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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张啸林有点奇怪地道:“你怎么知道找不到?有仇家找他麻烦吗?”

      年轻人苦笑道:“他的仇家简直和他的朋友一样多。不过,现在他应该还没什么危险。”

      张啸林道:“那你为什么说找不到他了?”

      年轻人犹豫了一阵,才答道:“因为……这几天以来,我忽然发现没有人认识他了,甚至连他的名字都没有听说过。”

      张啸林笑道:“你的朋友很有名气吗?怎么我也没听说过这个名字……陆小凤,陆小凤……他是做什么的?”

      年轻人没有回答,而是沉默着,过了许久才低声道:“嗯。我想是我找错地方了。”

      他说完这句话就不再停留,像是要从张啸林的身边走过。但张啸林还握着他的手,这时不免用力拉住了他。就在这一瞬间,张啸林感到一股绵长而浑厚的内力从手上传来,几乎要令自己松开手指。

      旁人自然不知道,但张啸林自己心里清楚,这世上能以内力震开他手掌的人并不多,可以说是太少了,少到他伸出两只手就能数清。

      这样一个双目失明的年轻人,怎么会有如此深厚的内力?

      随后张啸林也意识到,年轻人没有和他比拼的意思,因为他刚加了一把力,方才的那股内力就消失了。年轻人也随着他的用力停下来,转头道:“阁下还有什么指教?”

      这句问话的语气虽然还是很平和,但已带了些掩饰不住的烦躁和懊恼。年轻人清秀的脸上,似被微风吹过的水面,微微起了一丝涟漪。

      张啸林很有兴趣地望着他神情的变化,轻笑道:“你还是生气了。”

      年轻人提高了些声音道:“你是不是一定要我生气?是,我现在生气了,阁下是否如愿了?”

      他本以为对方还要拦着自己絮絮不休,谁知话音刚落,手上竟松了开来。

      张啸林收回手来,用食指摩擦着鼻梁笑道:“对不起,我本来只想帮帮你的忙,谁知你竟对我有成见。我们见面才不过一刻钟,我做了什么事,让你那么讨厌?”

      年轻人摇头冷笑道:“你口口声声说要帮我的忙,我却连阁下姓字名谁都不知道。”

      张啸林一怔,随即便大笑起来,道:“怪我怪我,我一心想打听你的事,竟忘记自报家门了!我姓张,张啸林,来自关外,是做生意的。”

      年轻人在他说话的时候就认真地聆听着,听完却哼了一声,转头就走。张啸林没想到年轻人会有这样的反应,站在那里也不好追,只得在背后叫道:“喂,我又说错什么了?”

      年轻人的脚步慢了一下,却不回头,冷冷道:“你不是来自关外。”

      张啸林真的吃惊起来,连忙追上前低声道:“你为什么这么说?你连我的样子都没有看到。”

      年轻人索性站住了,像是耐着性子道:“我是个瞎子,但鼻子还算好使。你的身上有海风和花香的味道,你自己就没发现?”

      张啸林的手又摸到鼻子上了。他见年轻人没有再走,才低低笑道:“其实我这个人身体很健康,就是鼻子不灵,什么味道也闻不见,恰恰被你逮个正着。我记得换衣服之前洗过澡了呀?”

      年轻人听他说到“鼻子不灵”,神情就已缓和下来,微微一笑道:“这味道很淡,一般人应该不会注意的。阁下既然有要事在身,我不便打扰,就此告辞了。”

      张啸林连忙又伸手拉住了他,连声道:“别别,我答应了要帮你找你的朋友,就一定会帮。你……你是不是打算暂时在这客栈里落脚?等我几天……”

      年轻人突然打断了张啸林后面的话,淡淡道:“阁下的真实身份定然非比寻常,我并不想高攀。”

      张啸林奇道:“我只是个江湖人而已,你怎么会认为我身份非常?”

      年轻人再次露出那月光般恬静的微笑,缓缓开口道:“你身上那种花香,花名叫做郁金香,是从海外传入中原,向来罕见。阁下若非身份贵重之人,怎么会得到这么珍贵的东西?”

      张啸林反问道:“那么你的身份一定也很不寻常,不然怎么会一下子就辨别出这种花香?”

      年轻人笑道:“我只是很喜欢花,不管多么罕见的品种,都会想方设法得到。”

      张啸林也笑起来,故意低声道:“你看,拥有郁金香的人并不一定是贵族,也可能是像你这样的爱花之人,甚至是……小偷。”

      年轻人怔了怔,忍不住道:“像阁下排场这么大的小偷,我真是头一次见。”

      张啸林见他不信,就没有再说,转了话题道:“你喜欢花?”

      年轻人立刻明白了这句问话的含义,微笑道:“很多人都奇怪,我眼睛看不见,却偏偏喜欢养花,我住的小楼上,到处都摆满了鲜花。因为花不只是用眼睛来欣赏的,我每天清晨醒来,都会闻到各种花香,感受到它们生长的气息,在宁静的夜里,听到昙花开放的声音……”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渐渐焕发出一种奇异的光彩,仿佛整个人都充满了大自然的生气。张啸林在一旁看着,听着他清泉般悦耳的嗓音,觉得自己心中也欢喜起来,不由得重复道:“花开的声音?”

