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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


  •   花满楼和楚留香一先一后走上了右边的那条路,只因他们猜测,已进了阵法的黑珍珠会在这边。

      但是迄今为止,他们还没有遇到任何危险的事,或者人。在江湖传说中,阵法应该有的那些机关暗箭,他们都没有见到。

      这个阵法,就像从无人迹的密林幽谷,以自己独特的方式静静地存在着,循环着,生生不息。

      花满楼走着,缓缓叹了口气,轻声道:“这并不能算是个阵法。”

      楚留香本在屏息注意着周遭动静,见他开口说话,也稍稍放下心来道:“哦?”

      花满楼道:“它没有伤人的意图,就像是……自然。”

      楚留香道:“自然?”

      花满楼淡淡道:“自然并不依靠人的存在而存在,但人却要服从于自然。”

      楚留香微蹙起眉头,正要说话,蓦地目光一闪,就停下了脚步。

      花满楼疑惑道:“怎么?”

      楚留香沉声道:“‘自然’不让我们走了。”花满楼还没有继续追问,他已很快地接上道,“没路了。”

      脚下那条狭窄的、生满杂草、落满腐败的树叶的小径,已到了尽头。两人面前,只有一片生长得密密匝匝、看上去毫无章法可循的树木。

      这些树木的枝杈浓郁地向各个方向伸展,交织成一张立体的网,不要说人,只怕体型稍大一些的动物都钻不过去。

      在木叶间呼啸的只有被隔断得零零碎碎的风声。

      花满楼静静地听了一阵,才踟蹰道:“那么,小王子……”

      楚留香又在摸着鼻子,仿佛这样就能发现黑珍珠的踪迹似的,但他的声音却带着丝促狭:“你这个人,有没有你不关心的人?”

      花满楼只摇了摇头,道:“小王子那样年轻,而且再怎么说也是个女孩子……”

      楚留香再次打断了他,抢着道:“可她对你就没有过一点好颜色。”

      这一回,花满楼绽开一个温煦的笑容,就像是在密林深处迷路的一缕阳光映在了他脸上。他几乎是愉快地答道:“我又看不见。”

      楚留香叹了口气,但随后便也笑了起来,很快地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话音未落,花满楼突然觉得身子一轻,竟已被楚留香带上了半空,跟着轻轻落在一根横向伸出的树枝上。花满楼怔了怔,道:“这……”

      楚留香的声音,伴随着纵跃时带起的风声,和树叶沙沙的响声一起传到他耳边。花满楼便这样不由自主地被带着在交错的枝叶间飞行着,听楚留香朗声笑道:“你提醒我了!小王子那个脾气,怎么可能像我们一样,乖乖地在地上走?”

      ◇  ◆  ◇

      林间的树木生得再密集,彼此之间也会有距离。只因地上的树干之间,还生长着各种各样的灌木杂草,才将去路完全阻住。

      楚留香纵身上树后,才发现上面虽然枝叶繁茂,但还是有可以通过的间隙,而且几乎是四通八达的。

      以黑珍珠的敏锐,和她长年生活在自然中的本能,说不定早已想到这一层。

      因此楚留香现在的目标并不是要找到黑珍珠,而是要走过这片阻挡住道路的树林。他相信在树林的另外一头,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键的存在。

      花满楼却突然问:“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楚留香明白,这是花满楼独特的讨论问题的方式,因而清理了一下思路,却反问道:“你有没有发觉,小王子的马的反应?”

      花满楼道:“你是说,小王子的马已察觉了这林中的蹊跷,而小王子则更可能发现了什么,才会大胆闯入?”

      楚留香点了点头,却闭紧了嘴唇。过了半晌,他才低沉着声音道:“我现在有点希望是我猜错了,不然……”

      他咽下了后半句话,仿佛这样就能避免那种不祥的预感成为现实。但蓦然之间,眼前竟有一道黑影扑出,疾如闪电!

      楚留香一伸手,已将那袭向他面门的长鞭的鞭梢抄在手中,低声笑道:“我这个鼻子虽然不灵,时时还给我找些麻烦,但摆在我的脸上挺合适的,小王子一定要放过它才好。”

      蹲在树杈间的黑珍珠“哼”的一声,已收回了长鞭,仔细想想,又狠狠瞪了他一眼,道:“若非我手下留情,你岂能接得住我的鞭子?”

      楚留香收回手摸了摸幸免于难的鼻子,没有回答,却像不经意般瞥了一眼花满楼。

      花满楼已在旁边另一根树杈间坐下,他的坐姿还是那么优雅自如,仿佛正坐在书房里的红木圈椅中。

      黑珍珠一下子想起被花满楼二指夹住自己鞭子的事,忍不住又“哼”了一声,用力转过头去,盯着树下的某个地方。

      楚留香这时已发现,他们所在的位置正是这片密林的边缘。从高处的树木枝叶间,已能看到林中的一片空地,空地当中则是一座小小的木屋。

      这里果然有人居住,而木屋周边的密林,也果然是居住者阻挡外人进入的屏障。

      这住在木屋里的人是谁?他又为何要隐居在这么神秘的地方?

