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码宝贝04]海与命运之歌》鼠小贼

67、第六十七章：宣泄

　　琴绘顾自走了很远。直到再也听不见拓也他们的声音，她才慢慢地停下了脚步。
　　头顶除了数码宝贝世界外，还悬浮着两个颜色分别为粉红与金黄的月球。真是不可思议——她已经记不得是第几次发出同样的感叹了。离开了大气层的防护，也不需要厚重的宇宙服，在人类世界绝不可能有这样的直接观赏夜空的机会。
　　她满意地发了会儿呆，忽心有所感地回过了头。
　　凯撒狮子兽停在距她不过三米远的位置，正静静地凝视着她。
　　“你、你来干什么？”没想到他会缩在兽型斗士精神后用那样一双眼睛无辜地看着自己，琴绘一时觉得又是气愤又是委屈，连带说话的口吻都没好气了几分，“我就是想一个人走走。”
　　“我……”现时现地只有他们两个，而他也不可能永远保持沉默，“我有些担心你。”
　　“有什么可担心的？”琴绘赌气般别开眼，“我暂时不会再发病了，这里也没有会主动找上门的敌人，就算是一个人，”她嘟囔着，“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琴绘……”凯撒狮子兽叹息着，试着往前迈出一步。
　　可琴绘也跟着往后退了一点，“我说过想一个人呆着的吧！”她失控般提高声音。
　　话音出口，琴绘才觉察自己的声线里含着明显的哽咽，连同眼前的景象也在不知何时一道变得模糊不清了。她伸手在自己脸上胡乱抹了一把，不出所料指尖擦上了一汪水渍。
　　她不想哭也不想吵的，毕竟这么做只会让她像个在撒娇闹脾气的小孩子那般幼稚。偏生眼泪开了阀就止不住，仿佛糟糕的情绪挟持了泪腺踩着她的自尊肆意地作威作福，她越是急迫地试图让其停止，结果就越是适得其反。
　　怎么回事……琴绘无声地在内心唾弃自己。不就是没有触碰的双手与不经意错开的目光，为什么她会难过得好像被世界抛弃那样？
　　真是，太愚蠢了。
　　眼泪无论如何都停不下来，她只能尴尬地背过身想要逃走。然而在她脚下迈出试图逃跑的第一步之前，便有什么东西凑了上来。金属铠甲初时贴在皮肤上是冷的，但很快就能感受到来自铠甲包裹之下的体温，温柔地熨帖着她淌满泪水的脸颊。
　　是凯撒狮子兽。他将面颊依在她的肩窝，用鼻端亲昵地摩挲着她泪水蜿蜒的侧脸，浅浅的鼻息拂在颊畔与耳尖，有些微微的痒。“对不起……”他偎着她，气声恍若叹息，“对不起，琴绘。”
　　他向来是害怕她的眼泪的。且事实上他也极少看过琴绘哭泣，哪怕是在那时面对岛田恶意的侮辱，她的回应便是拿起自己的书包直接往对方头上拍，而不是像班里的其他女生一样，在男生们的哄笑中怯怯弱弱地缩在一旁哭哭啼啼。
　　偶有两次辉一见过她跑到公园的角落气鼓鼓地吸鼻子，都是因为和雾绘姐吵得急上了头。像是那种时候他只要安静地呆在她身边，递上手帕却不用任何安慰，一个小时或者更久，直到她冷静下来，之后陪着她去给雾绘姐道歉。
　　那时的他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刻，琴绘会因为他欠缺考虑的行为而落泪不止。
　　是那样滚烫的液体，仅仅是落在外部的铠甲上，都能让躲在斗士精神之中的他的心脏都为之抽痛不已。
　　等注意到的时候，辉一发现自己已经屈从于意识中被兽型斗士精神同化的那部分本能，自发靠向了她的身边。
　　面对凯撒狮子兽表现出的亲近，琴绘霎时僵在了原地。她没有张皇地躲开，但也没有被其外形表现出的温顺所蛊惑，顺势接受这股让她心安的温暖。
　　“为什么？”她没有低头去看凯撒狮子兽的眼睛，而是直直地将目光投向散满星辰的远方，“你是不是，在害怕着什么？”琴绘呢喃着。她终于止住了泪水，但淡灰色的眸子外仍然覆盖着浅浅的一层水雾，开口时的声线也还被哭泣后的沙哑所包裹着。
　　闻言将前额抵在她肩头的黑色巨狮微不可见地颤动了一记。
　　恍惚中他又一次看见了在基路比兽的幻境中，被他视为噩梦的场景：他的双手不再具有具体的五指形状，那是利剑，是獠牙，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背向他的女孩那副脆弱的躯体，撕扯成了无数的碎片。
　　他知道已经在有人领着她走向她应去到的光明，所以他害怕，这场幻境不会只是幻境。
　　“我……”他不知所措。理智在看到幻觉中鲜血四溅的刹那重新复苏，极力说服他退回原本的安全距离。但就在这时——
　　琴绘忽然伸出手揽住了他。“其实我可以向你保证，”她靠在他的额前，低声呓语道，“你害怕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发生的。所以，”回想起让她委屈的那次经历，泪腺似又有复苏的征兆，“所以辉一，请不要……”
