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 将》阿弥野

1、蝶恋花

　　“好美的景致，枉我驻守边关多年，竟不知草原是如此的壮观和美丽！”极目遥望着花海一片的草原，感受着草原蕴含泥土野花芳香的清风，李孝逸，这位大唐王朝的镇国将军由衷的发出赞叹。
　　昨夜，在李孝逸的镇军大将军的府邸，他收到一份飞刀寄柬，看完之后心情就变得极之恶劣，今日一早就骑马出城去散心，想不到一跑就跑了这么远。
　　“你是天神来救我们的吗？”
　　一个稚气的声音把孝逸的思绪拉回现实,他看到对面十步之遥的地方静立着一个突厥女孩，女孩手上捧着一束野花，仰着头天真无邪的看着他。
　　在女孩背后的不远处，是一座座突厥人居住的穹庐，孝逸猝然感到一阵惊慌。
　　他进入了敌军的营地。
　　真后悔被这无边的景色吸引，以致现在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上个月两国才进行过一场激战，他亲自把突厥的第一勇士右贤王斩于马下。
　　如今孤身犯险，在此千军万马之中焉有脱身之理？
　　“你是不是太累了？我去告诉可汗来接你去休息。”女孩说着转身向大帐跑去。
　　不能让她走，怎么可以让她回去通风报信？
　　孝逸心一凛，手伸入怀悄悄拿出银弹子，对准女孩的后心。
　　啪！只要轻轻一弹，女孩必死无疑。可是——
　　身为堂堂大唐天朝镇军大将军怎么可以暗算一个女孩来保命呢？孝逸暗骂自己卑鄙，把银弹子放下，拍了拍坐骑笑道：“既来之，则安之吧，他们怎么对我无所谓，只望有识马之人好好对你。”
　　前方马蹄卷起滚滚烟尘，转瞬间孝逸已被十数骑突厥骑兵包围。他们个个面色凝重，眼中流露出惊疑之色，仿佛比孤身一人的孝逸更害怕。孝逸愣了一下，想起诸葛亮的空城计令到司马嶷大败而回的事，不由一笑跟他们来到中军大帐。
　　中军大帐里坐满了突厥文武百官，正堂上坐着突厥的节利可汗，而帐中则站着一个很斯文削瘦的青年男子，孝逸有点奇怪，怎么突厥军中还有如此斯文的人？
　　“李将军，想不到你会独闯我突厥大帐？”削瘦男子懒懒道。
　　孝逸心中有些紧张，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笑。
　　“你到此就没有这么容易回去了。”男子又懒懒一笑道。
　　“这个在下自然明白。”孝逸一听不由笑了。
　　“听说你的武功很高，把我二哥都斩于马下！”
　　孝逸想不到此人竟是突厥的左贤王：“原来是左贤王，失敬。”
　　“李将军，在下一向醉心于武，今天就趁此机会和将军比试比试如何？如果你胜了，我保你安全回营。”
　　孝逸看着他弱不禁风的身体想：你们第一勇士都败在我手下，你又有多大能耐？
　　左贤王似乎看穿他的心，淡淡道：“我二哥是第一勇士，并不代表他是第一高手，李将军，小心了。”
　　左贤王说完仿佛很随意的起了一个请战的姿势，孝逸心中先是一震，继而一暖，他知道这个姿势是当今第一大派磨诘派的决战声明，想不到会在草原之上看到磨诘派的弟子。
　　他明白今天遇到了真正的对手，心下谨慎拱手道：“客随主便，请。”
　　左贤王笑了笑，也不客气，拔剑刺向他。
　　孝逸不敢怠慢，抽剑迎战。
　　女孩悄悄出现在大帐，她紧张的注视着场中的变化，神情随着愈来愈激烈的交战而变幻莫测。
　　时间在流逝，女孩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表情越来越惊心动魄，突然，她哭了，尖叫着冲向左贤王：“他是天神，叔叔，他是天神，你不可以杀他。”
　　孝逸和左贤王正斗得兴起，突见女孩跑来，心中一警，急忙收剑，左贤王趁机一个飞腿踢来。
　　“啪！”
　　孝逸被左贤王一脚踢得吐血倒地。
　　左贤王的剑抵向他的胸口，孝逸看着明晃晃的剑尖笑道：“我输了，随你处置吧。”
　　“将军孤身一人而来有何要事？”左贤王轻笑道。
　　“我只是出来散心，不想被草原美景所吸引忘了归途。”
　　正堂上的节利可汗听到他的话咧嘴笑了。
　　“我还有一件事问你,我二哥的遗体一直没有找到，你到底怎么处置他的遗体了？”
　　孝逸睁淡淡道：“我只是把他斩于马下，不等于我把他杀死了。”
　　左贤王双眼一亮：“你是说他还没死？”
　　孝逸耸耸肩，坐在堂上的节利可汗开了口：“三弟，我们怎能杀为欣赏草原美景而迷途的人，李将军，既然你来了，不如就住一夜欣赏一下草原夜色美景如何？”
　　孝逸想不到自己竟可以不死，一时无语。
　　夜风习习，孝逸坐在星空下的草原上，想着今天的事，心中颇有些奇异的感觉。
　　有人在身后轻扯他的衣服，他回头一看，正是那个女孩。
　　“是你啊，有事吗？”他温柔地问。
