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一失足成千古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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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
“……你，你这个禽兽！”
“啪！”
“环儿，环儿，环儿！”
在熟悉的呼唤声中，伴随着头痛，林环慢慢醒了过来，意识的恢复同时也伴随着许许多多画面的回溯，顾不得仔细回想那些画面，她先被耳畔许久未闻的熟悉声音击中心扉。放下并不意味着忘记，习惯养成不易，忘记也同样不易。
脑袋还没有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身体却先做出了反应：“哥。”
嗓音的沙哑却使得林环吓了一跳，与此同时，昨晚一系列的记忆终于让她完全清醒了过来，表白，拜堂，交杯，之后，之后就……
刹那间，林环的脸白得像纸一般，她想起身找阮白衣问个清楚，下身的不适感却证实了她心底可怕的猜想，还没起身就又重新跌倒在石床上，她不甘心地睁开眼四处搜寻，终于在一个个神色尴尬的同门中看到了跌倒在地的阮白衣。他的下巴青了一块，但他并没有在意，只是用复杂的眼神望着自己，林环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太过敏锐的眼睛，在阮白衣眼中，除了愧疚悔恨，她没有看到任何她期盼的东西。
霎时，她好像真的听到了什么碎掉的声音。
身畔的林沐轩伸手为她盖好被子，声音低沉却听之不安：“环儿，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受委屈的。”还未等他下令，衣袖却被林环拉住，林环的力气并不大，但此时此刻林沐轩时刻关注着她的状况，紧张又担心地问道：“怎么了，环儿，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快告诉哥！千万不要自己忍着。”
“……出去。”
林沐轩慌忙回头冲其他人喊道，声音紧张地甚至能听出其中的颤音：“还不快把这个……这个人拖出去！”他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林环的声音压了下来。
林环的声音虽然沙哑而低缓，在此刻一片死寂的山洞中却份外清楚，除了因外部原因造成的声音改变，她的声音中并没有蕴藏着什么感情，平静的让人害怕：“出去，所有人。”
“环儿？！”林沐轩有些诧异，却不敢用太大的声音，他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林环笔直伸出的手臂所制止，手臂直直的指向洞口，并不强壮的手臂，此刻却仿佛千钧重的玄铁压在众人心中。
“那……”林沐轩还想再关心两句，却说不出口，只得转身将满腔怒火发泄到唯一的罪魁祸首，“所有门人，带着这……这人跟我一同出去！”
阮白衣并没有挣扎，顺从地任由林家门人拖着他离开了石洞，他神色平静，这让拖着他的林家人更不由得气上三分，手上的力道也跟着加重起来，阮白衣也没有什么反抗的举动，只是眼神幽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环从来没有想象过自己会发生这样的事，但她却十分意外自己此时此刻的冷静。
她以为自己会大哭，会大叫，会歇斯底里的抓狂。
却没有想到自己只是这样静静地起身，小心穿上衣服，然后默默地坐在石桌旁，发呆。
她对林沐轩的突然出现没有任何感觉，不关注也懒得关注，此时此刻，她只是专心地坐在石桌旁默默想着自己的事。
也许，不该下山。
若不下山，林环便还是那个安居于枫林晚只为自己无望的爱慕绝望的林环。
那时的她以为那便是一个人所能感受的最大痛苦了。
手指不由得渐渐收紧。
还在想着自己有多蠢，却看到林沐轩惊慌失措地冲了进来，惊惶的眼神定在她身上终于转化为切切实实的紧张，这一次林环终于认认真真地看了林沐轩一眼，只是月余的时间，曾经心萦梦绕的脸却已经失去了叩响她心门的力量，她安静地看着紧皱眉头的林沐轩，微笑：“哥，好久不见。”
