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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五十八章】 ...


  •   十六郎回来的时候,真的提了几条鱼。他并不多说话,就直接在洞前把鱼收拾好,架在已生起的火上烤着。

      石观音有些懒洋洋地望着他,突然道:“我们的船落在山崖那边,里面也有干粮,你去拿来好不好?”

      她对十六郎说话时已不加称呼,直接“你”来“你”去的,口气也并不客气。但她的声音是那样魅惑动人,令任何人听了都不忍拒绝。

      十六郎喃喃道:“船?”虽然有些惊讶的样子,但还是顺从地离开了。

      楚留香不禁笑道:“这么快就支使人家了。你自己怎么不去?”

      石观音在他脸颊上亲了亲,道:“我当然要守着我的正宫王夫,免得叫别人抢了去。”

      楚留香的心猛地往下一沉。他知道石观音还是不放心自己,甚至不让自己和那初识的男人单独相处。他和石观音表面上可以装作打情骂俏,好像密不可分的样子,实际上却都明白对方的心思。

      但是,石观音为什么还要扣着他?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

      楚留香并没有继续想下去,只因十六郎已拎着一个包袱走回来。三个人凑在一起分了干粮,剩下的就是石观音的几套衣服。

      楚留香摇头笑道:“再怎么样也还是个女人,逃命的船上竟放了这么多衣服!”

      石观音故意剜了他一眼,嗔道:“我一天不换衣服,身上都会发痒,何况还弄得脏兮兮的!你难道希望我变成个头不梳脸不洗的黄脸婆么?”

      楚留香不想再说话,就咬了一大口手中的面饼,但还没有咽下去,就咳嗽起来。石观音忙轻轻拍着他的背,道:“你看你,饿了也不要吃得那么急呀!”她好像已忘记,之前故意不给楚留香任何食物的正是她自己。

      楚留香咳嗽得更剧烈了,石观音转头看了看,见十六郎还在火边翻烤着那些鱼,便自己起身,用衣襟垫着手取下还烧着的银壶。她的动作很熟练,像是已做惯了这些事,十六郎就抬起头来,望着她微微一笑。

      这坠落凡尘的仙子,就算在人间烟火中,仍是那样美丽,那样诱惑。

      两个人的目光胶着了很久,石观音才走回来,扶着楚留香的肩头,把壶口凑到他嘴边。

      也许是她对楚留香的虚弱已胸有成竹,因此没有再留存什么戒心,也许是刚才十六郎那温暖而深邃的眼神也微微扰乱了她的心,石观音只是给楚留香慢慢喂着水,却没有看到他手中紧紧握着的、像是刚刚掰下来的一块面饼。

      三个人就这样在山谷里生活了好几天。十六郎按照石观音的吩咐,去收集了飞船的残片和绳索,用新伐的木材开始慢慢制作一只新船。他的手很巧,使用着临时拼凑出来的工具也毫无滞涩。只是每次做完工后,他就要洗手,仔仔细细地洗,直到不留一点污垢。

      他那一双莹白如玉、十指纤长的手,就像女子的一般好看。连石观音也很难想像,他可以用这一双手来做工。

      楚留香体内的毒性仍然会不时发作,所以帮不上任何忙。事实上,他在一天比一天剧烈的疼痛下还能保持着微笑,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幸好石观音没有再给他喂那罂粟制成的药丸,也没有再折磨他。在感觉体力好一些的时候,楚留香就走出山洞,走到太阳下面,眯起眼来望着做木工的十六郎。

      谁也看不懂他眼中复杂而深沉的神情。

      山洞只有一个,楚留香通常睡在最深处。

      只因这段日子以来,石观音愈加跟十六郎好得蜜里调油,两个人恨不得时时刻刻在一处,也就懒得来敷衍他。只要天一黑,楚留香睡下了,便听到他们俩在外面发出的声音。

      那声音并不小,只因他们不需要顾忌任何人。

      楚留香从未觉得自己这样“没用”,但却无可奈何。

      石观音不时咯咯娇笑,然后便带着喘息低低道:“好人,我没想到你……这么厉害,你那女人……怎么舍得害你……”

      十六郎似是顿了顿,才沉声道:“你也不差。你的小男人喂不饱你么?”

