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是千年》枫擒雨

9、第九章

　　“你说吴越降了宋？”坐在上首的男子浓眉微蹙。

　　探子点点头：“回五殿下，听说是宋朝的秦王亲自做的说客。”

　　“钱俶这老狐狸，倒也懂得见风使舵。不过这回，他可是把他所有的家当都压到宋人头上去了。”坐在上首那男子身旁的紫衣男子，不置可否地笑道：“难得他也有这么大的魄力。”

　　说话的这紫衣男子，便是辽国七王子耶律穆云。而上首的，便是他的五哥耶律弋青。

　　“吴越这一降，南唐唇亡齿寒，离金陵破城之日亦不远已。不过这对我们来说，也未尝不是件坏事。”耶律弋青慢悠悠地拿起了桌上的一杯茶，举到嘴边，却并没有喝。

　　耶律穆云接过他的话道：“本来吴越若是不降宋，宋朝也未必会有极大的信心攻下南唐。宋朝之中一些保守的大臣，势必会以此为借口，劝谏赵匡胤退兵，休养生息。而如今，宋人为了灭唐，必会大兴兵事，加重百姓负担，国力也必衰。”

　　耶律弋青赞赏地看了他一眼，“的确。不过……”他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秦王这个人真是不简单，没想到他这么有胆色亲自去劝降。此人日后必会是我们的大敌，但是，也可以成为我们手里的棋子。”

　　这时，那个探子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五殿下，听说，最终劝降那吴越王的是个女子。”

　　“什么？女子？”两位王子都不由地吃了一惊。

　　“可知道那女子的姓名？”耶律穆云突然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这……”

　　“去查！”

　　“是！”探子立刻便消失在了两位王子的面前。

　　“汉人中的奇女子还真是不少。”耶律穆云的嘴角边挂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哇——欧……”

　　秦雨自己也记不清这是从早上到现在的第几次折腾了。头昏脑涨，胃里不住地翻云蹈海。甭说早饭了，昨晚的美味佳肴也都被她悉数还出来了。原本以为轿子可怕，没想到这马车更可怕。秦雨心想，我恨这该死的马车，恨死了、恨死了。

　　“可是你自己要跟出来的，都说让你留在杭州了。”钱惟演拉开帘子呼吸了口新鲜空气，无情地推卸责任。“反正你是我的结拜妹妹，也算是半个郡主了，留在宫里也没什么不对的。”

　　秦雨白了他一眼。如今吴越王钱俶亲自带兵攻南唐去了，秦王也要回汴梁了，就是现在的开封。还有钱惟演要什么代表钱俶去朝拜皇帝去。也不用脑子想想，像她这种人怎么甘心一个人留在杭州，难道让她天天对着那梅妃吗。

　　“你要是早点说马车会这么颠簸的话，我就去学骑马了。多威风啊，哪用像现在这么狼狈？”

　　“骑马？你？上次你才摸了下马屁股，就被甩了几尺远。我可是为你好。”

　　“明明是你故意牵了头母的来，要是是公的，怎么会这样。”秦雨气呼呼地回驳。

　　“噗嗤”一声，一旁观战的秦王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秦雨红着脸低下了头。今天真是丢脸死了，之前还借口秦王的马车又软又舒服，硬是要坐一起。如今的糗样都被人看到了。

　　“原来雨儿没有坐过马车，本王还以为你不像深居简出的人，一定是经常出门的，便忘了准备医治晕车的药物。到汴梁还有两、三天的路程呢，等会让下人去打点一下。”

　　啥，还有两三天？秦雨瞬间就瘫软下来了。但是心里却还是暖暖的，雨儿……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秦王就开始这么叫自己了。

　　“就是，你这样子哪像女子。怪不得连马儿都分不清你是公的母的。”这小子，受秦雨影响到及至了，说话哪里还有一点读书人的样子。

　　“你！”秦雨撩起袖子恶狠狠地扑上去，不想肚子里又一阵翻腾。

　　“哇欧——”

　　“脏死了，别过来啊——别……啊——”

　　路人不禁驻足好奇地观望着这热闹的马车。

　　马车一驶进汴梁的城门，秦雨的眼睛就跟着一亮。几天下来的折腾所带来的疲倦一扫而光，整个人马上精神起来了。因为秦雨看到的，是比杭州城更为繁荣、更为热闹的地方。宽敞的街道两旁是琳琅满目的店铺，路人如织穿梭于其间。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和吆喝声牵动了她一颗强烈的好奇心。远远望去，无颜六色的锦旗和招牌见缝插针般地悬挂在店铺的屋檐上……

