和林贝，还有另外五人。林贝摊开新领的笔记本，认真的“听”会，希望尽快融入这个新团队。
　　先是大家各自向方也然汇报手上跟进的项目情况，有问题就停下讨论，没问题简单带过，非常高效。半个小时后，其他四人都已经汇报完。
　　“德哥。”方也然看向最后一个面容犯困的男子，林贝低头看笔记本，上面写着“王德丰”，是公司的高级策划师。
　　“我手上有两个项目。”王德丰言间意骇到得意：“无极限女妆的宣传已经提交成果，万杨地产规划案上周五下班前提交。都没有问题。”
　　“嗯。”方也然淡淡的应了一声，却在下一刻把王德丰拍僵在椅子上：“万杨有点麻烦。”
　　方也然心宽，对客户更是逆来顺受，再“麻烦”的客户，对她来说也是“正常”。这会说“有点麻烦”，那是真的遇上了棘手事。王德丰勉强抑制住冲口而出的哈欠，两个黑眼圈差点被脸皮挤成3D状：“项目规划提交后，万杨的成小姐暂时没有反馈。有什么问题呢？”
　　“就在开会前。”方也然坐得有点倦，踢掉脚上的绣花鞋，盘腿坐到沙发上：“蒋总直接给陈峰电话，对规划案非常不满意。”
　　“啊？不会吧？”王德丰懵了。他也算是良人的顶梁柱之一，万杨的项目是公司近期重中之重，规划案经过策划部全体的头脑风暴，最后由他执笔写成。“非常不满意”，这事可太大了。
　　“蒋总要求换项目经理。”方也然投下另一枚炸弹。
　　“这！”王德丰的玻璃心被炸成碎渣渣。项目策划往往就是项目经理，只有对他本人极度不满，客户才会提出这种要求，这是他出道以来从未遇过的重挫！而关键是，项目才刚开始，双方接触不多，客户是从哪判断他不行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坐在林贝旁边的苏碧琳开口，她业余爱写小言文，想像力颇为丰富：“会不会万杨内斗，秧及我们这条池鱼？”
　　“客户的事，从来就没有正常反常的区别。”方也然淡淡一笑，要想从她这里听到负面的说法，那是不可能的。根据策划部全体同仁的说法，这是人类历史上最没脾气的领导。
　　陈锋所带领的良人广告在行业中如利剑出鞘，气势如虹、锐不可挡，偏偏他最得力的策划总监柔软的像水。看来互补定律，犹其适合合作伙伴。
　　王德丰拧着眉，回忆起万杨相关事项：“万杨地产是最近两年才壮大起来，‘天意城’是他们在本城第一个楼盘，也是他们进军本城地产界的第一炮，非打响不可。为了拿下这个项目，我们还破天荒做了DEMO投标，除了现场投标由陈总讲标，其他都是我出面跟进，一直没什么问题。”
　　何止是没有问题，良人广告风评极好，实力不需多言，虽然投标过程漫长，但中标悬念不大。而王德丰这个能言善道的“才子”，也和万杨项目联络人成小姐相谈甚欢。
　　项目启动后，如此突然被钉上“不满意”，却又是为何？
　　苏碧琳问道：“万杨要求换人，那，有没有说想换谁？”她的脑中快速形成另几套剧情，比如，万杨某人和策划部某人有情或有仇，所以这般那般？
　　“想换我。”方也然可说是良人的招牌之一，但她在策划部规模形成后，慢慢退居后方，不再亲自带项目。嗯，难道只是因为要对项目精益求精吗？
　　苏碧琳也没了编剧情的想头，方也然合上笔记本，简单吩咐：“德哥，我已经和蒋总约好下午三点去万杨开会，你准备一下。”又看向林贝：“你暂时没有其它工作，就和我们一起跑一趟。”
　　“我？”林贝吓了一跳，没想到刚进公司就去见客户，还是个看起来出了问题的大客户：“我也要去吗？”
　　“作为策划师，写策划案只是基本能力，知道客户要什么更重要。”方也然开始穿鞋：“散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