      年轻人顿了顿,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般,低声叹了口气,才道:“是啊。阁下如果有机会,也不妨试一试。”

      张啸林见他又想走,也不知是拉住好还是不拉好,无奈道:“你为什么一定不想和我做朋友?能不能直接告诉我原因?”

      年轻人沉吟了一阵,终于道:“我不喜欢你对待别人的态度。”

      张啸林觉得有点莫名其妙,想了想才道:“你是说朱砂门那些蠢货,还是那个随便脱衣服的女人?”

      年轻人摇头道:“那些人是来保护你的,你背后却对他们如此刻薄。至于那位姑娘……”

      张啸林抢着道:“她是来套我的话,难道你也觉得我不该那样对她?”

      年轻人道:“我知道她对你有所图谋,而且她的行为也算不上高尚,但你既然识破了她的心思,又何必……”

      张啸林再次打断他的话,呵呵笑道:“你听得很清楚,是她自己爬到我床上来的,我为什么要拒绝?我这个人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也不想坐怀不乱,何况她还把我当成呆子。你要知道,如果我真是呆子,反过来戏耍我的就是她了。”

      年轻人缓缓地点头道:“这一点上,你还真的很像我那位朋友。”

      张啸林道:“陆小凤?”

      年轻人道:“陆小凤。他一直自命很有女人缘,头脑很聪明,所以他总是能占别人的上风。但是有时候他也会懊悔,骂自己是天下最大的大混蛋。”

      张啸林道:“他为什么要骂自己是混蛋?”

      年轻人道:“因为他也会犯错,会发现自己没有想像中的那么聪明。一旦他失败了,他就会变成天下最大的大混蛋。”

      张啸林静静地听着,目光中却渐渐绽开笑意。等到年轻人说完,他就走上前,再次挽起年轻人的手,以开心的语气道:“好了,你话已说完了,现在要不要跟我走?”

      年轻人惊奇道:“跟你走?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张啸林发现他并没有拒绝的意思,就笑得更加欢畅了些,在他的手肘上一托,纵身上了屋顶,然后道:“因为我想让你看一看,我从来都没有失败过。”

      年轻人刚刚开始冷笑,便感到手臂上传来一股力量。他几乎是不由自主地跟着这力量跑了起来,两个人就这么跑过客栈的屋顶,和一间又一间房子的屋顶。年轻人感觉到拂面的夜风,甚至感觉到从头顶洒下来的月光。他意外地发现自己没有一丝不愉快,就不曾停下脚步,只是轻笑道:“人总有失败的时候,特别是像你这种要做很多事的人。”

      张啸林一边辨明方向,带着他往前飞奔,一边轻松地道:“那更好了,我正希望你能亲自见证那伟大的瞬间。对了,我还没有请教你的姓名?”

      年轻人“噗哧”乐出声来,然后才道:“我姓花,花满楼。”

      ◇  ◆  ◇

      张啸林抬头看了看月亮,就一路向东跑去。花满楼紧跟着他。

      这个时候张啸林已发现,这个年轻人的轻功,和他之前感受到的内力一样,功底十分深厚。而且花满楼还说过,自己的住处是一座开满了鲜花的小楼。

      清风徐来,花香满楼。

      无论如何,能住在这种地方、又能找到罕见的郁金香花种的人,决不会是普通人。

      张啸林甚至怀疑,花满楼是不是那名满武林的“慕容世家”的子弟,然而他又不姓慕容。

      当然,姓氏可以编造,实际上行走江湖的人多少都用过一两个假名,像张啸林现在也是如此。

      可是花满楼说出自己名字、提起自己住的地方的时候,神情是那么自然,张啸林一点都不觉得他是在说谎,而且还隐隐生出一个想法,想要到他那座开满鲜花的小楼去看一看,听一听花开的声音。

      虽然一直分神这么想着,张啸林还是在奔跑中一眼就发现了那处点着灯的小院。

      眼下已是夜半时分,寻常的住户早就吹熄了灯,进入酣甜的梦乡,可这小院里仍是灯火通明,还有几条大汉在院中来回巡视。

      张啸林驻足低声笑道:“天星帮的作派,还真跟朱砂门一模一样,怪不得这两家一个在山东、一个在安徽,还成天厮打个不休。”

      花满楼也跟着他停了步,还没来得及问,便听到张啸林挥手扔出什么东西。随着那东西掉在院中“铛啷啷”一阵大响,张啸林也粗着声音叫道:“屋里的人听着,你们的人已经在俺手上了!”

      院中登时乱作一团,有人骂骂咧咧的,似乎要跳上房来。张啸林一拉花满楼的手,两个人就同时迅速而轻捷地转头跑了出去。后面的追兵虽多,却哪有人赶得上他们!