看到林环的笑容，林沐轩一愣，待到看到林环手上的血迹，慌忙拉起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展开，看到那血肉模糊呼吸不由得一窒，他看了林环一眼，选择了一言不发。只是默默拿出金疮药，一边轻轻吹着伤口一边为她上药，林环一动不动地任他处理自己的手，偶尔因为林沐轩的不小心碰疼了，也不说话，只是微微皱起眉头。
指甲抓伤的地方并不大，比这严重百倍千倍的伤林沐轩也处理过，这点小伤只是举手之劳，但他却从没有这一次心情这样沉重过。环儿手上的伤包扎的好，心上的呢？该怎么包扎呢……
未等他开口，林环便道：“哥，什么时辰了？”
“应当是酉初。”
“……这么晚了啊。”
听着林环幽幽的声音，与离开时充满朝气的环儿对比，林沐轩顿觉心痛，越发记恨洞外被控制住的阮白衣，但此刻他语气温柔得唯恐惊吓到脆弱的林环：“环儿，跟哥回家好吗？”
“回家？”
“嗯，跟哥回家，爹和午莲还有许多人都在家里等你，我们一起回家，可以吗？”
林环没有作声，只是默默起身，手指慢慢抚过石桌，冰凉的触感让她有些迷恋，手指眷恋地不肯离去。
林沐轩不敢催促，只得默默站着安静地等候着。
良久，林环的手一顿，那是一枚尚未磨好的石簪。
林环默默注视着那枚未完全成型的石簪，眼泪突然就毫无征兆地流了出来，没有抽泣声，林环就那么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石簪安静地流着泪。
林沐轩手足无措，伸出手想拍拍林环的背，却又怕此时此刻这种动作会引起林环不好的联想，想说点什么，又觉得此刻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心中不由得对门外的阮白衣又记上了一笔。
对身后林沐轩的动作仿佛全然不知，林环轻轻抹去了泪，低头默默说了句：“走吧。”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石室，林沐轩匆匆跟上，小心地保持着距离，即随时能够照应到林环的一举一动，又不至于太近让林环感到压迫。
傍晚快要消失的夕阳余晖顺着洞口涂满整间石室，包括只剩下锦被的石床，包括没了主人却毫无所觉的兔子，包括空荡荡的石桌。
富阳县。
林沐轩迅速安排门人准备好了住所，找寻了这么多人，大家也都疲惫不堪了。自从半月前林一上山报告了小姐被掳失踪的消息，枫林晚便派出大量门人到事发地四周寻找，根本没有好好休息过。
说来也蹊跷，本来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要搜寻这个离事发地很近的小地方，但昨日林远深突然遣门下弟子来报，不知何人竟在枫林晚正堂放置一纸条，上书：欲寻人，群山中。
这种属于一个小地方的山本来不出名，幸而跟着林一回来的土匪都是本地人，也是他们中的人提供线索说群山中有个地方常有一个怪老头出没，这才因迹寻踪找到了这里。
此时，林沐轩端着找店家热了好几次的饭菜重新敲响了林环的门，林环依旧没有应声。他们一行人带着林环来到这个客栈后，林环便一个人躲进客栈中，谁也不见，谁敲门也不应，看着不久前还活泼开朗冲他撒娇的妹子变成这样，林沐轩便悔恨不已。
自从找到林环后，林沐轩每时每刻都在承受着内心的煎熬，而林环的闭门不出，更是让他心痛万分。
如果他再早到一天……
只要一天……
对于林环这个妹妹，虽然两人并无血缘关系，但自小相处在一起，他也一直当自己的亲妹子看待，在得知亲妹子居然收到那样的对待，他差点就一刀杀了那个男人。但现在，他却连这个都顾不上，在他心中，更糟糕的是林环的状况。
林环自幼便在枫林晚中生活，从未离庄，庄中之人虽不说个个对她疼爱有加，但绝对不会有人敢对她不好。本来林远深同意她下山也是有让她见识一下外面世界的意思，却怎会料到竟会发生这样的状况。
想到爹，林沐轩的心不由得一颤，找到林环后，他再三叮嘱报信的师兄不要说多，只说找到小姐，小姐一切安好就好。他不敢想象，爹若知道这事，会有怎样的反应。