      石观音笑道:“他呀,他……”突然止住话头,像是在仔细聆听着。

      楚留香一动也没有动,只把呼吸放得更粗重了一些。

      他知道,在石观音这么精明的人面前,故意翻身、说梦话、或是打鼾装睡,都瞒不过她的眼睛。他只有保持着原来的样子,让人分不清他究竟是清醒着,还是已沉睡。

      十六郎却冷笑起来,道:“你怕他听见?”

      石观音悠然道:“我有什么怕的?何况他早就听见了,也不差今天一次。”

      十六郎怔了怔,才吃吃笑道:“真是个废物!”跟着又是一阵悉悉窣窣的声音,两个人都喘息得说不出话。

      楚留香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双手都紧紧地握着,但还是一动不动。

      他是不是感到了痛苦?他究竟在想什么?

      突然之间,从已经纠缠着滚到月光下的两人那边,传出了奇怪的声响。

      石观音和十六郎几乎同时叫了一声,是那种运功时吐气发出的声音。

      然后就是“砰”的一声巨响,连石洞前的沙土也被震得纷纷扬扬,化作满天的烟尘,笼罩了两人的身形。

      楚留香似乎一直在等这一刻似的,猛地坐起身来。但他还没来得及行动,已看到十六郎那高大的身躯在月光底下晃了晃,跟着向后慢慢地退去。

      石观音亭亭立在洞口,她洁白的胴体上寸丝不挂,只有淡淡的月色点缀,显得是那么圣洁完美。

      她轻轻地掠了下头发,笑道:“你想杀我?”

      十六郎又向后退了一步,步履似有不稳。

      石观音重复道:“你想杀我,为什么?”

      十六郎咳嗽一声,跟着向地下啐了一口。他的嘴角边已挂上了一丝血迹,却冷笑道:“你莫非以为我看不出你就是石观音?”

      石观音连发丝都没有颤动一下,淡淡道:“那又怎样?”

      十六郎道:“你可知西域各方势力,人人以你为敌?”

      石观音道:“你是哪方势力?”

      十六郎摇头道:“哪方也不是。”

      石观音笑道:“哦,你是怕跟着我,受我连累。”

      十六郎道:“我一向珍惜性命。”

      石观音道:“但你似乎忘了一件事。”

      十六郎道:“什么事?”

      石观音轻笑道:“你出不去了,你现在就要死。”

      刹那间,她的身形如银鱼一般展动,就像在游水一般向前滑去。楚留香身影一闪,已到了洞口,却眼睁睁地看着十六郎和石观音一先一后地飞掠了出去。

      石观音竟还转过头来向他笑了笑,道:“你也想来帮忙么?”

      楚留香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废然叹了口气。

      他确是帮不上什么忙,方才只是稍动了一下内力,已经开始觉得胸口闷闷的,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但他还是喘息着走出山洞。

      若有人看到楚留香在这种情况下还不用轻功,只是慢慢地走到水潭边上,不知会是什么感想。

      冰封的水潭上,十六郎和石观音又已开始了交战。

      对于石观音的武功,楚留香早已听说过不止一次,却从来没有亲眼见过。

      据说,石观音和神水宫主、“水母”阴姬,可以并称当世两大女性高手,而她们的武功,又至少与少林天峰、天湖大师,和武当派的铁山道长不相上下。

      能与少林武当两大武林泰斗的掌门齐名的武功,会有多么强大?

      楚留香这个时候便见到了。

      月光下的冰面闪着澄净的光,也把两个人的身姿都映在上头。但不论是谁,眼中也只能看到石观音的影子。

      只因她的身影实在是太美丽、太夺目,深深地震撼着人的心灵。

      她身上依然不着寸缕,莹白的肌肤仿佛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在这月夜的冰湖上飘动着,却丝毫不令人感到可笑或者诡异,而是像仙子般纯洁、缥缈。