      花满楼边跑边笑道:“你扔出去的是什么?像是把兵刃。”

      张啸林点头道:“就是那女刺客的柳叶刀。天星帮的人惯用这种兵刃,一看就知道她出事了。”

      花满楼像是顿了一顿,才道:“天星帮?”

      张啸林还没明白他想问什么,突然间眼前寒光一闪,竟是一柄利剑迎面刺来!

      两人这时已离天星帮的院落数十丈之遥,哪里想到此处还有伏兵。这一剑来得又快又准又狠,张啸林不及吃惊,一把先将花满楼推到一旁,自己却一矮身,顺势往另一侧滚去,堪堪躲过了夺命一剑。

      然而那柄剑就像长了眼睛一般,紧跟着他的身影刺了过来。张啸林根本无法站起,就在屋顶上连连变换身形,躲避着那柄剑。

      他一连躲了十三招,才跳出剑光的圈子,一招也没能还击。

      在他的生命中,说不定是第一次被人追击得如此狼狈。他忍不住喘了口气,没有去看持剑的人,却望向了花满楼。

      花满楼就站在不远处,像是察觉了他的眼光一般笑道:“我是瞎子,我什么也没有看见。”

      张啸林忍不住也长声笑了出来,身形展动,又开始游走在鳞次栉比的屋顶之上,躲闪着那如影随形的长剑。但这时他的态度已变得平和潇洒,仿佛只是在和对方切磋武艺,而不是夺命相争。

      他也已看清持剑的是个脸色苍白的黑衣人,一双眼睛竟似狼一般,带着碧绿的光。他一边躲着剑,一边注意不让黑衣人靠近花满楼站的那一头。

      只因这黑衣人的剑法像闪电一样迅捷,又像毒蛇一样阴狠,张啸林自命轻功卓绝,仍然要全神贯注地应对。他生怕花满楼涉世不深,对敌经验不够丰富,未免要吃亏。

      黑衣人的眼中,绿光越来越盛,手腕轻抖间,竟瞬息刺出三十六剑!

      这三十六剑的剑势方位各各不同,却每剑都凌厉无匹,像要在对方身上穿一个窟窿。换作是旁人,说不定早已眼花缭乱,丧生剑下。

      但张啸林长笑声间,身形就像鬼魅一般转动着,每一剑都像是擦着他的衣襟刺过,却一点也没有沾上他身。同时他开口笑道:“搜魂剑无影,中原一点红,果然不愧是中原第一快剑!”

      站在一旁的花满楼一直静静聆听着这场交手,在听到“中原一点红”的名号时竟身子一震,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一步。

      与此同时,那黑衣人也蓦地收住剑锋,闪着寒光的长剑就停在张啸林的咽喉前寸许。张啸林笑了一笑,也凝住身形不动,和他面对面站着,就像是没看到那轻轻一送、就能要了自己性命的剑尖似的。

      然后黑衣人诡异地笑了出来,这个笑容出现在他僵硬的脸上,就像戴了个面具一般。他冰冷嘶哑地笑道:“盗帅爱销魂,月夜暗留香。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楚留香!”

  •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按:
    来说说楚留香和陆小凤相隔的时间。
    首先楚留香在陆小凤之前,同样是在《决战前后》中有所体现。以下原文:
    ---------------------------------
      陆小凤唯一的退路,就是越墙而出。可是紫禁城的城墙看来至少有十来丈高,普天之下,绝没有人能一掠而出的,就算昔年以轻功名震天下的楚留香复生,也绝没有这种本事。
    ---------------------------------
    其次要说到时间的感觉。“昔年”“复生”这两个词,代表在陆小凤时期,楚留香的传说仍在,但已极少有人亲眼得见。这样的感觉如同我们看京戏,夸赞某角儿“亚赛梅祖复生”(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人在百年之前,恐怕没人再有这种“余威尚在”之感,近于百年,说不定人还在。
    再对比《风云第一刀》中孙小红的口吻:
    ---------------------------------
      幸好辫子姑娘已接着道:“昔年‘水母’阴姬号称天下第一高手,但‘侠盗’楚留香的胆子却比天还大,竟直闯神水宫,独斗阴姬,两人由地上打到水里,再由水里打到半空,‘水母’阴姬的武功虽无敌,到最后还是被楚留香打败了!”
      她又娇笑着问道:“你说这一战精彩不精彩?”
      李寻欢不敢再多话,点头笑道:“精彩极了。”
    ---------------------------------
    当然孙小红的副业是说书,这段剧情可能有说书人的自我创造,但蓝本大致是没错的。知道得详细,除了自己编和偷看古大剧本外,剩下的原因就是离楚留香的时代较近,传奇故事还有活力。
    所以感觉上李寻欢所处的年代要比陆小凤早一些。
    (《风云第一刀》的历史时期,虽然与本文无关,但被龟毛作者设定在了明正统年间。这个也容后补述。
    (不过这样一来,李寻欢说不定和云靖(《萍踪侠影录》)算是同朝为官,也颇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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