　　“你告诉我，我爹到底死了没有？”女孩楚楚可怜地说。
　　“你是右贤王的女儿？”
　　“嗯。”
　　“他没死，我把他带回去疗伤了。”
　　“真的？我就知道你是个天神不会害人的。你不像那些可恨的汉人。”
　　“可恨的汉人？”
　　“对啊，他们不肯让我们去中原。”
　　“你们为什么要去中原？”孝逸问。他忽然很想知道一个孩子怎么看待这场战争。
　　“因为去了中原我们就可以吃到饱饱的饭菜，就可以有好暖和的袍子穿，就可以喝到甜甜的湖水，就可以不用担心我们的族人会饿死，冻死，小孩子也不会被草原上的狼群叼走。”
　　孝逸怔怔地看着女孩，他驻守边陲多年，从来没有想过敌人到底为什么要入侵中原，只觉得他们不应该占据不属于他们的地方。
　　“李将军。”
　　孝逸闻声回头，左贤王走了过来，他正想站起来，左贤王却一头跪倒，吓得他急忙扶起左贤王道：“左贤王，我是你手下败将，你这样可是折杀我了。”
　　“李将军，在下有事相求，万望将军一定要应允！”
　　“有什么事？”
　　“对一个过客而言，草原真是好美，但世居于此的人每天都要艰辛地活着，我们也不想打仗，如果——将军肯开通边关让我们经贸营商，如果贵国能帮我们定居，我们愿世代臣服，年年进贡。”
　　孝逸沉吟不语。
　　“李将军，吾愿以身相殉以息大唐众多死亡将士之怒，只求将军答应这个请求。”
　　孝逸心中感动轻道：“若能化干戈为玉帛，自是一件美事。只是——”
　　“将军是不是有什么为难之处？”
　　孝逸笑了笑缓缓道：“我本想在边关终老呢。”
　　左贤王看着他：“将军不愿回长安吗？”
　　孝逸喃喃自语：“长安？”
　　左贤王见他恍惚的模样，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在下这里有一封信还要请将军到长安交予一位将军的故人，将军可愿一阅？”
　　“故人？”孝逸一时迷惑地看着左贤王。
　　左贤王微微一笑起身轻轻道：“长安镜子栊月夜，何日见君归！”
　　孝逸心一颤：“昨夜是你飞刀寄柬？”
　　“将军不如就公私两便，回长安见一见故人吧。”
　　孝逸低首不语，拆开信看去，信中无字，但有一面铜镜蒙尘的画。
　　“将军，你可知因为你，令到许多人都不能得偿所愿呢？”
　　“什么？”孝逸一愣看着左贤王。
　　“将军，想来镜子蒙尘定非将军所愿，可是将军若不回长安一趟，只怕铜镜更要折了光华，平添哀怨。”
　　“你？”
　　“请将军务必回长安一趟！”左贤王严肃地说。
　　孝逸久久看着左贤王，缓缓道：“你所说的边关通商之事，在下当尽力而为就是了。”
　　“多谢将军成全！”
　　“且莫谢我，当今天下，朝政时局变幻莫测，神武也不敢担保一定能做成此事。”
　　左贤王一笑：“将军，公事做不成，私事则定要做成才是，在公在私，都与在下有莫大关联呢！”
　　孝逸‘哦’了一声：“莫非——”
　　“将军回到长安一切便知。”
　　孝逸黯然无语，轻轻将信收起放入怀中。
　　长安，故国多情。
　　长安，风云变幻。
　　京城中纷纷传言，太后将要谋朝改制。
　　李唐宗室的皇亲国戚个个自危，效忠于李唐的老臣旧臣更是人人惶恐。
　　但在同时，亦有一批人在长安城中暗中谋划，要发动兵变将太后囚禁以救李唐的天下。
　　两派人马都对孝逸寄以厚望。
　　因为，他是镇国将军，手握重兵。
　　因为，他是李唐宗室，威望深重。
　　可惜，孝逸却不是喜欢争权夺利之人，当年就是为了远离是非，才去镇守边关的。
　　如果不是因为答应了左贤王的事情，孝逸是宁愿一辈子驻守边关的。
　　可是，一切都已身不由已，谁叫他是李唐宗室的子孙，而且是权势最大的那一个。
　　当他回来镇国将军府的第二天，就有人来访。
　　来者是他的堂弟李孝恒。
　　名字只差一字，但那性情却是天差地别。
　　李孝恒的到来只为请堂兄举兵里应外合杀掉太后，力挽狂澜保住李唐江山。
　　孝逸不置可否。
　　夜凉如水，孝逸安坐后花园的凉亭内歇息，管家来报有人来访。
　　孝逸很奇怪，这么晚了居然还有人来做说客，想想不由得苦笑，直觉回来的不是时候。
　　人来了，一个被巨大斗篷遮住面容的人。
　　当来人把斗篷掀下，孝逸才发现居然是当朝太后武则天。
　　孝逸忙跪倒参见。
　　武则天微微一笑：“神武起来吧，想不到是本后来访吧。”
　　“太后请坐，不知太后到访所为何事？”
　　武则天坐下，颇为怜惜的看着他道：“神武，只可惜你非皇子，若不然本后倒是可以立你为皇！”
　　“太后！”孝逸心一惊忙道。
　　“叫我婶婶吧。你也是李唐子孙，在朝多年，本后知道你的为人——”武则天突然凤目凛然，直视孝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