　　至少，至少在数码宝贝世界的时候，不要……
　　“好。”
　　她的声音于他而言是有魔力的。辉一无法拒绝。又或者是……那股发自心底的难以形容的喜悦在向他证明，无论他再怎么试图抗争，这才是他永远无法被更改的本心。
　　那么——他试图说服自己——在她真正到达彼方的那片光明之前，在自己还能克制那个使人恐惧的念头的时候，至少还有一段，是留给背后阴影的时间。

　　和过去的任何一次一样，是辉一——尽管这次是以凯撒狮子兽的形态——陪在她身边等她平复心情。
　　可惜这一时的温存没能持续太久，就被来自琴绘腰包中的动静所打断。正方形屏幕中出现了粉紫色的“风”字记号，随之响起的是小泉的呼唤声，“琴绘？琴绘！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唔。”抱膝坐在凯撒狮子兽两只前爪的环绕中，琴绘含含糊糊地对着武装暴龙机回应了一声。
　　“太好了联系上了！”对着身边的人汇报了一句，小泉继续又问，“那辉一君也和你在一起吗？”
　　琴绘不说话了，她直接把武装暴龙机塞到凯撒狮子兽面前。后者显然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做，愣了片刻才想起要给正在呼叫他们的另一边回答，“我的确和她在一起，织……小泉。”
　　“那真是太好了！”小泉明显松了口气，“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你们，”她故意压低的声音清晰地通过武装暴龙机传递过来，接着在一声暧昧的轻笑后，她继续说，“是这样的，我们有重大发现了，所以希望你们两个能够尽快到……这个地方和我们会和。”
　　在琴绘与辉一离开大部队之后，友树等人也陆续分散开在月球上寻找能够帮助他们离开的方法。经过一番地毯式搜索，竟让他们找到了过去汉堡兽们为了前往数码宝贝世界而制作的实验火箭。
　　“据说我们之前在汉堡村遇见的汉堡兽们就是从月球上移居过去的。”仙女兽指着不远处正在围观他们利用滑轮努力将火箭从坑中挖出的汉堡兽们道。
　　“原来如此。”只是琴绘很快又有了新的疑问，“可就算有了交通工具也没有办法使用吧？我记得五角星兽他们已经没有能够供应我们返回的能源了。”
　　仙女兽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对着她的脸孔端详了好一阵。
　　“小泉，你怎么了？”琴绘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脸躲避她来自风镜后的视线。
　　仙女兽又叹了口气，伸手戳了戳她的脸颊，“我说你们，你和辉一都聊了些什么啊？看你哭得这么惨，眼睛都肿了。”她都不忍心坦白琴绘的脸乍一眼看上去实在是有些惨不忍睹，以至于火神兽时不时瞟她瞟了好几次，偏偏碍于她的个性不敢上前询问原因。
　　她都这么说了，琴绘自然猜到了辉一背后那双推手的真实身份。但现在再回想小半小时之前的自己，她只觉得尴尬与丢脸，便不愿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小泉，你还是和我说说他们想用什么方法来发射火箭吧。”
　　琴绘如此明显地试图转移注意，仙女兽也不好意思再度追问，便把冰熊兽和五角星兽们商量的结果一五一十地对她说了。
　　“弹弓？”琴绘怀疑地重复，仿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错，按照五角星兽们的说法，如果能够抓住另外两个月亮重叠分离后的一瞬间，让火箭进入电磁潮，就能借着电磁潮的流向，把我们带回数码世界去。” 仙女兽同样不明白其中的原理，她所做的仅仅是复述五角星兽们的话而已，“现在冰熊兽还有五角星兽、陨石兽他们已经去制作‘弹弓’的‘弹绳’了。”
　　“唔。”琴绘用指节抵着下颚思考了一会儿，“小泉，”她突然说，“麻烦你带我回一趟五角星兽它们的本部吧，我有些事情想和它们确认一下。”
　　比起她用两条腿慢慢走回去，肯定是仙女兽的速度要快得多。
　　于是仙女兽陪她返回了五角星兽们的基地，看着她向五角星兽们咨询数据，了解用以制作弹弓绳的材质；在火箭被挖出后又去查看火箭内部的情况；接着她和雷光兽一起，利用简陋的树枝与沙土在地上不断写写画画，反复计算发射角度与各种所需的数值。
　　尽管惨烈地哭了一回，但好在琴绘似乎是恢复了原本的状态。这让小泉在安下心的同时，连带看向黑狮兽的眼神中都多了几分赞许。
　　在月球上的数码宝贝们的帮助下，所有的准备工作基本完成，分散到各个组帮忙的众人也重新聚集到一起。
