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灯的白泽(鬼白)》先先

2、鬼族

　　暗室中放置着数个水族箱，150个脆弱的白球被分别安置在黑色的小格子里。一年后，这些直径40毫米的小家伙们将会孵化，将近2厘米的珍珠鹦鹉螺留下剩余的卵黄，脱离守护它们的卵壳。
　　小鹦鹉螺石灰质的外壳轻而薄，盘卷成螺旋状，乳白色螺壳上均匀分布着红褐色纹路，这是大自然塑造出的完美等角螺线，充斥着数几亿年份的生命与进化之美。
　　“鬼灯大人，这是什么节目，这些鹦鹉螺真可爱。”茄子放下食盘，在鬼灯对面落座。
　　鬼灯的视线粘着屏幕中的鹦鹉螺，“人类水族馆中进行的鹦鹉螺孵化实验。”
　　“鬼灯大人喜爱所有动物，无论他们生活在陆地上还是海洋中，无论他们是否身披皮毛憨态可掬。”唐瓜拉开茄子身边的椅子。
　　鬼灯回头瞥了一眼唐瓜：“其实我更喜欢长着长毛的巨大野兽。”
　　“重点在‘野兽’上吧。”唐瓜不由吐槽，“那么这些鹦鹉螺呢？”
　　小鹦鹉螺吸入水流，留下气体，再把水分排出，气体填满外壳中的腔室，它缓缓上浮，最终抵达水面。颤颤巍巍地伸出细嫩触手，它抓住人类递来的虾米，尝到了出生后第一份食物。
　　鬼灯全神贯注地注视鹦鹉螺进食，沉默许久，还是回答了糖瓜的疑问：“它与我熟识之人相似。”

　　桃太郎在傍晚离开了鸦天狗警局，阴云遮挡了一整日阳光，却没能挤出一滴雨水。晚风掀动树梢上悬挂的亡者丧服，半裸的夺衣婆倚树而坐揽镜自照，三途川之主盘绕起庞大的身躯，伸出红色蛇信向桃太郎问好。
　　慌乱地向后闪避，远远逃离三途川后向巨蛇鞠躬致意，三途川之主的问候驱散了不安。桃太郎拨通了鬼灯的电话，事无巨细地报备午后见闻，又对合众地狱的搜寻情况大失所望。
　　“您听说鬼族女性失踪的消息了吗？”桃太郎问。
　　结束晚餐，鬼灯缓步走向阎魔厅后院，“不久前，我收到了鸦天狗警局的报告。”
　　犹豫半晌，桃太郎向鬼灯倾吐疑惑：“鬼族女性的失踪与白泽大人有关？”
　　“女性、失踪，每个关键词都与他息息相关。”鬼灯直白地回答。
　　“但是！但是白泽大人不可能伤害任何人。”桃太郎有些慌张，他试图说服鬼灯：“他，他基本是只人畜无害的老年神兽。”
　　“我可没说他是犯人。”鬼灯在长廊上停下脚步，眺望庭院中近三米高的金鱼草，“他多半是被迫卷入了这场风波。”
　　入秋后，金鱼草进入成熟期，植株不断拔高，果实不断膨胀，色彩更加浓郁。硕大的高头金鱼头顶红冠，两眼翻白，滑动鱼尾鱼鳍，前后左右不断摇晃，妄图挣脱束缚，逃离即将来临的秋收。
　　现世与彼世的间隙中，鬼灯发现了拇指大小的金鱼草，它是植物？还是金鱼？又或者是某种奇妙的妖怪？鬼灯对此一无所知。白驹过隙，数千年间鬼灯了解它们的习性，熟知何时播种，如何培育，怎样收割。
　　鬼灯了解白泽，就如他了解金鱼草。白泽喜辣畏甜好饮酒，更爱美貌的年轻女性。他向猎艳目标甜言蜜语，对交往对象予取予求，讨要钱财者他能双倍奉上，索求技能者他会倾囊相授，能做到的他会尽善尽美，办不到的他能拼尽全力。
　　综上所述，白泽是位合格的情人，女性往往对他既爱又恨，他们之间不存在强迫，甚至不存在相爱，他能满足任何要求，除了真心。白泽是否在醉酒后沉浸于无尽美梦中，又是否，从女性柔韧的身体里感受到世间生灵的美好？鬼灯对此同样一无所知。
