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如此而已》叶苏杭

4、四

　　（四）
　　再美好的梦也终有醒来的一天，卢秒的好兄弟王新晨看不下去了，他依然记得卢秒最后的希望是心怡能够像他最初爱的那个充满笑容的女孩一样，生活下去。其实，只要她曾爱过他便好。

　　王新晨找到了陈心怡，他抬眼望去，绿草茵茵，潭水粼粼，青草碧潭边一树桃花，桃花树下女子一袭白衣，正提着及地的裙摆不成章法地小步跳跃，脸上笑容如春光璀璨。

　　这时，女子似发现了站在不远处的王新晨，努力伸着手臂向他招手。王新晨顿了顿，踏步朝女子走去。

　　“新晨，你来了！”心怡调皮地拍了拍王新晨的肩膀，“哦~你也知道自己是个巨无霸电灯泡啊？嗯，看你这么自觉不和我抢卢秒的份上，我就大发慈悲不赶你走了！”心怡双手负在背后轻盈旋了个身，凑到王新晨眼前，“怎么样，开心吧？哈！我们三个好久没在一起玩了呢！”话间心怡却把目光投向了桃树底下，仿佛那里正坐着一个白色衬衣的青年，跟她一般也满眼柔情地望着她。

　　王新晨踱步过去，指尖抚过桃树新生的树皮。一晃眼这棵桃树又如此繁盛。王新晨抬起头，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桃花氤氲在他脸上，他眯起眼，一样的景致，而那个一样的人何在？耳边又传来心怡纯真不带一丝杂质的笑声，王新晨仿佛被阳光晃了眼睛，眼前斑斑点点，却出现了卢秒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他那么虚弱却那么用力地握住自己的手，那么努力地说：“帮我，不要让心怡难过，让我在天上，也能看到她的笑脸。”王新晨还清晰地记得卢秒慢慢松开紧握自己的手而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她爱过我，我，很满足。”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好的兄弟永远闭上了眼睛自己却……“砰！”地一声，王新晨一拳打在树干上，繁茂的枝桠间纷纷飘下几片花瓣，惊起了草丛中一只乳黄色的蝴蝶。

　　王新晨回过头，看着一脸惊恐的心怡，说：“心怡，难道你想做一辈子庄周梦里的那只蝴蝶吗？”即使陈心怡哀求着不愿意听他的话，不想接过他的东西。他也依然坚决地把卢秒的遗物交给了陈心怡。

　　王新晨双手捧着一个精致的首饰盒和一片崭新的光盘递到心怡面前，指节分明宽厚有力的双手，如此郑重地捧着小小的首饰盒与薄薄的光盘，好似这些东西有千斤重一般。心怡隐隐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她抬起尖尖的下巴望向王新晨，眼中泪光点点像是探寻又带着无可奈何的忧伤，在王新晨眼里，倒更像绝望之前的挣扎。而王新晨给予的回应，仅是坚定不容拒绝的眼神。心怡抬起手，她告诉自己这没什么，只是一个普通的首饰盒一张普通的光盘，可是她的手却控制不住地颤抖，不到十厘米的距离，心怡却用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当她的手到达首饰盒上方的时候，心怡顿住了，她的肩膀微微颤抖，从光盘的亮面上，可以看到她闪烁的泪光。忽然，心怡抬起头来，天真的笑容漾着无可掩饰的惶恐，“新城，我们不要玩了好不好？我们去吃饭吧，我给你做你最喜欢的意大利面。”王新晨愣了愣，他难道忍心再一次伤害心怡吗？或许心怡能活在梦里，是上帝给予她的恩赐？王新晨被自己心中闪过的念头吓了一跳，不行！陈心怡看到王新晨鲜明的喉结动了动，终于开口道：“心怡。”

　　从一开始，陈欣怡就止不住地颤抖。她颤抖着将光盘放进了DVD中，颤抖着挨着王新晨坐下，颤抖着打开了DVD的开关。当电视即将开启的那一秒，陈欣怡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抢过遥控机慌忙按了暂停。世界上似乎只剩下呼吸这一种声音。陈欣怡看着王新城满是哀伤的眼睛，扯了扯嘴角：“我，去倒杯水先。”心怡企图跨过王新晨逃去厨房，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厨房做什么，却被王新晨一把拽住，“心怡，不要再逃避了。”陈欣怡盯着自己的脚尖，片刻，又坐回自己的位置。她接过王新晨递给她的遥控机，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战栗，她深吸一口气，手指按下了那个开关。

