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第四十七章 永夜（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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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雾腾腾的泉水遮挡，平陵御换上了放在石桌上的衣裳。
那是一套靛青镶边金色底子五彩楼阁人物风景刺绣缎面夹棉直裰，内里中衣中裤皆是极好的绵绸，最外头则是银色缎面镶边白色出风斗篷，缎面上以银线绣着仁兽白泽，在光照之下微微闪动，显得活灵活现，更不论衣服做工极其细致华丽，便是平陵御这样分不清衣料的人也能从触手的感觉觉出这料子非比寻常，格外轻柔细腻，最重要的是他穿在身上又喝了姜汤终于觉得全身热乎乎得。
将姜茶喝干净，有坐下打理一番，平陵御这才有功夫打量自己所处的斗室。
这斗室约莫五尺见方，除了一侧石壁上装饰着青铜瑞兽芳草的壁灯充作照明，并无旁的装饰。
一路过来没有分叉的地方，但自己身上的衣服和喝下去的姜汤显然不可能凭空冒出来。
仔细想了想平陵御站起身抬手分别敲了敲三面墙壁，只有正对自己的石壁敲过去声音截然不同，不出所料路途就在后头，却不知机关在何处。
方才过石墩过来，虽不惊险也称不上耗费功夫，但平陵御到底身子虚弱，绕着斗室走了不过几圈便觉得额头上冒出冷汗来，他不敢大意忙扶着桌沿坐下来，才发现这桌上刻着字，这时有烛火，他倒是能辨认得出写的什么。
“客行闹市中，提壶买黄酒。遇店加一倍，见花喝一斗。三逢店与花，饮尽壶中酒。不知原酒有几何？”
除了题目描述，下头又有四个圆圈圈着四个数字，细细一看也是小篆，分别是半斗酒，八分之七斗酒，一斗酒，三斗酒。
题目描述指的是一人上街买酒，遇见酒坊便将酒壶中的酒加一倍，遇见花朵便饮上一斗，三次遇见酒坊和花朵，壶中刚好没有酒，求问的则是壶中原来有多少酒？这样一看却是一道数学题，平陵御手上虽无沙盘图纸可演算，但他如今记忆超群，做思维逆推自然也轻易，只见他不过闭眸沉思片刻，便伸手在八分之七斗酒的圆圈处猛地拍了一掌！
随着他一掌拍下，在他跟前的石门轰然洞开，与方才清冷的石道不同，石门之后暖风阵阵，更有馥郁得香味扑鼻而来。
平陵御抬步顺着石阶往前走，一面细细分辨这非兰非麝的香味究竟燃的是什么。自被系统强化了一回体制，他的嗅觉也敏锐了许多，竟是能分辨出这香味以沉香为骨，混合着荼蘼、瑞香、茉莉、素馨、栀子花、柚花、橙花、柑花、桂花、梅花等，随着香味愈发浓郁眼前飘飘忽忽仿佛出现了繁蕊竞绽、透露华鲜的景致，整个人竟是在一刹那便从隆冬时节迎来了百花盛开的春日。
如此沿着石阶蜿蜒上行百十步，耳边出现水声潺潺。转过一个弯，出现在眼前的便是一个宽阔的建在山腹之中的庭院。
平陵御抬头一看山壁高悬，山石中含着晶莹的砂石，在烛火的映衬下仿若夜幕里闪烁的星辰，沿着石阶两面叮咚的流水冒着汩汩的热气，与方才的温泉如出一眼。
泉水之中则遍植红荷白莲不计其数，迈步跨过泉池，小路尽头则是一座精致的院落，匾额上写着“芳华庐”三字。
平陵御走到篱笆前，轻扣柴扉，有女子应声而出。
隔着篱笆一望，但见院中种满了茉莉、紫藤、朱槿、玉桂、栀子，都是温暖时节才盛开的花，倒是不浪费这一眼温泉。