　　但鬼灯深知，自己眷恋虚幻的温暖与转瞬即逝的情感。
　　简易浇水装置由穿孔的铁桶与长长的竹制钓竿组成，水管一头连接出水口，另一头被扔进铁桶，桶壁底部的孔洞流出清水，鬼灯手握钓竿灌溉金鱼草。
　　路过的清风吹开水花，弥散成轻薄水雾，一丛丛金鱼草以相同频率相同角度摇晃，它们奋力张大鱼嘴，犹如呼吸，宛如呐喊，饱含怨恨的鸣叫声震耳欲聋。
　　脆弱的婴儿呱呱坠地，转瞬便被父母抛弃。数千年前，鬼灯诞生于现世，还未感受过父母的爱抚，就沐浴在陌生村民或怜悯或厌烦的目光中。鬼灯理所当然地没能活到成年，酷暑、严寒、饥饿、疾病，无论哪种磨难都能无数次杀死他，但最后，他死于村民的排外凌弱，死于古早人类的愚昧无知……他被洗刷干净，套上白衣，绑上祭台，献给了神明。
　　死前的人生太过短暂，与漫长的鬼族生涯无法比拟，但在如此乏味的人生中，鬼灯也曾拥有过片刻温情，这份温情激励他活得生机勃勃，促使他怨恨漫溢化作恶鬼，鞭策他毫不懈怠地管理日本地狱。
　　他参与地狱改革，获得伊邪那美命的认同，充任地狱第一辅佐官，日夜勤恳工作……他的功绩卓著，地狱中原生的鬼族、妖怪，甚至大部分神明都难以企及。
　　鬼灯为自己，也为这份温情（或者不止温情）打造出一个井井有条的巨大庭院。
　　桃太郎垂头丧气地返回桃源乡，带领懵懂的白兔学徒制药，迎接光怪陆离的来客……即使店主失踪，白兔汉方也得重新开业，桃园中的仙桃也得继续照料。
　　鬼灯照料完阎魔厅后院，拎着永不磨损的狼牙棒，乘车前往鸦天狗警局，去照料他的另一个庭院。

　　晚霞为阴云镶上金边，从缝隙间倾泻而出，映红空旷的停靠点，胧车妖怪越出云层，姗姗来迟，还未落地便出声问好：“鬼灯大人！”
　　胧车妖怪相当于现世的出租车，他的身躯由两部分组成，二轮的木制车厢与巨大的阴森面孔——胧车就是车辆与司机的完美结合。这位胧车面孔苍白，犄角与獠牙横生，乱糟糟的白发上顶着帽子，蚕眉下露出一双阴郁的眼睛……他与鬼灯见过的每一辆胧车相似。
　　无法识别胧车身份，鬼灯只好沉默地点头问好，掀开竹帘坐进车厢，“请带我去鸦天狗警局。”
　　毫不在意鬼灯的冷淡，胧车出声攀谈：“鬼灯大人也许并不记得我，但我还是要向您表示感谢，感谢您悉心照料茄子。”
　　鬼灯这才察觉这辆胧车正是茄子的父亲，不久前，他曾去拜访茄子的家人。放下狼牙棒，他礼貌地回应胧车：“茄子也帮我解决了许多难题。”
　　“听从唐瓜建议当上狱卒，是茄子最明智的选择。”胧车不由感叹，“如您所知，茄子生性散漫，从小到大闯祸不断，茄子妈妈为此总是忧心忡忡。”
　　鬼灯既没有父母也没有孩子，能够理解父母的担忧，却并不赞同。他崇尚武力，喜欢先兵后礼，只要能力足够，又有什么可担忧的……鬼灯崇尚的实力，并不只有武力这一项。
　　“即便不当狱卒，茄子也能成为优秀的艺术家。”鬼灯赞美得真心实意。
　　“你家夫人太过谨慎了。”藏身角落的妖怪加入了闲谈，纸质提
　　灯旋转一周，青色鬼火“噗嗤”点燃，三道狭长裂口刻画面容，稀疏的牙齿漆黑发亮，她是出租车上统一配置的照明用提灯。
　　“能够跟随鬼灯大人这样稳妥的上司，才是茄子的荣幸。”胧车飞行平稳，轻声喃喃：“谨慎……总好过失踪......”