      楚留香不禁屏住了呼吸,和黑珍珠一起盯视着那座木屋。

      木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人走出来,肩上还扛了把铁锹。

      楚留香几乎要叫出声来,连忙用手捂住了嘴巴。黑珍珠仿佛察觉似地回头看他一眼,还是转过去,望着那个出来的人。

      那个身穿青衣短打、扛着铁锹、看上去完完全全是个农户打扮的人,正是南宫灵。

      南宫灵怎么会在这里?

      南宫灵竟然真的在这里!

      他们静静地看着南宫灵走到木屋前不远的地方,试了试地面的软硬,就放下肩头那把铁锹,开始挖土。

      南宫灵的动作很认真,力量也很均匀,仿佛他从小就习惯了挖土似的。不一会工夫,地面上就出现了一个三尺见方的坑。南宫灵放下铁锹,仔细地端详了一阵,便露出满意的神情,转身走进木屋。

      楚留香这时才深深地出了一口气,随即凑到黑珍珠的耳边道:“你早知道他在这里,所以才跟过来的,是么?”

      他的声音还是放得很低,只因他知道南宫灵也是耳聪目明的人。在真相未明之前,他并不想把自己的行踪暴露出来。

      但这样一来,他的嘴唇就几乎贴上了黑珍珠的耳轮。他自己虽没有在意,黑珍珠却暗中红了脸,才缓缓点了下头。

      楚留香还要再问时,只觉得一只手突然捉住了自己的手腕。他转过头去,就看到花满楼像发问般挑起眉梢。

      “确实是南宫灵。”楚留香会意地答道,想了想,又补充上一句,“我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这两句话都是以近乎耳语的音量说出来的,但他知道花满楼已足以听清。但黑珍珠马上皱了下眉,报复似的凑近了他们。

      “你自己有眼睛,难道看不见?”

      花满楼怔了一下,却在楚留香意欲发作之前露出微笑,很快地答道:“我是看不见。”他似乎还带着些轻松愉快的心情,以玩笑的口吻续道,“我虽有双目,却瞎如蝙蝠。”

      听到这句话的黑珍珠猛地屏住了呼吸。她以一种不可置信的神态望着花满楼,就像生平第一次看到这个人似的,然后就茫然地伸出手去,在花满楼的脸前晃了晃。

      楚留香低低叹了口气,并没有阻止她。而花满楼的微笑还是那么温和怡人,只是眼皮连眨都不曾眨一下。

      黑珍珠的全身都开始颤抖起来。她似乎想起了之前与花满楼那些并不太多、却很不友善的交谈,和花满楼一直恬退的态度,就用力咬住了嘴唇。忽然手腕一抖,那根鞭子已缠上了半空一根树枝,她的人就像一颗石头一般猛地坠落下去。随着鞭子的拉直,她已荡到了树丛下方,跟着便如利箭般射向那林间木屋的面前——也正是刚从屋内再次走出的南宫灵的面前。

      楚留香又叹出一口气,看着花满楼道:“看来那孩子必须得找个出气筒才痛快了。”这一次他并没有刻意控制说话的音量,而花满楼也已会意,两人只得随后跃下地面。

      此时的南宫灵已在闪转身形,躲避着黑珍珠赌气一般的进击,但始终没有还手。楚留香一眼看到,在他的手臂间抱着一个天青色的古瓷罐子,忍不住眉头动了一动。

      南宫灵则在看到楚留香他们两人的时候立刻大叫道:“楚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楚留香只得纵身上前,挡在了他和黑珍珠之间,才缓缓道:“你说帮中有要务处理,就是在这里挖坑么?”

      南宫灵却似没听出楚留香话中的讥讽和质问,郑重道:“是。”

      黑珍珠仍是气鼓鼓地瞪着他,冷笑道:“哼!要撒谎也找个像样的……”

      南宫灵蓦地打断了她的话,将那瓷罐捧于胸前道:“死生事大。宝瓶收葬,算不算要务?”

      在场的人齐齐一惊,黑珍珠更是死死盯着那罐子,半天才道:“你……你说这是……”

      “这正是亡夫的骨灰。”

      不知何时,一个人影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木屋门前。虽然她全身上下都蒙在沉重的黑纱之中,连整张脸也遮没不见,但那风姿绰约的身形,和温婉动人的语声,都已说明“她”是个女子,而且,还是一位具有着独特风华的女子。

      她的声音已不显得年轻,她的身材也不像青春少女那样窈窕,甚至没有人能看得到她的面容。但她的人站在那里,竟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旌摇荡的气质。这林间的宁静,洒下地面的明亮阳光,在不远处摇摆着的丛丛木叶,似乎都只是为她而存在。

      过了很久,楚留香终于打破了沉默,举手道:“请问前辈……”

      他一句话还未说完,黑珍珠却突然跳起来,指着那黑色的女子叫道:“我知道了,你就是秋灵素!”