      但她的攻势又是那么凌厉无情,内力所过之处,十六郎竟不敢正面相迎,只能闪动身形躲避。两个人影就像在冰上翩翩起舞。

      这正是一曲死亡之舞。

      对十六郎来说,这一战若不胜,就只有死。

      楚留香凝望着这场不知如何才能解开的战局,也凝望着石观音那美丽的身姿。他一时觉得难以想像,拥有这样出尘脱俗的外表、和惊世骇俗的武功的,却是一个心地恶毒狠辣的女人。

      她就像是正在盛放的一朵罂粟花。

      楚留香出神的时候,石观音突然转过头来,向着这边盈盈一笑。她的笑容也还是那么妩媚动人。

      楚留香心里顿时凉了下去。他知道石观音仍有余力顾及其他,但看十六郎的样子,却已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

      恐怕再斗上三五十个回合,不必石观音下杀手,十六郎也将力尽败亡。

      无数的念头在楚留香的脑海中迅速翻滚着,但这就像是他幼时背书应付先生的考校一般,越是努力想着,就越想不起有用的东西。

      石观音又冲着这边一笑。

      楚留香的目光突然亮了亮。他发现石观音根本不是在冲自己笑,而是目光微垂,望着冰面上的倒影。

      她似是对自己的身材和使用武功的样子都十分满意,过不多时,就要低头看上一眼那美丽的影子。

      而每次她看过之后,攻势就会加倍犀利起来。

      十六郎紧紧闭住了口,像是在竭力支撑着,不让自己有一丝放松。他显然是个不允许自己倒下的人。

      楚留香用力呼出一口气,蓦然纵身上前,已踩在了冰面的中心。他没有等对面的两人有所反应,就一掌拍了出去。

      这一掌直直地击在了冰面上。

      顿时,一阵像过年放爆竹一般的爆裂声,就在他们脚下成串成串地响起。雪白的裂纹宛如从楚留香的掌下冒出,迅速地向四面八方生长开去。

      石观音听着这声音,忍不住笑道:“傻孩子,你的力气够么?”但当她瞟了一眼脚下时,整个身子都突然僵了一下。

      她本以为楚留香想击碎冰面,让她立足不稳,甚至掉落到水中。深冬的水潭,自然不是那么有趣的地方。

      但以楚留香现在的体力,和这冰面的厚度,这一掌的力道还远远不够。他们脚下出现的,仅仅是一张方圆三丈、由雪白的龟裂冰纹构成的网。

      石观音的倒影自然也消失不见了。

      一直以悠然的态度与十六郎交手、并欣赏着自己曼妙的身姿的石观音,猛然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十六郎毫不犹豫地飞掠上前,左掌已正正印在她的胸口,在她身子飞出去的一刹那,中指上的三枚指环也已脱出,打在她穴道之上。

      石观音那美丽的、宛如天人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才重重地落下。这一次,她摔落得极为狼狈,口中也不断喷出血来。

      楚留香和十六郎不约而同地停在了离她四五尺的距离之外。他们对这个女人始终心怀着忌惮。

      但石观音没有再站起来,她已永远站不起来了。

      十六郎终于走上前,在那仍然洁白光滑的颈侧试了试,然后长长舒了一口气。

      楚留香站在原地没有动。

      十六郎想了想,在旁边凿破了一块冰面,直接用潭水洗起手来。潭水如冰,他却洗得十分仔细,好像要洗去那并未沾染上的鲜血。

      然后他直起身,望着楚留香笑道:“我并没有想到你会帮我。”

      楚留香没有说话,只是举起手,手中有一块很小很小的树皮,上面用刀粗粗刻着六个字:

      助我杀石观音。

      那是他在十六郎取回来的面饼中发现的。从那一天起,他便知道十六郎的计划。

      石观音并非结盟的对象,而她对楚留香和十六郎的态度,也只是要收服他们,让他们成为自己新的裙下宠臣。

      因此,他们必须联手对付石观音。

      楚留香终于也微微笑起来,道:“你不怕我向她告密?”

      十六郎摇头道:“你和她不是一路人。”

      楚留香道:“但我也可以和她联手来对付你。”

      十六郎道:“你不会。你是个聪明人。”

      楚留香忍不住摸了摸鼻子,道:“哦?你怎么知道?”