　　“参见燕王！”车队突然停下来了，车外的人无一例外的恭恭敬敬。

　　听到“燕王”两字，秦王跳下马车，眼里写满了久别重逢的欣喜：“二哥！”

　　“四弟！你可终于回来了。”只听到爽朗的笑声。

　　秦雨悄悄地拉开帘子，目光寻找着所谓的二皇子燕王。

　　映入眼帘的是一骑匹白色骏马，气宇轩昂、衣着华丽的年轻男子。炯炯有神的目光透着股霸气扫视着四周。身材健硕，结实的臂膀紧紧地控制着缰绳。

　　“小王奉父皇之命前来迎接吴越王世子的。”说着，右腿在空中划了一个优美的半圆落在地上。

　　说着，转向马车的眼神落在了拉开帘子的秦雨身上。

　　“这位姑娘是……”

　　“二哥，那是吴越世子的结拜的义妹，秦雨姑娘。”说着，秦王回过头，微笑着向秦雨伸出手。

　　秦雨愣了愣，回过神来，红着脸把手搭在秦王伸出的手上，轻轻跳下了马车。接着，向燕王行礼道，“参见燕王。”

　　“免礼免礼，想必钱公子与秦姑娘一定是舟车劳顿……请两位现在别馆稍做休息，父皇晚上会设宴为世子洗尘……”

　　“真的？”秦雨心里一阵乐，脱口而出，也没注意听人家皇帝是为钱惟演摆宴的。

　　燕王愣了愣，接口道，“当然也欢迎秦姑娘……”

　　秦雨不好意思地笑笑，竟然能亲眼见到宋太祖，太了不得了。就是古人，能见皇帝一面也不容易呀。不知道这赵匡胤到底长什么样呢……宋太祖赵匡胤，身穿龙袍魁梧奇伟，霸气十足，与众大臣谈笑风生。而举手投足都显示着天之骄子的威严与魄力。

　　秦雨看着这赵匡胤，终于明白为什么皇孙贵族不是英俊潇洒就是俊美不凡了。

　　根据遗传学角度来说，即使第一代君王长得再不怎么样，只要身边有一群美若天仙的妃子，生下来的孩子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看着那赵匡胤、左边一美女花容月貌、闭月羞花；右边一佳人沉鱼落雁、秀色可餐……

　　“皇上，此次不费一兵一卒便能取得吴越国，说明连上天都助我大宋能统一中土。是我大宋国运昌盛，皇上洪福齐天啊……”举杯交错之间，一个男人突然缓缓站起，向赵匡胤作了个揖。

　　赵匡胤红光满面地点点头，一边抚摸着胡子一边笑得咧开了嘴。

　　“那个就是现在皇帝面前的红人，潘闻，位居丞相。”钱惟演轻声说道。

　　秦雨朝那个男人看去，大概五十上下的年纪，肠肥脑满，大腹便便，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

　　“马屁精……“秦雨轻声嘀咕。

　　“是啊，皇上英明，才使吴越心甘情愿地臣服我们大宋。”

　　“天下民心尽归大宋啊……”

　　众大臣也开始七嘴八舌地拍起马屁来。

　　那文武百官的阿谀奉承听得秦雨头皮发麻（曾几何时某人也……），实在听不下去了，于是也不管钱惟演那张抽筋的脸，只顾自己大口大口享受起真的不能再真的御膳房大厨的手艺来了。

　　“皇上——这次能够灭了南唐，秦王居功至伟，不仅劝降了吴越，还想出了浮桥渡江的妙计。”突然冒出来的冷淡的话语一下子使周围安静了下来。

　　秦雨抬起头，循声望去，从朱色朝服上繁杂华丽的鸟兽锦纹，可见他有别与其他官员有着更为尊贵的身份，他正襟巍然，浓眉炯眼，一脸深不可测的表情。

　　“那个人是谁？”秦雨低声问。

　　“晋王赵光义，皇上的亲弟弟。”钱惟演回答道。

　　一阵沉默后，赵匡胤缓缓开口，嘴角隐约有些笑意，眼神也渐渐柔软了：“的确，这次老四立了大功，要什么赏赐？”

　　“父皇严重了，其实这次，儿臣并没出太多力，而是另有高人指点，她的功劳比儿臣的大多了。”秦王说着，目光就落在了秦雨身上。

　　“哦？谁？”赵匡胤扬起眉毛，不解地问。

　　“此人，就是秦雨，秦姑娘。”秦王一字一句，毫不含糊。

　　顿时四下里像炸开了锅似的，群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噗——”

　　钱惟演习惯了似的擦擦脸上的鲍鱼，道，“喂，秦雨，大家都看着你呢，注意点形象好不好。”