思来想去，心中不由得对楼下被关起来的那人更为记恨，再次敲了敲门，还是没有反应。林沐轩轻轻叹了口气，扬声道：“环儿，你若不愿见哥，哥将饭菜放在门口，你可以等哥走了再来拿，一定要记得吃饭，哥和爹都很担心你。”
言罢，便转头一步一步慢慢走下路，身后始终未传来开门的声音。
林沐轩径直走到向客栈老板借的柴房，那老板看到一大帮江湖人士前来哪敢有不答应的，而此刻的林沐轩也顾不得许多。柴房外还有林家门人看守着，其中一人正是傅良归，这次林远深是真的急了，竟然将并未出师的弟子派了出来。
傅良归看到林沐轩，紧张的神色溢于言表：“大师兄，师姐她……怎么样了？”
林沐轩默默看了他一眼，并未接话，而道：“里面的人，如何？”
“并未开口。”
傅良归简单回答后，脸上露出踌躇的神色，林沐轩却并未注意他的表情，点头道：“我进去一下。”傅良归侧身让开，却在林沐轩正要推开门的时候开口道：“大师兄，师姐她，还好吗？”
林沐轩手指不自觉攥紧，不知是对他说，还是对自己说：“环儿她会挺过去的，我和爹都不会让她就这么消沉下去的，我们林家的女儿，不会就这样被打倒的。”
说罢，推门而入，入眼便是安静地坐在柴草堆边上的阮白衣。即便是被麻绳捆着，他整个人却表现出一种悠闲自在的态度，仿佛这里不是阴暗狭小的柴草间，而是酒楼茶桌的二楼高台。
若是平日，看到如此风度的侠士，林沐轩说不得也会上前攀谈一二，可此情此景，让他只想将世间所有酷刑都加到这个人身上。
出乎他的意料，阮白衣居然先开口道：“小环——林姑娘她现在如何？”
林沐轩沉默地瞪着他，并未接话。
两人对视少许，阮白衣突然神色一动，“可有人在楼上看着她？！”
林沐轩心思玲珑，阮白衣的话一下子将他点醒，随之而来的联想让他不由得脸一下子白了，毫无停顿地拔腿就顺着来时的路线向林环的房间奔去。没几步却发现身边有人追上，他想跟傅良归说不必跟上，转头却发现阮白衣的脸。
过于震惊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却终究还是挂念林环没说什么就跟着他一同跑去。虽然一进来就被关到柴房，阮白衣却像亲眼看到一般径直跑到林环门外，看也不看林沐轩一脚踢开门，不知是该着急还是该放心，房间中空无一人。
阮白衣拿起桌上的纸，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林环的字，却完全符合他心中对林环的认知，笔力并不柔弱，甚至有些锋芒毕露，像刚离开妈妈的小奶妈，时时刻刻挥舞着小爪子不管好人坏人都要给上一爪子，好显示自己有多厉害。
林环并没有留下很多字，只是简简单单的几句：
对不起。
不怪他。
勿寻。
我会回家的。
林沐轩从阮白衣手中接过，默默看了一遍，默默不语。
他不是不能派门人去把林环找回来，林环毕竟一天没吃饭，身体很弱，又没有任何躲藏经验，只是，找回来后呢？他默许林环一个人待在房间里，这何尝不是自己的逃避，如果他再努力一点，环儿就不会……
身旁的阮白衣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你……”
阮白衣笑笑，“不是逃跑，我去找那个傻瓜，她身上一文钱没有，不找她会饿死的。”
林沐轩硬邦邦地回道：“此事不劳阁下费心，舍妹虽为你开脱，然枫林晚全庄上下也需要一个交代。”
阮白衣低声嘀咕了一句：“小环儿以前的眼光未免太……”复扬声道：“林少侠无须担心，待我将她带回枫林晚时，自然会给贵庄上下一个妥当的交代。”
林沐轩还待说些什么，却被阮白衣靠近的脸吓了一跳，只见阮白衣冲他挤挤眼，道：“说句实话，我不想的事情，还真没有什么可以强迫我的，我会照顾好她的。”说罢抽身从窗口一跃而出，远远地只听阮白衣高声道：“妹夫就此告辞，还望内兄见谅。”
林沐轩一愣，继而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待到门口聚集了闻声而来的门人方才无力地挥挥手，“你们回屋休息吧，没事了。”
他看看窗外，又看看手上的纸，轻轻笑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一失足成千古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