      十六郎道:“因为我也是。聪明人总是能认出聪明人的。”

      两个人对视了一阵,便同时大笑了起来。楚留香笑着,突然觉得眼前一黑,身体已倒了下去。

      他醒来的时候天已亮了,阳光斜斜射进山洞里,也照在他和十六郎的身上。

      楚留香慢慢坐起身来,道:“我以为你已走了。”

      十六郎是个聪明人,楚留香自然也是。

      聪明人总是能理解聪明人的举动,就像十六郎第一次见到楚留香的时候,就确定他是被石观音挟持,而且时刻思谋着脱身之计。

      楚留香也知道,十六郎和自己联手,只是因为自己更了解石观音,才能在关键时刻抓住她的破绽,给予致命的一击。但他们彼此之间,还远远谈不上共同进退。

      所以十六郎如果自己先走了,楚留香也不会惊讶,更不会感到气愤。

      这一点,十六郎也很清楚。

      所以十六郎简单地道:“没有你,我出不去。”

      楚留香的神情动了动,才道:“她呢?”

      十六郎的脸上浮现起一丝嘲讽的笑容,道:“我把她葬在潭里了。”

      葬在潭里,其实就是把冰敲开一个洞,直接丢进去。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那她的衣物和包袱……”

      话音未落,一个包袱已落在他眼前。楚留香打开那包袱,取出石观音召唤兀鹰的竹哨,道:“我们该走了。”

      驯鹰的哨音,只有楚留香听过,因此就算飞船已修好,十六郎也无法离开。

      十六郎就是为了这个,才一直等着楚留香醒来。

      这两个聪明人,虽然彼此几乎毫无了解,更不能算是朋友,合作起来却亲密无间,甚至不需要多说一句话。

      鹰来了。

      当他们重新踏上平地的时候,便忍不住望着对方,露出会心的微笑。

      十六郎先道:“该分手了。”

      他从来没有问过楚留香的经历。楚留香也没有去询问,他所说的那被姬妾出卖的故事,究竟是真是假。他们之间,仍然有太多的秘密隐瞒着彼此。

      所以楚留香只是点头道:“该分手了。”

      十六郎沉吟一阵,忽然道:“我本姓柴,名玉关,春风不度玉门关的玉关。”

      柴玉关,楚留香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这也许像李十六郎一样,又是一个化名。

      但楚留香笑道:“楚留香。”

      柴玉关就像从没听过这个名字一般点头笑道:“我记住了。你也要记住我的名字。”

      楚留香道:“我一定会记住。”

      柴玉关道:“因为这是我第一天改叫这个名字。我希望不久之后,它就能传遍天下。”

      这句话说得很骄傲,似乎带着些狂妄,但楚留香却从中听出了之前没有过的诚恳。因此楚留香再点了点头,道:“我等着那一天。”

      ◇  ◆  ◇

      柴玉关已离开了。

      楚留香也想走,但他走不了。

      因为他在危急关头不得不出手,运行的内力又带动了体内的毒性。尽管他可以撑过疼痛的过程,但他的体力依然无法恢复。

      石观音巧思所制的飞船还在旁边,他却再也不想坐进去。只要看到那只船,那些兀鹰,他就会想起那被囚困和折磨的日子。于是他索性把兀鹰都从船上解了下来,又吹了两声竹哨。那些鹰听到哨声,便呼喇喇地振翅飞上了高空。

      楚留香望着鹰群消失在天边,才缓缓叹了一口气。他的胸口又开始闷闷地发疼,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回去,见到那些思念已久的朋友。

      他从来不是一个会绝望的人,所以他愿意等。

      这么想着的时候,楚留香已发现在那远远的山路上,走着一个白色的人影。那人影看上去分外的熟悉。

      他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就用力揉了揉眼睛。但那人影确实越走越近,一直走到他面前才停下来。

      楚留香怔怔地看着花满楼,看着那浮现在温润的唇边的淡淡笑意,只觉得心中满满地盛着明亮的阳光。然后他道:“你来了。”

      就像是刚刚才分手,而他早就知道又会见面一般。

      花满楼并没有看到他的神色,却似乎已从这短短的三个字里感受到了那深沉的感情,因此含笑道:“不光是我,还有胡兄、红兄和姬老板。我们在分头找你。”

      楚留香也笑道:“是你找到了我。”

      这一次花满楼没有回答。这个素来儒雅温和的人,突然向前跨出一步,然后就紧紧地捉住了楚留香的双手,再也不肯放开。

      过了很久很久,花满楼才道:“你……你好吗?”

