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8、第一百零八章 ...

  •   我麾下有四员猛将:初拂、灯华、从十和灭一。

      一年前,灭一随丰慵眠魂消容城,从十护送其骨灰回老家。

      之后初拂也在东夷城与灯华决裂了,从此灯华跟随神秘人不知所踪。

      对于这四员猛将,我心里大多有数:从十是白端赤条条派来监视我的,灭一受云桑哄骗探听我行踪,初拂失去记忆唯师兄马首是瞻,可灯华……他曾在离州黄沙天救我于水火,我的生命几乎一度与他难舍难分。

      所以即便他随神秘人突兀的离开,重逢时我也不想质问他为何这么做。只因,我打从心眼里,愿意把生命托付于他。

      人这一辈子,如果没有值得托付、值得付出的人,岂不是白活?

      我私心以为我不白活,尤其当灯华违背影卫的意愿,带我夺路而逃时,他欣长的身姿仿佛撑起我摇摇欲坠的天。

      “滕少,回王早就醒了。”灯华这么对我说的。

      “哦?”

      他边抵抗影卫的追击,边给我渡入内力。

      我抬手示意他停下:“跑不掉的。”

      灯华听了我的话,脚步停在城门楼。他的动作属实快,眼见要出了城。

      不消片刻,影卫追上来,见我们不跑了,坐在旁边的摊子喝豆汁,我平复一下心绪,朝影卫挽出亲近的笑:“要不要来一碗?”

      影卫一刀劈在我抬起的碗,刀尖削开沿口流淌出乳白色的豆汁,顺着我的手腕流向臂弯。忍着灼热放下残缺的碗,我脸上的笑容转冷:“何必动怒,我回去就是。”

      此刻灯华安安静静地站在我身侧。

      影卫拿目光剜了他很多眼,也不知道这二人是什么关系,之前昏沉间听见他叫灯华,洛灯华。

      如果没记错的话,洛姓是震州侯府的姓氏。

      震州的仙山是笼山,笼山作为傩教的附属势力之一,一直由傩教把持操控,左殿没死前是一呼百应,香火鼎盛。笼山的骨童更是常年经受非人的折磨,才能学成出师,名声远扬。

      我没来王都之前就和华清联系过,让她查查震州被笼山敛尽光芒的侯府,这些年有什么消息。

      华清前阵子回话,仙山和侯府本该各执一隅,偏偏笼山一家独大,侯府的日子自然不会好过。听说几年前,年少的世子突然消声灭迹,等左殿死后,又突然回归,不但痛击了群龙无首的笼山,还将侯府打理得面面俱到。

      其光辉如星月蔽日,前途不可限量。也不知是谁在背后臂助,令奄奄一息的侯府重新焕发了生机。

      由此可见,答应呼之欲出:是老狐狸在帮他。

      王朝和傩教的暗斗从未停止。

      老狐狸让灯华先是混进傩教,而后留在我麾下,等左殿死后,笼山有了松懈,便将灯华及时从我身边抽离,让我失去左膀右臂。

      交换的条件就是,助灯华痛击笼山。

      喝完豆汁,我准备回王宫,灯华还想跟着,被我挥退,“你好好待着,别蹚这趟浑水。”

      灯华一顿。

      起初我一直猜不透灯华是谁派来的,直到在王上的身边见到影卫。

      是时候和老狐狸好好谈谈了。

      我进了宫,在裕德殿没找到老狐狸,只好去冷宫碰碰运气。没想到运气果然好,他正裹着狐裘酿酒。

      不得不说,他披着的狐狸毛又白又软又蓬松,弄得我手痒。

      “想杀我?”他察觉到有只蠢蠢欲动的手探来,不咸不淡的问道。

      说话间我摸到了狐狸毛,揉搓着:“不敢。”

      “喜欢吗?”他一手拽着狐裘的领口,将其顺着肩膀扯了下来,随手扔给我:“送你了。”

      “谢谢王上。”我毫不客气地接着,裹在自己身上,对着他酿酒的壶看啊看。

      回王还在咳嗽,面色却不像传闻中的凄恻,他挽起一截袖口,露出古铜色健硕的臂弯,指尖轻巧地掰开桃花朵,将花蕊和花瓣干干净净的分开,嘴里煞有介事道:“孤酿的酒之所以绝味,就是将花瓣和花蕊各自摘开,保持味道纯净,才能使酒气清新。你懂吗?”