“天机见过郎君。”等了不多时，便有一身鹅黄色宫装的妙龄女子提着一盏牛皮灯面绘雨打青竹图挂青色灯穗的四面宫灯，踩着石子路径走出来，这女子生的平凡，便是头发都带着几分枯黄，偏生她生了一双极灵动的眼睛，瞧着透出几分活泼来。
“天机娘子出面，可是御通过几位的测试呢？”平陵御细细一瞧，心下暗忖这娘子瞧着年纪不大，但能坐到天机之位，指不定是驻颜有术，是以只能含混得唤一声。
“先生学识通达教奴佩服不已，然则先生若是要令龙卫臣服，这关卡可有六道，先生猜猜自己过了几关？”天机掩口娇笑，耳边明月珰随着她的笑容轻轻颤动，这一笑倒教她整个人仿佛染上了颜色的泼墨画，登时鲜活不少，。
“从钟楼而入为第一关，登石墩渡河为第二关，于石桌上解谜为第三关。”平陵御说道此处，眉眼一凝，竟是带着说不出的威严，教天机一怔，“圣人身陷危难不知尔等在何处？圣人临危托孤又命御往此处掌龙卫，尔等却出题想拦截，不知又是何故？”
“陛下，陛下竟是仙逝了么？”天机原本一手扶着门框引平陵御往里走，听此消息登时心神一乱，脚下一个趔趄踏在长满青苔的石阶上便摔了下去。
“天机！”屋里原本站着四个郎君一个女娘，见此情形忙不迭从屋子里鱼贯出来，那当先一步的女郎着靛青色宫装，梳着百合髻，发上簪一串素馨花，周身便无一点装饰，她上前一步便扶住天机。
平陵御见他们一行人也不生气，反而细细打量，心中微微做出估量。
天府星为令星司命该是主行动前的谋划。
天梁星为延寿星君在龙卫中当是主管后勤。
天机星为善星应此星的人聪明绝顶，才华无双，应该是在龙卫中掌情报，可眼前自称天机的女子性子未免太柔软了些，教他一时间也猜不出这女子在龙卫中真的能担负起刺探情报的职责么？可瞧着其余几个对她倒是分外看重。
天同星为福星又称为益算星君，这般看来龙卫里头的钱袋子多半也是天同在打理。
天相星又名印星，该是在龙卫中掌人事变更，包括补充龙卫的新鲜血液。
七杀星直掌生死，先头圣人说过华阳公主与两个皇子身边跟随着的多半也就是七杀麾下的人了。
“老朽天府见过郎君。”见几个年轻人都围着天机，当中一人先行向平陵御拱手，此人身长八尺、貌伟而庄，着青色鹤氅，头戴逍遥巾，神情悠然，瞧着年纪约有四十上下。
“龙卫筹划一应多赖先生，圣人临终嘱托，亦是分外挂念。”平陵御心中推定，开口自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却不知此话一出教在场六人心下一惊。
龙卫自开国秦帝一手创立起来，作为帝王手中最后一把刀，自有其运作的规律。但昔人已乘黄鹤去，历代的帝王有偏好儒家、有偏好道家、有偏好阴阳家……东秦三百年更替的帝王算上刚刚驾崩的圣人有十六位，可这十六位的帝王并不是每一任都喜欢龙卫，更有视其如蛇蝎者，若非祖训在，只怕都想要废除，如圣人这般只让守着自己未成年的孩子的还算不是完全忽视了龙卫的作用。
而龙卫作为东秦皇室仅有下一任帝王所知的秘密，传承至今历代帝王反倒将龙卫闲置得差不多少让其真正发挥作用的，更别说细细了解龙卫的运行方式。
但做惯了帝王手中的刀，他们没有办法让自己成为握刀的人，便是曾经出现过的最反叛的一任天机筹谋到最后的结果，也只是闹得龙卫直接被帝王抹掉，反而对东秦皇室而言并未有什么损失。
