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陌生人》陈陌

72、第七十一章

　　“晚上颜东君就会过来，”他依然是淡淡的说，“你如果不放心莫离，具体的情况可以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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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觉得自己紧抱着的是一块没有温度的坚冰，那么冷又那么易碎。他知不知道这样的冰冷会在不知不觉中冻伤我的心呢？他知不知道此刻我对他有多么的不舍？

　　颜东君来到这里的时候，我正在收拾东西，而易子衿又出门去了。他姿态颇为怡然自得的靠在沙发上，跷着腿，心不在焉的翻着财经杂志。

　　“颜东君，那个，”我忍不住向他询问，“莫离现在在哪里？”

　　“你放心，他很快就会回来和你见面的。”颜东君说，“莫离很聪明，他似乎猜到了你失踪原因，因为他找的地方都是跟易子衿和康臣有关的。只是，就像你也找不到他一样，茫茫人海之中，个人的力量毕竟太渺小了。”

　　“他一切都好吗？”

　　颜东君笑了笑，“他不会有事的，一切都很顺利。如果不是易子衿不愿让莫离知道是他让你们俩见面的，我这次直接就能把他带回来。”

　　“谢谢。”我心里充满了感激，“给你们添麻烦了。”

　　“你和安东尼已经和好了吧？”颜东君似笑非笑的说

　　“是的，”我禁不住有点脸红，又有点羞愧，“我们已经和好了。”

　　“关系发展得不错吧？”

　　“怎么会，”我惊讶的抬起头，“你误会了，我说的和好不是那个意思。”

　　“什么？”

　　“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我说，“找到莫离之后我就不会再见到他了。”

　　“你说什么？”颜东君不可置信的看着我，“难道他不要和你在一起吗？还是说你不愿意？”

　　“我只会和莫离在一起。”心中浮上一丝酸楚，“他也另有了喜欢的人。”

　　“他另有喜欢的人，”颜东君说，“那是不可能的。”

　　“没有什么不可能，喜欢他的人太多了——他那么好，永远都不会缺少爱。”我想起了曾经看到的那一幕，只觉得刺痛丝毫不因时间的流逝而减少，“我只是那么多人的其中一个而已。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那么，你的意思是——你已经决定了？决定离开他？”颜东君沉默了好一会儿没说话：“找到莫离后就离开他，像以前每次离开他的那样，不告而别？”

　　我心头一颤——确实是这样——离开意大利以后，我没有对他说过一句话就选择了莫离，甚至连自己还活着的消息也没有告诉他；在他把我抓回来之后，看到他和别人在一起，我又再次的逃离了他身边，没有一句解释和道别——任何人都是会受到伤害的，而易子衿是否也为我的反复无常深深痛苦过？

　　“我不会再那样了。”我说，“我告诉过他——我只能选择莫离，希望他能好好保重。”

　　“如果这就是你要对他说的话，那么你不如什么也别说！”那一瞬间，我看到颜东君的眼睛里满是愤怒的火焰，他压抑着自己，“你这样对待他，迟早会后悔的！陈陌！”

　　“我没有别的选择，就算我爱他又能怎样？”我说，“莫离为我付出了那么多，我不能辜负他，我有责任对他好，和他在一起，让他幸福——”

　　颜东君看了我一眼，压抑的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你知道一切，你还会说这样的话吗？”

　　“我不知道什么？”我疑惑的问。

　　“他什么都没告诉你，看来是他不想说。”颜东君说，“我早就知道以他的脾气，不肯在你面前有一点示弱。只是到了这时候，看着你要走了，他还逞强，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到底什么事？”

　　“我只想问你，你爱的人到底是莫离，还是安东尼•易？”

　　我垂着头，隔了很久才说：“我爱安东尼，但这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那么，如果我告诉你，安东尼最多只剩两个月了，你还会离开他吗？”颜东君说，“连两个月的时间，你都不能陪在他身边吗？”

