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是郁金香[楚留香]》莫沉吟

21、【第二十一章】

　　楚留香却像出乎意料一般怔住了，喃喃重复道：“人是你杀的？”

　　秋灵素淡淡道：“楚先生要的，不是这个回答？”

　　楚留香叹道：“夫人可能说出是如何杀人的么？”

　　秋灵素道：“自然是天一神水。”

　　楚留香的眼中，倏忽间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但他还没来得及追问，南宫灵已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抢上来道：“楚兄，你看，她连那些人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怎么会是凶手！”

　　楚留香也摇头道：“夫人只听我说了札木合死于天一神水，就以为那四位死者都是中毒。实际上，有三位乃是自相残杀而死。夫人不是亲眼所见，想必是猜不到的。”

　　秋灵素轻轻地笑了一声，道：“你方才还说我有最大的嫌疑。”

　　楚留香道：“但我并没有说，凶手只有一人。”

　　秋灵素似也怔了怔，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楚留香道：“信是夫人写的，真正动手杀人的却另有其人——就是夫人的同伴。”

　　秋灵素道：“同伴？你是想说同伙吧？”

　　楚留香道：“夫人这么快认罪，想来是要保护他。”

　　秋灵素道：“他？他是谁？”

　　楚留香道：“我也想知道，‘他’是谁，夫人和‘他’设下这一局，有什么目的？”

　　秋灵素摇了摇头，冷笑道：“你想得太多了。我没有同伙，一切都是我一个人做的。”

　　“师……秋夫人！”南宫灵又忍不住叫道，“你既然不是主谋，为什么要……”

　　“天枫十四郎。”

　　楚留香突然一字字吐出这个名字。在他说完这五个字之后，并没有人再开口，周围的空气都变得一片死寂。

　　过了很久，秋灵素才作出轻松的样子笑道：“你在说什么？”

　　“天枫十四郎，这是夫人想要回护的那个人的名字。”楚留香静静道，“是这个人设计挑动西门千他们自相残杀，又用天一神水毒死了札木合。是这个人在我前往济南的时候，先我一步将知情者灭口。也是这个人，再三向我和花满楼发起袭击，试图让我们再也无法继续调查下去。”

　　秋灵素很快地接上来道：“但我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你……”

　　她的话突然被打断了。南宫灵露出恍然的神色，大声道：“我听过这个名字！天枫十四郎，天枫十四郎……这不正是二十年前、下书邀我恩师任慈决斗的忍者么！”

　　众人听了都是一惊。楚留香若有所悟地望着秋灵素道：“二十年前，正是夫人成婚之际。”

　　南宫灵点头道：“我曾听恩师提起，就是在他与师……与秋夫人成婚后不久，那天枫十四郎就渡海而来，下书约战。只是他们决斗的情景，除了与恩师同行的一位司徒长老外，便再没有人知道了。”

　　楚留香沉吟着道：“这位司徒长老……”

　　南宫灵叹道：“十年前就已过世了。”

　　楚留香道：“也就是说，这场决斗的胜负，现在也已无人知晓？”

　　南宫灵道：“虽然恩师提起时并未说明，但以他的性格为人，若决斗是他败了，他绝对不会隐瞒。”

　　楚留香道：“所以是任老帮主胜了？”

　　南宫灵道：“一定是的。”

　　楚留香转目望着秋灵素，道：“这场决斗夫人可知情？”

　　秋灵素道：“我……唉，我是知道的。”

　　楚留香道：“天枫十四郎远在东瀛，为什么会专程来找任老帮主决斗？”

　　秋灵素道：“东瀛人崇尚武道，想来是要与中原高手切磋武学。”

　　楚留香道：“既然是切磋，为什么除了司徒长老之外，再没有旁观之人？”

　　秋灵素道：“或许是因为他们二人都不在意虚名，也不想引人注意。”

　　楚留香道：“或许？”

　　秋灵素道：“决斗的不是我，我自然不晓得实情如何。”

　　楚留香道：“夫人当真不晓得这场决斗的实情么？”

　　秋灵素道：“我应该知道么？”

　　楚留香的手又慢慢摸到了鼻梁上。他的眼中闪着星辰一般的光，声音虽不算大，但清楚而有力，像是一字字都敲打到人的心上。

　　“我认为，夫人是知道的。”他的语速不快也不慢，让人只能静静聆听，却无法插言打断，“只因夫人才是这场决斗的真正原因。”

　　不知为什么，在场的人不约而同地抑制住了呼吸，只有楚留香的声音在耳边回荡着。

　　“夫人昔日行走江湖，虽然以毒闻名，但夫人的风姿想必更为人所倾倒，因此并不乏西门千、左又铮这样的裙下之臣。而夫人又是一位亲切友善之人，所以连大漠之王札木合、甚至东瀛天枫十四郎这样的域外之客，也都慕名而来，与夫人相交。”