从那之后龙卫便习惯了沉默，甚至在六任星君的选择上都与最初有了很大的区别。当帝王需要的时候他们时候，六任星君才是真正惊才绝艳之辈，可当帝王不需要他们的时候，为了保证龙卫的传承，六任星君的挑选上除了无可比拟的才干，性格上却多了许多柔软。
甚至到了今日，本该尽善尽美的天机却被他们有选择的养成了天真单纯的性子。
这一任圣人原本便是赶鸭子上架，天府知道对方恐怕连他们六个都认不完全，又怎么可能知道他们具体担负的职责。而天府自信龙卫的架构绝对没有外泄，如果是这样也只有一个推测——眼前人就凭南斗六星的称号便猜测出诸多的内容——对方见微知著的本事不可谓不惊人，就不知道对方到底知晓到什么程度。
而作为东秦帝王的最后一把护身的刀，如今交在一个跟东秦皇室毫无关系的人手中，哪怕在此人将将声名鹊起的时候，他们便知道他的经历，有怎样经天纬地之才。
但真的见到了对方，要从此将自己的性命交到对方手上，他们一时也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几人对视一眼，当即决定进一步出言试探。
“七杀拜见郎君。”再次开口的是南斗六星中最跳脱的七杀。
“七杀郎君恐多在外头奔波，御识得一个郎君，虽然年幼却医术卓绝，他如今研习的伤药可助先郎君日常护养，免得老来沉珂，旧疾缠身。”平陵御见他行礼只微微一笑，眼前人一身玄色的胡服，腰肢上系着巴掌宽的宝蓝色腰带，年纪约在二十出头，倒是显得格外英气，方才几人的对视便让他发现自己的疏漏，恐怕圣人对眼前几人也不甚了解，到底还是自己疏忽了。
“多谢郎君关心。”七杀咧嘴一笑，露出一个小虎牙，看着倒不像从生死线上走过来的人。
“天同拜见郎君。”
这一回走到跟前的却是一身靛青色宫装的女子，自入得长安来，平陵御所见女郎不在少数，或端庄沉稳如姬梁氏、大气爽利如姬沈氏、容色姝丽如华阳公主、冰雪可爱如宇文毓……可眼前的女子却不同，她的容貌看上去与高门华族嫡出的娘子一样端庄，连行走之时迈的步子大小都一致，但平陵御何等眼力，她一眼注意到的是这个年轻娘子灰蒙蒙的眼睛，在龙卫中统管钱粮的竟是一个瞎子！
“娘子可是精于筹算？”寻思起先前过来所出的数学题深深的刻在石桌上，再见眼前人，平陵御不由一叹。
“郎君好眼力，竟是连奴出得那一道题都猜出来了。”虽然是个瞎子，但天同的感知却非比寻常，她听出了对方言语里含着的淡淡的惋惜和尊重，不由抿嘴一笑，“奴不如郎君，演算之时还需要借助算筹沙盘，郎君竟是在心中默算片刻便得知答案。奴有一问，不知先生可能解？”
“娘子请说。”平陵御笑道。
“今我龙卫屯田以抗灾年，年初得田三千亩，每月开垦多五厘，试问次年年初可得田地多少亩？此数不求至微数。”天同说着，语气里带着几分隐隐的傲然。
“可有沙盘一用。”题目在脑子里一转，平陵御登时想清楚，这是一个高阶次方的计算，他确实没办法心算。
“郎君，请！”七杀原本在旁边看热闹，这会儿子见了忙不迭从屋里取了一个沙盘出来，一行人围观着平陵御在沙盘上画了些奇奇怪怪的符号，然后伸手一抹。
“可是三千一百八十五亩地？”平陵御微微一笑。
“先生果然厉害。”这一回天同的语气里多了几分认同。
作者有话说
第130章 第四十七章 永夜（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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