　　“虽然不想打击大家的积极性，但必须得事先说明，要返回数码宝贝世界，我们还有一个难题要解决。”琴绘双手抱臂，对围在一起的众人说道。
　　“什么意思？”已经经历过太多次的失败后，琴绘如此的说辞让友树又有些不安，“用弹弓的方式也不行吗？”
　　琴绘与纯平对视了一眼，后者再次举起一根树枝，“我来简单说明一下……”他三两下在地上画了一副简笔的草图，“弹弓的确可以提供一部分的加速度，但按照火箭的质量计算这个加速度只能提供我们飞到这里……”树枝在沙土上划出一道弧线，即便是最高点都距他们的目标，电磁潮的入口有一段距离。
　　“不是说火箭里还残存着一些燃料吗？”拓也满怀希望地问。
　　“很遗憾，不够。”琴绘怂了怂肩膀。
　　她冷漠的答案让友树失望地垮下了肩膀，“那就没办法了吗？好不容易有了火箭，还特意让月球上的数码宝贝们为我们做了弹弓……”
　　“友树，你先别急，听我们说完啊。我和琴绘的想法是这样的。”纯平再次挥舞树枝，重新画了一副草图，“首先弹弓可以把我们送到这个位置，然后我们需要有一股能量把火箭送到这个高度，”他用树枝在草图中特意截出一段距离，“而最后剩下的这一段路程，就能利用火箭自带的燃料了。”
　　“你的意思是，”辉一观察着图上的讯息，试探着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们需要一股能在空中帮我们二次加速的能量？”
　　“嗯，没错。”说完，琴绘抬起眼，目光直直地指向站在她对面的拓也。因她的注视，其他人也渐渐把视线集中在拓也身上。
　　“诶？”拓也一时半刻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他一头雾水地指着自己，“什么意思？我？”
　　强大的能量与飞行能力。要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似乎没有比炎龙兽更合适的选择。
　　在正式发射之前，拓也等人向着五角星兽、汉堡兽还有陨石兽们郑重地道谢。承载着月球上的数码宝贝们的殷切期望，众人登上了火箭，系上了安全带。面对接下来行程还有各种可能未知的发生的情况，所有人都神情严肃。
　　“就是现在！”指挥的汉堡兽一声令下，巨星兽打断了固定位置的连接。众人乘坐的火箭立刻就像是弹丸一般，随着弹弓的弹力而向既定的目标方向飞了出去。
　　火箭起飞后，一股强大的惯性把琴绘压在了座位的靠背上。另外两个月亮在视线中逐渐增大，火箭的确按照计算结果朝着众人计划中的方向飞去，而加速度的减弱，火箭头发生的倾斜的位置也在意料之中。
　　“差不多是时候了，拓也！”担任本次指挥的是付出大量脑力的纯平。
　　“好！”拓也解开安全带，“交给我吧！”
　　借着炎龙兽产生的推力与残余的燃料，火箭顺利地进入了电磁潮。
　　危机并没有结束。在穿过电磁潮时，尽管有火箭为他们挡去了大部分的电击，但是坐在火箭中的众人还是感受到了残余的电流为身体带来的刺痛与麻痹感。好不容易等这一波过去，漂浮在空中的小行星群又接踵而至。
　　由于在游戏中有过操纵经验，友树被委托负责火箭的操纵。配合一旁纯平的指示，两人合力使得火箭避开了好几次迎面而来的危机。眼看着数码宝贝世界近在咫尺，没想到却有一颗巨型的陨石撞上了火箭的尾部，使得火箭彻底偏离了轨道，冲出电磁潮，悬停在无重力的半空中。
　　脱离了安全带，身体自然而然地在空中飘浮起来。
　　“结果还是变成星际尘埃了吗？”从琴绘的角度看过去友树是平躺着漂浮在她的面前。
　　“不要不要不要！我才不要变成什么尘埃！”同样头朝下的小泉努力地捂着自己的裙子。尽管在这种无重力的状态下，她的裙子根本不会掉下来。
　　其实距离已经很近了，只要拓也再进化一次把他们往数码宝贝世界的方向推一把就可以。琴绘看着不远处的大陆想。可不等她对拓也说出自己的提议，就感到有什么东西真的在后方朝着他们的乘坐的火箭用力推了一把。
　　“这是什么啊？这是妨碍交通啊喂！”机车兽摩尔号用自己尖尖的鼻子戳着火箭的尾部。也许他们的火箭正好落到了一侧相对较靠近太空的铁轨上，也有可能——琴绘的目光延伸到更遥远的地方，然后她发现，金黄色的那颗月球和数码宝贝世界之间，居然存在着能够互相来往的轨道。
　　“摩尔号，拜托你把我们推到地面上去吧！”小泉敲打着玻璃窗，诚恳地拜托着摩尔号。
　　“要推吗？”摩尔号看起来很不耐烦的样子。
　　“如果不帮我们的话，你恐怕也没有办法继续前进了。”琴绘漂浮在小泉身边，对着摩尔号说道。
　　“真是没办法！”话是有些无奈，摩尔号还是一鼓作气顶起了火箭，顺利地把以为只能漂浮在宇宙中的他们，送回了数码宝贝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