　　秦雨左看看，右看看，果然群臣都指手画脚地盯着自己。“他们怎么知道是说我？”

　　“废话，除了那两个妃子和众舞女外就你一个是姑娘了。”钱惟演低声说道。

　　“秦姑娘机智聪慧、学富五车、一句‘天下治乱，不在一姓之兴亡，而在万民之忧乐’便打动了吴越王。要不是秦姑娘，儿臣如今说不定还在吴越的大牢之内。”

　　“‘天下治乱，不在一姓之兴亡，而在万民之忧乐’，恩，好，好！说的好！”赵匡胤连连点头，眼里光芒四射。

　　于是四下也一片跟风声，对这句话啧啧称奇。

　　秦雨一阵心虚。

　　“另外，浮桥渡江的点子也是秦雨姑娘指点的。”

　　哪有？什么时候？什么时候？秦雨迷茫中……

　　“当真？”赵匡胤挑起了眉毛，“一介女流，竟然如此了得？”

　　“父皇有所不知，秦雨姑娘不像一般的大家闺秀文文弱弱，而比一般男子更有勇有谋。当日她男扮女装，罪犯欺君，吴越国主不但没有降罪与她，反而对她赞不绝口……”

　　秦雨乐了，没那么夸张啦，不过已经飘起来了。

　　“哦，那秦姑娘也算是立了大功了，要些什么赏赐？”

　　秦雨眼睛就这么唰得一下亮了，然后“蹭”得站了起来。

　　“回皇上，小女子惭愧，并无秦王说的那么优秀。小女子只是觉得，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小女子虽不是‘匹夫’，但是能为民做点贡献，甚觉荣幸。更何况皇上的确是英明神武，把吴越百姓交给皇上，让皇上治理，是百姓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秦雨只见赵匡胤的脸色越来越灿烂。

　　钱惟演直冒冷汗，刚刚谁说听别人阿谀奉承听得头皮发麻来着的？？

　　“好，既然这次秦姑娘有这么大的功劳，朕是要好好地赏赐。来人……”赵匡胤龙颜大悦。

　　秦雨得意洋洋、屁颠屁颠地走向前去。

　　眼见跟前就是那端着金银珠宝的太监了，却听耳边“嗖”的一声。

　　夜幕下，一条寒光划破夜色，穿过人群、擦过秦雨身边，直向宋太祖飞去。

　　“父王，小心！”秦王面前，一只酒杯已凌空飞起，“砰”的一声，改变了那道寒光的轨迹。“噔”一声，寒光竟然穿透了红木圆柱、钉在了墙上。

　　定神一看，秦雨倒吸一口冷气——是支暗箭！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

　　“有刺客！护驾！快护驾！”一个小太监尖尖地一喊，证实了秦雨的猜测。

　　四下顿时乱成一片。刚刚还千方百计表露忠心的臣子们如今逃的逃，躲的躲。只有秦王与燕王拔出宝剑，守着皇帝，蓄势以待。

　　果然，五六个蒙面的黑衣人突降在混乱的人群中，和侍卫们交战起来。黑衣人的武功不差，不一会儿那些侍卫就处于了劣势中。

　　秦王和燕王见状，不得不加入侍卫们，抵抗黑衣人。两人身手了得，不一会就放到了几个刺客。

　　眼见情势渐渐逆转，却突然又有一黑衣人如天降神兵般从房檐上落下。

　　他并没有理会正在和自己同伴交战的两个皇子，而是轻松地干掉了几个拦着路的侍卫后，飞身直接刺向身边正没有护卫的赵匡胤。

　　不过赵匡胤也算是武将出身，一个鱼跃转身躲过了黑衣人致命的一剑。可那黑衣人也不像是等闲之辈，峰回路转，反手又是一剑。赵匡胤毕竟上了年纪，哪敌的过这般敏捷的身手。一个踉跄手臂上便见了红。黑衣人趁胜追击，一剑向他胸口刺去。、