　　这番话虽说得客气，但众人都能听出，这是直指秋灵素昔日风流无行。但秋灵素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一个字也没有说。

　　“只不过夫人虽然潇洒，也终究是个女人，随着岁月的流逝，女人那平凡的理想渐渐占了上风。是以夫人终于决定，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听到这里，南宫灵又忍不住插嘴道：“那……那就是我恩师任慈么？”

　　楚留香点了点头，继续道：“二十年前，任老帮主无论武功、身份、地位，在江湖中都堪称翘楚，除去少林寺天峰大师之外，罕有人可与之比肩。秋夫人乃是天下第一等的佳人，自然会选择天下第一等的英雄豪杰为配。”

　　南宫灵道：“但其他的人……札木合呢？左又铮呢？”

　　黑珍珠大声道：“别人我是不知道，但我爹爹年轻之时，也不止交往过一个女人，又怎么会在乎她？”

　　楚留香只得咳嗽一声道：“大漠之王，当然有自己的骄傲，而左又铮等人虽也是一派之主，却怎么比得上任老帮主的声名威势？所以秋夫人决定成婚后，便与这些人言明绝交，他们也是无可奈何的。只有那天枫十四郎……”

　　南宫灵神色一动，道：“你是说，天枫十四郎跨海而来，指名与我恩师决斗，为的是……是秋夫人？”

　　楚留香叹道：“若非如此，这样一场涉及到中原与东瀛武道胜负的决斗，又为何会无人知情？任老帮主特意请司徒长老同行，只怕就是做中证人的。”

　　南宫灵道：“是以天枫十四郎败战而去后，秋夫人便真正安安稳稳地做起帮主夫人来了！”

　　他的口气渐渐变得犀利起来，似是因被秋灵素蒙在鼓里而愤懑不平。黑珍珠在旁听了，也发出一声冷笑。

　　楚留香却还是那么不温不火的神态，缓缓道：“但天枫十四郎始终不能对秋夫人忘情，直到二十年后，听闻她丈夫病重，便借机和她搭上了线。首先请秋夫人潜入神水宫，取得了天一神水，再写信邀左又铮、西门千等人前来……”

　　南宫灵道：“所以杀那四人的，就是天枫十四郎！”

　　楚留香道：“又何必如此费事？那四人本为了秋夫人而来，只需要从中挑拨，他们就先互相争斗起来，天枫十四郎伺机用天一神水毒死札木合，又将尸体抛于海上，这一连串计谋便完成了。”

　　他终于说完了这番话，自己也觉得满意似的舒了一口气，将目光投向站在那里的秋灵素。

　　秋灵素那黑色面纱下的一双眼睛，忽然闪出锐利的光芒。跟着她抬起手来，轻轻地拍着掌，笑道：“我真的要佩服你，把这整件事说得如此清晰，而且合情合理，连我都快要相信了。”

　　楚留香道：“夫人可是不愿承认么？”

　　秋灵素道：“我做的事，我自然会承认。但你的推理中，却有一点不对。”

　　楚留香沉吟道：“哪里不对？”

　　秋灵素道：“从我成婚至今，已过了二十年，纵然他们众人都对我不曾忘情，难道一见之下，就不会发现岁月无情，昔日的绿鬓红颜，如今已不值得留恋了么？”

　　楚留香道：“那四人之死，夫人既不知详情，应该不在现场。何况以我看来，夫人莫说是二十年前，便是如今的风华气度，也是世间鲜见，令人望之而心折。天枫十四郎二十年不改初衷，我是可以理解的。”

　　秋灵素笑道：“你左一句天枫十四郎，右一句天枫十四郎，若我说根本没有这个人，你信不信？”

　　楚留香摸着鼻子道：“我宁可相信自己的眼睛。”

　　秋灵素道：“既然如此，我便让你亲眼看一看，什么才是真实。”

　　她说罢就去摘蒙面的黑纱。楚留香眉头一跳，却从眼角处看到南宫灵慢慢地转过头去。

　　面纱，终于放了下来。

　　楚留香身子一震，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黑珍珠本来目不转睛地盯着秋灵素，这时却“啊”的一声尖叫出来，转身抱住了楚留香，把整张脸都埋在他的胸口，再也不敢抬头。