　　“只有将死的老家伙才想追求安稳，脆弱的人类幼崽都能在磕碰中成长。”青色光芒闪烁，提灯妖怪扭动身躯反对胧车，她旋转半圈，展示细微划痕。“瞧我身上这些伤疤，都是年轻时留下的勋章。”
　　胧车飞跃地狱刑场，刺眼火光骤然亮起，鬼灯转身掀开车帘，车外业火熊熊燃烧，炙烤厚重浓雾，舔舐亡者血肉，锋锐针山高高耸立，层叠骸骨掩埋嶙峋怪石，穿透亡者躯体。
　　“请原谅我的冒昧，能告诉我失踪者的详情吗？”鬼灯眼中映出火光，“我正是为此前往鸦天狗警局。”
　　“当然。”思索片刻后，信任感促使胧车对鬼灯倾诉一切。
　　失踪者是茄子妈妈家族中晚辈，是个刚成年不久的小姑娘。成年之前，小姑娘沉迷摇滚，朋友很少，整日与吉他作伴。不仅如此，她染黑长发（天生白发），拉扯得笔直，用强力发胶固定，一簇簇倒竖直立。爱上打洞，穿上耳环、鼻环、肚脐环。化最浓的妆，唱最狂野的歌。
　　“叛逆的青春期！”提灯哼起走调的古老歌谣。
　　她的父母几经挣扎，终于接受女儿的特立独行，小姑娘却放弃钟爱的摇滚，抛下自己的支持者……她的歌迷有男有女，能从阎魔厅一路堆到鸦天狗警局。
　　她盘起白色长发，摘下身上的铁环，素面朝天，申请短期大学，目前刚刚毕业，还没找到固定工作，失踪前甚至得了流感。
　　“善变的女孩。”鬼灯给出了他的总结。
　　日本的神明、妖怪、人类之间互相通婚是常事，因此地狱里诞生了数量众多的混血儿。妖怪的混血儿，多数会继承父母双方的优点，但在形态上，总会偏向力量强盛的那方。正是这些混血儿，让鬼族的数量在地狱里占据压倒性优势，例如鬼火与怨恨孕育出的鬼灯，抑或是拥有鬼族与胧车双重血统的茄子。
　　一名失踪的鬼族女性背后，将有数个，甚至十数个妖怪家族牵涉其中。仅在集会中见过的叔伯姨婶形态各异，他们顺从相同血脉的联系，听命年迈族长的召唤，将为这名失踪的小姑娘挖地三尺。
　　日本地狱的狱卒相当于现世的公务员。由于地狱刑场长期缺人，只要通过入职考核，没犯下无法挽回的大过错，就不会被辞退，是份相当稳定的工作。茄子妈妈满足于茄子与丈夫的工作，因此她独自参与集会，把丈夫与儿子排除在外。
　　胧车小心翼翼地解释：“我深感抱歉，为了午后发生在警局门前的混乱。”
　　“我只打算怪罪捣乱分子。”鬼灯斩钉截铁地说。
　　胧车一路畅通无阻，轻盈地降落在鸦天狗警局附近的停靠点。鬼灯收起记录重点的笔记本，叮嘱胧车与提灯：“我会督促鸦天狗尽快找到失踪者，也请你们劝告家人保持耐心。”
　　“我将为您转告族长。”胧车连忙答应，车尾的提灯也发出“噼啪”声响表示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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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即使没出场，白泽也无处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