      楚留香听到“秋灵素”这个名字虽然吃惊,但也不得不上前,用力拉住了作势扑上前去的黑珍珠。南宫灵则在旁边干咳了一声,才道:“这位是我的师母,也就是我恩师、前丐帮帮主任慈的夫人。”

      ◇  ◆  ◇

      黑珍珠终于还是冷静下来,答应让南宫灵先将骨灰坛埋下。这也许是因为她想到了楚留香对她说过的种种疑点,也许是因为一直站在一旁不语的花满楼,也走过来拉住了她的手臂。

      她在楚留香的面前总像是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但对花满楼,似乎怀着一种自己也不愿承认的歉疚。

      因此他们就站在那里,站在任夫人的身边,看着南宫灵恭恭敬敬地把骨灰坛放入坑中,一铲一铲填进土去。

      骨灰自然是任慈的。这位将南宫灵自幼养大的、亦师亦父的武林名宿,在留下传位于南宫灵的遗嘱后,便与世长辞,归于尘土。

      在整个过程中,任夫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或是有什么激动的表现。她仿佛已成为了庄严肃穆的化身,无言地为在场的这些年轻人解释着生命和死亡的含义。

      就连黑珍珠,那如大漠风沙一般凌厉暴烈的小王子,此刻也露出敬畏的神情。

      对“死”的敬畏。

      这在她看到父亲的遗体时都没有感受到的心境,竟被一个她认为是敌人和凶手的女人所唤起。

      黑珍珠终于冷冷地哼了一声。

      这时南宫灵已将骨灰安葬完毕,正朝他们走过来,黑珍珠却抢先一步道:“我不管你是什么帮主夫人,还是谁的师母,你究竟是不是秋灵素?”

      任夫人似乎着意看了她一眼,静静道:“秋灵素……是的,二十年前,我用过这个名字。”

      黑珍珠厉声道:“那你总该记得我爹爹札木合吧?”

      这一次不等任夫人回答,南宫灵便挡在了她身前,急促地道:“小王子,我说过了,令尊的死和我师母没有关系!自从我恩师任慈重病不起,她就搬到此处来隐居,照料我恩师,直到他老人家去世。你为何一定要……”

      楚留香听到这里,突然神色一动,问道:“任老帮主去世,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问的虽然是南宫灵,但目光始终直视着后面的任夫人,像是要穿透那层黑色的面纱,看清那张面容上的表情。

      任夫人轻轻叹了口气,道:“是三个月以前。请问阁下是……”

      南宫灵立刻道:“这位是我的朋友,楚留香,这位是花满楼花公子。这位姑娘正是‘沙漠之王’札木合的女儿。”

      任夫人的身子颤了颤,深深地望向黑珍珠,以一种怀念的声音缓缓道:“你真的很像你的父亲。”

      黑珍珠却圆睁了双眼,大声道:“不错!不但长得像,性格也像!我爹爹承诺过的事,不论多么困难也会做到。所以他才在二十年后,听说你有难,就不远万里前来赴约,但你却……我黑珍珠认定的事,一样不可更改!我在爹爹遗体前发过誓,今天不论你有多少人保护,我也一定会杀了你为他报仇!”

      挡在任夫人身前的南宫灵,早已警惕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她的手闪电般握向腰间鞭子,立刻将任夫人推开了三步。

      然而黑珍珠没有出手。她无法出手。

      站在她身边的楚留香和花满楼,一左一右抓住了她的手腕,虽然用力并不很大,但已扣住了腕脉,令她无法动弹。

      楚留香看着黑珍珠一下子涨得通红、又渐渐变得苍白的脸,安慰似的低声道:“等一等,让我再问几句话。”

      “你还要问什么!明明就是她……”

      黑珍珠的嘶声叫喊,突然被任夫人那低缓却又带着一丝惊诧的语声打断。

      “你说什么?札木合已经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按:
    花满楼对黑珍珠说的那句话,可以参见原文:
    --------------------
      西门吹雪凝视着他,忽然道:“阁下真的看不见?”
      花满楼道:“庄主想必也该听说过,花满楼虽有眼睛,却瞎如蝙蝠。”
    --------------------
    所以也真的难怪读者会把花满楼和原随云作比较。
    但是这两个人除了失明以外,真的可以说一点也不像。
    不过有关原随云的故事,我们还是到时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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