　　“你说什么？”我吃惊的问，“什么意思？”

　　“他最多只能再活两个月！”

　　我只觉得头上像被大锤重重击打了一下，嗡的一声之后便是一片晕眩。“你胡说！”我大声说道，“怎么可能？”我紧紧抓住他的袖口：“你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你不能这样说他！”

　　“我怎么会开这种玩笑。”颜东君说，“他瘦成了那个样子，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我心中顿时凉了一片，越来越多的不安聚集起来，他苍白的脸颊，消瘦的身体，憔悴的神情还有轻声的咳嗽……这景象一一浮现在我的脑海，让我的声音都颤抖了：“为什么，怎么可能，他发生了什么事，生病了吗？”

　　“他身上发生的事太多了。”颜东君说，“我不知道现在的你到底还有没有心思听他的事，至少对于我来说，如果真的爱他，就不会对他的那么多变化视而不见……”

　　“他到底怎么了？”我抓着他的衣服，“你告诉我！”

　　“看你急成这样，我真不想打击你。”颜东君说。“他被注射了毒品。因为他为了你背叛了索洛家族。”

　　我僵立着，好半天才颤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在意大利，他为了你杀了卡列的手下，还送你回国，让你等他回来的那段时间里。你看到他身上的伤了没有？”

　　“他告诉过我他不会有事，”我说，“他说他没留下任何证据……”

　　“没有证据卡列也会制造出证据，不要小看了□□家族的争权夺势——更何况安东尼做的已经够明显了。”

　　“他们给他注射的是什么毒品？”我焦急的问。

　　“你应该再清楚不过，和你父亲的情况如出一辙——惩罚背叛者的毒品，它的效用是别的毒品不能替代的。”

　　我一下想起了自己父亲的下场，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了，脑中一片晕眩，我向后退了一步，不小心碰翻了桌上的玻璃酒杯——那是易子衿喝红酒时用的。脆弱的玻璃杯在我的脚下发出碎裂的声音，尖锐的瓶渣撒在地板上，碎成一堆晶莹的薄片。

　　“索洛家族给他注射毒品，原本只是为了控制他的行为。虽然那种毒品很古怪，但只要每隔两三天注射一次，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那为什么他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了？”

　　“因为他又杀了卡列。这样一来，他等于是自己放弃了生命。”

　　我记得卡列临死前说过，易子衿如果杀了他，自己也活不了，我颤抖的问道：“那种毒品是控制在卡列手里的吗？”

　　“是的，准确的说，应该是控制在卡列父亲的手里，”颜东君说，“所以卡列原本以为安东尼被注射了毒品之后，一定不敢对他怎样，一定不敢再次背叛，没想到他为了你，还是毫不犹豫的开了枪。”

　　“不会的……”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眼，几乎要说不出话来，“他怎么能这样……”

　　“从那以后他就只能慢慢等待死亡的来临，没法治疗，没法戒除——”颜东君叹了一口气，他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我从来没看过他这样无奈难受的表情，“你也许不会知道那种毒品发作起来有多痛苦，很多人都受不了那种痛苦而选择自杀，但他却能忍得下来，实在忍受不了就只能通过大剂量的注射□□来缓解痛苦——如果你要问既然那么痛苦为什么还要活着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他的每一天都是为了你活的。”

　　“不！这不是真的……”我一下子哭了出来，“这不是真的，他还有救对不对？”

　　“他要是有救，也不会等到今天了。”颜东君停了停，思索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你，把你抓到了他身边，然而那时毒瘾也开始慢慢发作了——毒品常常让他产生焦虑、恐慌、烦躁的症状，严重影响了他的中枢神经系统功能，各种症状达到高潮就会导致精神与行为失控——所以他那时候对你开枪，还打断了你的腿。”

　　“我知道他怪我！”我哭道，“但那是应该的，我从来没为这个怨过他，是我对不起他在先……”