　　楚留香本来满满的自信，就像被谁戳了一个洞，一下子全都漏了出去。他只觉得十根手指都变得冰凉，心底也是冰凉。

　　他本以为那是一张倾国倾城、天上仙子般的面容，谁知他看到的，竟似地狱中的魔鬼。

　　就算是最可怕的噩梦中的景像，也及不上他眼前的恐怖。

　　那几乎已称不上是一张脸。

　　楚留香忽然明白，南宫灵为什么要转过脸去了。

　　他感到怀里的黑珍珠在不断地打着颤，而他自己竟也有些克制不住身体的发抖。

　　那张脸还在望着他，平静地望着他，像是要从他的表情看到他的内心深处。

　　楚留香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我并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只不过短短的一瞬间，他已令自己也平静下来，只因他知道，这件事的背后，一定还隐藏着未解开的谜团。

　　秋灵素慢慢地戴回了面纱，望着他道：“楚先生的定力和胸怀，我也不得不佩服。”

　　楚留香一时竟说不出话，只勉强笑了笑，却见她的目光已转向了一边。

　　在楚留香、黑珍珠、甚至南宫灵都在与秋灵素唇枪舌剑的时候，始终不发一言的花满楼，仍然静静伫立在那里，嘴角竟还噙着一丝笑意。

　　秋灵素叹道：“至于花公子……”

　　花满楼不等她说完便抢先笑道：“夫人不必谬赞。我未对夫人的面貌而动容，只因我本来就是个瞎子。”

　　秋灵素怔了怔，就像解决了什么难题般吐出一口气，轻笑道：“原来如此。花公子是坦荡之人。”

　　花满楼道：“夫人又何尝不是？”

　　秋灵素道：“我么？”

　　花满楼的脸上，充满了明朗的神情，让人一望之下，便觉得他的心中并没有一丝阴霾。

　　“我虽然看不见，却能听得出，夫人所说的话，用心是真诚的。”

　　秋灵素沉默了很久，才道：“你相信我？”

　　花满楼摇头道：“我不相信夫人的话，但相信夫人的心。”

　　楚留香似被他一言点醒，很快地接上来道：“不错，夫人说那些话，只是要维护天枫十四郎而已。”

　　秋灵素道：“我说过，我不认识什么天枫十四郎，又为何会维护他？”

　　楚留香沉吟道：“或许是因为……天枫十四郎见夫人容貌已经大变，改了初衷，却又想利用夫人。而夫人念在旧日情分……”

　　秋灵素笑着打断他道：“我若非对盗帅早有耳闻，定以为楚先生是个说书的，什么样的故事都能被你编得滴水不漏。”

　　楚留香道：“那么夫人愿意给我一个解释么？”

　　秋灵素顿了顿，才道：“解释……你一定想要解释，不妨和我打个赌。”

　　楚留香眉梢一跳，道：“打赌？”

　　秋灵素道：“盗帅夜留香，我听说这世上只有楚先生不愿偷、还没有偷不到的。”

　　楚留香不由得一怔，才道：“夫人的意思，是想要我去偷什么东西？”

　　秋灵素道：“正是。只要你偷得到，我便愿赌服输，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地讲给你听。”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道：“若是我偷不到呢？我的赌注又是什么？”

　　黑珍珠突然大声道：“还有什么，她定是想让你放过她！”

　　秋灵素此时已重新蒙上了面纱，她也就不害怕了，重新站直了身子，两手都叉在腰上。那架势看上去，就像是楚留香一答应这场赌局，她就要上去拼命一般。

　　但秋灵素只是微微摇头，道：“你的赌注，就是你的好奇心。”

　　楚留香道：“好奇心？”

　　秋灵素道：“对这件事，你自己已有了个圆满的解释，但你偏偏觉得不足，一定要我再讲给你听，难道不是为了好奇？”

　　楚留香摩挲着鼻梁轻笑道：“就算是吧。我也想知道，事情若非我想的那样，又会是什么样的。”

　　秋灵素道：“所以，你若输了，就永远不会知道了。”

　　楚留香一怔，似有种不祥的感觉从心底慢慢升起。但他来不及细想，只是急急问道：“夫人要我偷的，究竟是什么？”

　　秋灵素面纱下的脸，一瞬间起了些古怪的变化。虽然那张脸上是看不出任何表情的，但楚留香还是直觉地认为，她露出了一个淡然而深奥的微笑。

　　然后她说：“我的命。”

　　她的身体突然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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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目测血海飘香单元下周就能结了。
所以我要努力存稿！这几天天天写到夜里12点实在是很紧张，关键是没法修，万一有bug就后文订正吧。
然后发上一章的时候跟cp商量吐槽小标题，他说“说是来挖坑的晋江会给你稿费吗”……
我们俩盛赞了一通之后发现……南宫灵挖坑是上上章……
就不能继续挖坑嘛摔！
以及cp扫了一遍评论区以后，严肃地给我科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