      我裹着狐裘紧盯着他手里的桃花朵,半晌没答话。

      他也不责怪我无理,自顾自地摘花朵,酿自己的酒。

      夕阳如约而至,为过分安静的冷宫增添一抹驼红色。

      我这才伸了个懒腰:“王上希望卑职怎么做?”

      这次换他没说话。

      我亲眼瞧见回王把酿的酒埋进桃花树下,眼里满是不舍,等再抬头,即刻恢复成精明矍铄的模样,仿佛刚才一时呓语的那个寂寞老头,从不存在这无情的深宫中。

      他用那双明明闹得乌烟瘴气却透着沉色的眼睛望我:“你是个极像宸妃的孩子,有她的恣意随性,也有她的胆识果断,可你却不是她。也绝不能是她。”

      “……”

      “孤的端儿本该继承大统,由孤亲手将位子传给他,可惜他因为对月瑶有愧,擅自将主棋者的命运接到自己的肩上。他是个好孩子,从没让孤操心半分。他已经毁过一次,断没有理由毁上第二次。”

      “听王上的意思,不会要我自裁在您面前吧。”

      “呵呵,孤确定有想过。”他直言不讳道:“只是那样做,会使父子之间生分,不是孤希望看到的。”

      我昂起头,直视他眼底的晦暗:“所以您希望卑职怎么做?”

      说来道去,老狐狸就是不希望我和白端在一起,想像对花瓣和花蕊那样摘分开。

      “希望你杀了孤。”

      我以为我听错了:“杀谁?”

      “你亲手杀了孤,孤的心事便了了。孤保你全身而退,只是以后,不能见端儿。”

      “我不杀你。”开玩笑,弑君?以后还不能见白端?

      我折腾这一切,从不是要杀谁。一人倒台,腐蚀的根基还在,还会有新的人占据为王,以杀止杀是永远没有尽头的。

      我要的是信仰崩塌。

      傩教与王朝都是以信仰立足立根,没有了人们的信仰,便只是空中楼台,不用风使劲的吹就倒了。

      好端端的,干嘛要杀人,更何况还是心上人的父亲。

      转念想来,老狐狸实在阴险,甘愿用自己的这条命断我和白端的情缘。

      他前倾着身子,就差将脖子送至我刀下:“花瓣和花蕊在一起看似很好,但好景总不会太长,待晚秋过境就会自然凋零。可如果把花瓣酿作酒,花蕊归于尘,待到明年春暮时分,一个能幽香醇厚,另一个也能抚育万物。孤愿以身做例子,如果没有执念,也许会更好。像你这样聪明的孩子,不会不明白端儿在忙活什么,他是要给万物打破禁锢,自由生长。旁人只道,他身为主棋者辅助离州,应是择良主而侍奉。只有孤这个父亲明白,他是想给天下更多的可能。”

      按理说,白端谋划的是推翻王朝。

      可回王眉梢眼里丝毫不见愤怒,有的只是满满的自豪与骄傲,我突然懂了,老狐狸不吃长生药的缘由:他渴望的不是长生,是新的人生。

      这座由他一手建立的王朝,可以在沉默中腐烂,也可以在闹腾中毁灭。他不介意规则被打破,王朝的尊严被踩踏,他介意的是日复一日的不变,就犹如永恒的日升星落,没有尽头。

      昏君么?是。也不是。

      来到异世,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是非对错,只是立场不同。

      没有站到云巅,就不会看尽苍穹。

      也许回王是站得久了累了,想给自己解脱,想最后用自己的死成全儿子的野心,为他排除我这个最大的隐患。

      “我、不、要。”

      很多人自以为,把最好的选择铺在别人的面前,别人不选才是傻子。可自打他们把所剩无几的选项摊开来,那就彻底不叫‘选择’了。

      它叫“审时度势”,叫“识时务为俊杰”,就是不叫‘选择’。

      巧的是我最不会审时度势。

      回王见好言劝不动我,于是放下狠话:“在祭祖大典上,你如果不当众杀我,就会有人当众杀你。你这样的祸根子,很多势力都不容不下你,你搞得惊霄之变,真以为人家不知情?”

      “王上说笑了,我哪有那么天真。”

      惊霄之变动静如此大,要说没人察觉简直不可能。

      而且指认傩教的人证皆与我有干系。

      我是没有多少时间,又不是瞎了傻了,怎会天真的以为,能蒙蔽所有人的眼睛?