　　“虽然嘴上不承认，但你不知道他有多后悔，他连续两个月都不敢去看你，只要听到你呻吟一声他就痛的比你还厉害。”颜东君说，“从那以后他为了控制自己的情绪，只要一有发作迹象就会大量注射□□，完全不顾自己的身体，所以他才会瘦的那么厉害……”

　　我的心痛的仿佛刀割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睛一阵阵发热。

　　“不管安东尼多么冷酷果断，多么高高在上，在喜欢的人面前，他也还只是普通人一个。”颜东君说，“你为什么不想想，如果他不喜欢你了，为什么还要硬把你留在他身边？你离开了之后，为什么还要去找你？你一句话也不说，就逃了出去寻找莫离。你知不知道那段时间，他每天晚上都会去那家旅馆——他知道你恨他，不敢出现在你的眼前，所以只能在你睡着以后悄悄来看你……”

　　“不要说了……”心里被悔恨填满了，我的眼睛痛的像要裂开，“为什么到今天才告诉我……为什么他到现在都不让我知道！”

　　“你难道不了解安东尼是什么样的人吗？”颜东君说，“他那么骄傲逞强，怎么可能有一点示弱？他就算死也不会要你因为同情而留下来，就算再痛苦也不会稀罕你的怜悯。所以他宁可帮你找莫离，也不肯在你面前表现出一点难过的样子。”

　　我忽然想起有一晚易子衿喝醉了，迷迷糊糊的说着他要杀了莫离，恨不得一枪打死他，但却偏偏不能那么做——因为如果莫离死了，以后就没人照顾我了。

　　那时我以为他这么说是因为他移情别恋了，却没想到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又不愿意将我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世上，所以才为我寻找莫离，让我和莫离一起走。

　　“那么，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活下来？有没有办法让他戒毒？”我紧紧抓住窗框，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声音却仍然是哽咽的，“只要有一点点希望，我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可以不要！”

　　“他的身体早就垮了，”颜东君摇了摇头，“现在就算没有那该死的毒品，他身体的各项机能——心脏功能、血液循环和呼吸系统功能都已经被过量的□□严重损坏了，各个器官也在日渐衰竭，眼下只是能是多活一天算一天，随时都有可能暴毙。已经没人能救得了他了。”

　　“不会的……不会的！”我大声喊着，“他……他一定还有救的！你看他现在，还和以前一样，还能工作，还能外出……他不会死，他不会……”

　　“你以为他是为了谁这样拼命的工作？这样疯狂的扩张势力？”颜东君说，“他是为了彻底切断索洛家族在亚洲的势力。只要那样的势力存在一天，你的性命就危险一分。只有把索洛家族在亚洲的势力全部消灭、吞并，完全切断它们的联系，你才可以平安。他所杀的每一个人，都是对你的性命有威胁的。他并不在乎是否能够报仇，只是在用尽自己的最后一丝力量，保护你罢了。”

　　泪眼模糊中浮现了那一日的场景。他坐在窗边，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平淡的对我说：“我也想天天陪你。但那些事很重要，我怕我来不及做完。”

　　一切的行为都是一如既往，所有的话语都是日常寒暄，直到我知道了真相，才明白那些平淡无奇的话里包含了怎样的意义，但那时已经太迟了。

　　感情就像汹涌的潮水，冲击着我的胸膛，却是一去不回，覆水难收。

　　“他很犯傻是不是。”颜东君说，“一个人把自己的全部感情投注在另一个人身上时，总是会变的愚不可及，在别人看来痛苦又可笑，但他自己却会浑然不觉，甚至会有幸福的错觉，这种感觉，像我这样的人是体会不到的。”

　　颜东君脸上浮现出苦涩疲惫的笑容：“这番话，一年多前我曾一字不差的对安东尼说过——用来形容你。他那时候嗤之以鼻。现在，轮到我对你这样形容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