　　千钧一发之际，秦王不知从何处一个箭步上前，手握宝剑轻轻一挥，便利索地挑起了那要人性命的一剑。接而又横身拦在了黑衣人与宋太祖之间，与其交起手来。

　　与秦王交手的黑衣人显然功夫比其他刺客要高出很多。只见眼前火星四溅、银光交错，两个人你来我往，打得难解难分。四处剑影相映，寒气逼人。

　　而此时的秦雨却越见越觉得那黑衣人眼熟。他不像其他人黑布蒙面，而是戴着银色面具。黑色的眼眸忧郁而深邃，嘴角冰冷的让人寒栗。

　　“是他？！”秦雨突然想起当日劫轿的黑衣人，为首的那人也是戴着银色面具。

　　会不会是巧合，秦雨暗忖，没理由短短数日在两个不同的地方再次相见啊。

　　这时，一旁已经干掉了其他几个刺客的燕王也转身加入了这个黑衣人和秦王的交战中。

　　两个打一个，显然破坏了平衡。黑衣人渐渐处于下风，只有招架而无还手之力。

　　而同时，一群红衣侍卫已不知不觉地包围了四周，人手一把拉满了的长弓。似乎就等一声令下，便会万箭齐发。

　　“大胆逆贼，还不速速弃械投降！”细声细气的威胁没有任何震慑力。

　　秦雨给了那个太监一个白眼，如果自己是那黑衣人就不会投降，至少也不会弃械，一弃械不马上变成刺猬？不弃械，至少还能晚点变成刺猬。

　　果然，黑衣人依然顽强抵抗着。只是似乎明白形势不利，已无心恋战，一边左右招架、一边以退为进。而两位皇子也不依不饶、步步紧逼。

　　秦雨发现自己看得越来越清楚了，一招一式尽收眼底，心里那个是激动啊。完全忽视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为什么自己会看得越来越清楚了呢？

　　“秦雨！”钱惟演看到那三人离秦雨越来越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干啥？”秦雨莫名地回头，看到的却是他一张绝望到极点的脸。

　　就在回头的那一刹那，秦雨的双手猛的被反钳在背后。再回过头来的时候，一把明晃晃的剑已经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妈妈呀，秦雨想挣扎，却被那刺客强有力的胳膊死死扣住，动一下就觉得生疼生疼的。

　　自以为是隔岸观火，不想竟成了人质。

　　“退下，不然就要了她的命。”冷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冻得秦雨心里直发毛。

　　“奴婢只是个宫女。”秦雨细声细气地开导他，暗示自己不值钱。

　　没有人理她。

　　秦雨一眼瞥到手上那些金银珠宝——早知道就不死缠着钱惟演买给自己了。所以说，做人还是朴素点好。呜呜呜呜～～～

　　刺客淡淡地扫了秦雨一眼，那眼神像孤傲的鹰，饱聚沧桑，又可以说是充满了仇恨。

　　“听到没有，还不退下。”依旧是冷酷的声音。听不出恐惧、听不出急噪，没有蕴涵一丝感情。

　　“啊——”骨头突然像是要裂开似的，那只钳着秦雨的手加大了力度，痛得她叫出了声来。

　　“都退下！”

　　冷静的声音，却似乎蕴含着复杂的感情。秦雨不由地看过去，这是秦王吗，是平日那个温柔的秦王吗？那眼里的一潭深水如今像是将要喷发的火山。这些日子以来，还是第一次见。秦雨心里不禁颤了颤，这就是他生气的样子吗。

　　侍卫们应声渐渐后退，给两人留出了一条生路。

　　秦雨就这么被这刺客押着，离那些侍卫们越来越远，眼看就要消失在无尽的黑暗里。

　　“放箭！”两个冰冷的字眼从角落里传出。秦雨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巴。

　　“皇叔，你！？”不可致信的震惊却淹没在了呼啸而来的箭矢声中。

　　秦雨绝望地闭上双眼。

　　老天在搞什么啊？刚刚还以为自己转运了，没想到……为什么自己这么倒霉，为什么自己就不能来次无惊无险的穿越？

　　耳边似乎还听到了地狱少女冰冷的声音：“你想死一次吗？”

　　我一次也不想死啊！秦雨心里大声呼喊。（果然吓傻了，你以为你还能死几次啊？）

　　腰，就在她闭上眼的后一秒被人环住，突然感到整个人轻飘飘的，风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夹带着青草的香味。秦雨缓缓睁开双眼，却见自己已经腾空而起，而抱着自己的人，脸上波澜不惊，紧紧地勾着她的腰。看不见面具下的眼眸，但能感受到他镇定的眼神。银色的面具反射着皎洁的月光，流入秦雨的眼帘。

　　秦雨不禁又回头看刚刚站着的地方，插满了铺天盖地袭来的箭矢。好险，她长长地吐了口气。

　　可是，那些侍卫们却并没有放过他们，再次张开弓，朝天飞射。

　　“快走。”刺客说着，便拉起还在发呆的秦雨在皇宫的屋顶上飞檐走壁。看着身后的不断飞来的乱箭，秦雨也只能紧紧跟着他的步子。

　　“雨儿——”背后传来痛心的呼喊。

　　不会错的，这是秦王的声音。心一下子楸紧，蓦然回首，对上的却是双深情的眼眸。

　　渐渐远去的那个人，俊美的脸上何时爬满了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