　　苍白的墙，苍白的被子，电视画面中终于出现了那张陈欣怡无比熟悉却苍白如陌路的脸庞。心怡双手紧握，手心渗出细密的汗珠，修长的指甲深深掐进苍白的皮肤，仿佛疼痛同血色一齐褪尽。

　　“心怡，对不起，让你看到我这么虚弱的样子。我说过要一辈子保护你，可是当你看到这段录像的时候，我恐怕已经离你而去。”

　　“哒”粉色的地毯上晕开一滴泪迹，将那一片方圆染得异常艳丽。

　　“呵呵，心怡，你是不是哭了？不要哭，心怡，这或许就是天意。上天要我抛开一切的世事，在天上专心地看着你。所以，不要哭，让我每分每秒都能看到你的笑脸。”

　　“心怡，我就要走了，这辈子有你爱过我，我很满足。咳咳……但是我还是很贪心，咳……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些事情。”

　　“心怡，首先答应我不要为我难过，你说过以后我负责保护你，你负责逗我开心。虽然我违背了我们的诺言，咳……咳，但是我还是很贪心地希望你能遵守它，天天让我看到你最美的笑脸。”

　　“心怡，认真找一个爱你的人然后幸福地活下去。”卢秒别开眼去，想让空洞的镜头遮住自己空洞的眼睛。

　　“呵呵，你知道我不会说谎，心怡。以前看到你和别的男人讲话我都会嫉妒，想把你牢牢地藏在手心里，想让你是我一个人的，我以为我能和你一起走完接下来的人生，骄傲地向全世界宣布你是我的妻子，我以为我能做到……咳咳，咳咳”

　　“卢秒卢秒！”陈欣怡看到卢秒由于过激猛烈地咳嗽，紧张地一个趔趄从沙发上掉下来。

　　卢秒深深地吸了几口氧气。“可是现在，我却希望你和别人在一起，希望有一个比我更爱你的人。”卢秒双眼直直地看着前方，似在喃喃自语，“怎么会有比我更爱你的人呢？”片刻，他回过神来，“我希望他能替我把你照顾地很好。心怡，答应我好吗？答应我把那个人找到，答应我幸福地活下去。”
　　卢秒的声音愈来愈虚弱，“心怡，不要哭了。你不是一直嫌弃我不会说话吗？你看我今天一下子说了这么多。所以，心怡，笑一笑，趁我在这个最后一刻，让我看看你的笑脸。”已然虚脱的卢秒费力挤出一丝笑意，“呵呵，心怡，你知道我能看到的。”

　　DVD显示的时间已到了最后，卢秒缓缓闭上了眼睛，心怡早已双眼朦胧，泣不成声，但是她依然看见了，卢秒眼角滑落的泪珠。

　　泪眼朦胧中，看到那枚散发着光芒的戒指，陈心怡努力拭去自己的眼泪，然后慢慢却又坚定地戴上了戒指。“你看，我现在是你的新娘了！”

　　王新晨将哭成一团的心怡抱在怀里。陈欣怡努力挣脱使劲力气胡乱拍打着王新晨，“你这个坏蛋，你这个坏蛋，你骗人！我明明能看到他，卢秒他刚刚在桃树下还在跟我说着话，他还说吃完饭要和我一起去散步……”

　　挣脱不开的心怡渐渐平静下来，“其实我知道的，有时候我梦见自己穿着漂亮的婚纱，但婚纱上却浸满了鲜血，呜呜……”陈欣怡不断地啜泣着，说话断断续续，“你说他怎么舍得离我而去，他凭什么抛下我一个人走……呜呜……”

　　陈欣怡与王新晨并肩坐在小院台阶上，天已大黑估摸已是深夜了。心怡已经止住了哭泣，思绪也渐渐清明。

　　“谢谢你，新晨。”王新晨回过头，看见心怡又习惯性地盯着自己的脚尖。“谢谢你，”心怡抬起头来，天真的笑脸因眼角的泪花显得更加纯洁，“谢谢你让我从梦中醒过来，梦虽然美好，但它毕竟不是真实的，谢谢你带我回到了现实。”

　　心怡抬头看着繁星点点的天空，“你说卢秒现在会不会在天上看着我们呢？呵呵，时至今日我才真正知道卢秒已经不在了”，王新晨看着她皱了皱眉头，“不过你放心，既然卢秒希望我幸福地活下去，那我一定会带着他对我的爱笑着走下去的，是吧？”陈欣怡微微笑了笑，柔弱却又坚定，“我们都会幸福地活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