      再说,我要想蒙蔽人的眼睛,与王朝和傩教有何区别?

      那些‘亡国者君’‘亡傩者民’的谣传,听听也罢。

      我真正想让人听清楚的声音,是荣耀尊崇背后的肮脏,是人们对强权的控诉,是每个人心中自己的呐喊。

      呐喊。

      哪怕无声,也要学会呐喊。对命运与强权的呐喊。

      我对老狐狸道:“我不想走别人安排的路,王上的请求,恕卑职难从命。”

      老狐狸连说几个“好”字,显然愤怒的讲不出话来。

      不知道他和傩教要在祭祖大典上搞什么花样。

      反正我是不会同意弑君的。

      离开冷宫后,不知道往哪儿走,幽幽深庭,没有我的归路。

      回王很怕冷清,所以宫中热闹,到处是欢歌笑语,琴瑟和鸣。

      有新进的小宫女凑在一块窃窃私语,又有妃嫔和侍卫在小树林里暗通曲款,欢乐的模样总是形骸放浪,然而悲伤的模样却无人言喻。

      他们在小声谈论老狐狸的病情,说他只是回光返照。可怜那位被选中的天妃,正值如花的年纪,却要伺候风烛残年的老人。

      天妃么……名头可真够响亮的啊,九天之妃,福泽荫后。

      我蹲墙角窃听了好一阵子,果然如陈二狗所说,深宫多寂寞,都是八卦啊。

      思及禁军的生活,还是挺活力充沛的,不知道离开后会不会想念。趁还没走,我回到外院住所,撞见云桑藏起衣物。

      他的上半身满是水渍,猛地见我推门,还踉跄了一下。

      我合上门,四下打量他,几日不见这厮,身体怎么这么虚?

      凑上去拿鼻子闻了闻,他好像刚洗过澡,身上还有皂荚的香味。

      云桑面色不变,顺势屈指,用指腹捏住我的鼻尖,轻轻地拽了拽,言语还是那股轻佻味道:“你狗鼻子啊,瞎闻什么,是想一起洗?”

      我最近有点吹风受凉,人也没休息好,鼻子不通,只闻出皂荚香,其他的,什么也没闻出来,只好噙着鼻尖打哈欠:“好啦,不闻了,你怎么总是神出鬼没的,让人找不着。”

      他眼里放光:“你找过本座?”

      “没有。”我将前两天碰到明珠的事跟他说:“小明让我带话给你,你要的东西,她会给。你不用委屈自己。”话是带到了,正好问出疑问,“你找她要什么东西?怎么就委屈自己了?莫非,你去哪儿卖身了?”

      要是换做以前,云桑一定同我打闹逗乐,可现在他好像没这个心情,听到明珠让我带的话,二话不说的出了门。

      “最近本座没空搭理你,你干得那些蠢事是时候收手吧,等本座回来收拾你。”云桑留下这句话。

      我朝他离去的方向瘪瘪嘴,好久没见也不叙叙旧,万一以后叙不上了呢。

      我在房间潜心修炼,也不知过去了几日,有人敲响了房门,从门缝望去,是个单薄的人影儿。

      正嘀咕是谁,就看见人影儿身后,立着叶家大哥,叶默。

      我赶紧给他开了门,问他怎么想起到这儿来。

      他但笑不语,只是将身前的人儿往前一送。

      这是个脸小腿长的年轻少女。

      说实话,我对她这张脸蛋不是很有印象,她朝我杏眼弯弯,露出齐刷刷的八颗贝齿,声音清亮富有朝气:“姐姐。”

      姐姐?我抱臂挑眉看她,乱认姐姐这个习惯可不好。

      她下一句是,“我是笑笑啊。”

      笑笑?哪个笑笑。

      我抓抓头,猛地顿悟,捧着她左看右看:“没想到我的心头血这么好使,在申城你明明都被掐断气了,现在竟然真的活过来了。你怎么想起来找我的,我师父他老人家怎么样,他不管你嘛,这个老抠门,我每月寄回去那么多东西,还不分你一些!”

      笑笑被我问得吐舌头:“谢谢姐姐救我。”

      我有些不好意思:“来就来吧,正好我带你玩两天。”

      “我来不是为了玩的。滕仙主说姐姐还差一个人证,就能向世人揭穿傩教的真面目。”她抬起巴掌大的小脸,认认真真的看着我。

      “我愿意做姐姐最后的一步棋。”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