      楚留香笑了起来,道:“也没什么不好,只是……有些累。”

      花满楼细细听着他的声音,似乎掩住了神情中的一丝忧虑,绽开笑容道:“你小时候有没有玩过一个游戏?”

      他莫名其妙地问了这么一句话,楚留香怔了半天,才道:“什么游戏?”

      花满楼笑道:“瞎子背跛子的游戏。”

      ◇  ◆  ◇

      “我不喜欢你这么说自己。”

      楚留香趴在花满楼的背上,突然嘟囔了一句。花满楼侧了侧头,听他没再说话,就轻笑了一声,继续往前走着。

      “我说什么了?”

      楚留香似乎困得眼皮都抬不起来了,还是喃喃道:“什么游戏……好端端的,莫要拿自己打趣。”

      花满楼笑道:“你就没觉得我是在拿你打趣?”

      楚留香“噗”的笑了一声,睁开眼道:“你怎么说我都没关系,但你……我从未认为你与我们有什么不同,你也不要总是提起你的眼睛好么?”

      花满楼平静地道:“我本就是个瞎子,这有什么可避讳的?”

      楚留香抱着他肩头的手突然紧了紧,气道:“你还说!你再说就把我放下去,我不玩了!”

      花满楼只觉得背上的人开始挣扎,只得连声道:“好,好,我不说了。你老老实实的,莫要乱动。”

      楚留香这才安静下来,过了一阵,又凑到花满楼耳边道:“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两个很般配?”

      花满楼脚下一绊,险些摔倒,咳嗽道:“你说什么?瞎子和跛子很般配么?”

      楚留香道:“我虽不是跛子,但你知道我鼻子不灵,什么味道也闻不见。你说咱们是不是很般配?”

      花满楼轻声道:“鼻子不灵,大概是有些不方便的。但你……”

      楚留香打断他道:“所以你眼睛不方便,也不过和我一样。其实你根本不像是看不见的样子,什么事你都可以做得很完美,你为何还要一直提这个?”

      花满楼沉默了一阵,才道:“你错了。很多事我都无法做到完美,还有一些事……其实我永远也做不了。”

      楚留香怔了怔,道:“哦?”

      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是花满楼不会做、做不到的。

      花满楼却道:“你知不知道我的字写得很难看?”

      楚留香猛地恍然大悟,但他只是听花满楼说下去。

      “只因我七岁失明,书法还没有练好,就再也看不见了。很多字我连写都没有写过,更无法想像写出来后的样子。还有画画,我不知道该如何把一件我摸出来的东西画到纸上去,也不要说用笔和调色了。我眼睛看不见,有很多事都永远不能理解,所以……我并不像你说的那么完美。”

      楚留香一时没有说话。他本想告诉花满楼,有些人就算看得见,一样也不会写字,不会画画,不会做很多很多事。但他也知道,那是不同的。

      对花满楼来说,“无法理解”的事,就是他最大的遗憾。

      也许正因为如此,他才能感知到常人都会忽略的更多的东西。只因他想用这种方法,来弥补他的缺失。

      但也是弥补不了的。

      楚留香本想劝说花满楼,让他不要那么随便地提起自己的眼睛。因为在楚留香看来,花满楼的眼睛从未成为过他的障碍,他就像一个健全的人一样生活得很好。

      但现在楚留香知道,自己错了。

      花满楼的眼睛,永远是他最大的障碍。而他为了克服这个障碍,付出了比常人多无数倍的努力。但他仍然会有遗憾。

      所以他向别人提起他的眼睛时,只是想避免可能产生的误会,而从未有过示弱、或者是炫耀的意味。

      楚留香就在花满楼的耳边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对不起,我不该跟你谈这个话题。”

      花满楼笑道:“这话题本是我先谈起来的。”

      楚留香顿了顿,才道:“那你……”

      花满楼道:“我只是想说,世上并没有完美的人,包括你。”

      楚留香笑道:“我若完美,就不会叫你背着了。”

      花满楼会心地点了点头,又把楚留香的身子往上托了托,道:“所以……我们才需要朋友,好在这种时候互相帮帮忙,不是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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