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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致君尧舜 ...

  •   伴君日久,瑾娘逐渐发现,伟大的帅气的炫酷的秦始皇好像并不甚近女色。他大约六七天幸一嫔妃,也不留那女人过夜,天色擦黑是传宦官将夫人召进宫来,过一两个时辰,又叫宦官把人给送走,所以说一夜七次郎什么的也同他根本不沾边。

      这个瑾娘倒好理解,毕竟是一国之君,每日政务繁忙,哪来那么多的精力。不过始皇他三十多个子女都是哪来的……太厉害了。

      在始皇常幸的夫人中,有一名女子是齐人,姓姜,名叫琼枝,约莫有二十来岁,听闻她为始皇生育了一个女儿,是始皇的二十八女,封律灵公主。

      琼枝有时被始皇召去,幸毕遣出咸阳宫,在冀阙之外等待齐宫的人接她回去。为免这段时间里夫人无聊,宦官召来乐师奏乐。琼枝喜听筑独奏,于是瑾娘便经常中枪。一日琼枝坐在车上,瑾娘跪坐车下地板击筑;时近初冬,天气已经颇冷。一曲之后,琼枝掀起车帘看了看,让宦官拿了一个垫子下来,让瑾娘坐着。

      “天冷了,卿是年轻女子,也要注意护着腿,免得上年纪后生病。”琼枝的声音十分温和。

      瑾娘心存感激,连忙拜谢。琼枝探出头来,笑道:“卿生得年少,可曾被陛下幸过啊?”

      瑾娘摇头:“未曾。”

      琼枝不依不饶,说:“这样美貌的乐师留侍身旁,怎能未被幸过,莫非是年纪太幼,想要留给大公子的?”瑾娘不知如何回答,琼枝冷哼一声,又道:“若能伺候大公子,还算是卿命好;哪里像十三公主和十八公子……”

      她话还没说完,旁边的宦官抢步过去,附在琼枝耳边急切说了几句什么,琼枝这样放下车帘,坐回车内,不再说话。

      瑾娘本来只当琼枝发发牢骚,并未把此事放在心上。三日后,始皇又召来另一名夫人同听乐师齐奏《渭阳》之歌,瑾娘和高渐离也在乐师之中。曲至一半,有宦官趋步上来,呈给嬴政一个金盘,盘中有血,滴滴答答淋了一路。瑾娘手下拨着弦,暗想嬴政不会是突发奇想要吃生肉吧?

      然而嬴政只是扫了一眼盘中的物事,就厌烦地挥挥手,让宦官端了下去;他身边那名夫人却低呼了一声,花容失色。嬴政不耐道:“姜氏无德,在咸阳宫外开口胡言,朕看在她生养律灵公主的份上,只割了她舌头,你惧怕什么?”

      瑾娘心里一震,险些弹错了音。琼枝当日对自己说了什么,她根本就没放到心上去,不知道是被哪个有心人听到,又去禀报始皇得知,就下令割了她的舌头……

      一时之间,瑾娘除了恐惧,竟感受不到别的情绪。嬴政待自己的妃嫔也残忍如此,瑾娘会不会也被稀里糊涂地灭口?

      琼枝到底说了什么,招来了如此厄运?

      她问,始皇是否幸过她……还说莫不是留着给大公子的,后来又道,十三公主和十八公子怎样,只是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就被宦官打断了。

      十八公子,那不正是胡亥吗?为什么琼枝会提到胡亥?十三公主不知又是何人。

      曲罢之后,瑾娘悄悄拦住了一个与她相熟的宫女,打听道:“不知十三公主是谁?”

      那宫女说:“楚国夫人的女儿,阳滋公主。”

      想起中秋宴游当日自己同胡亥、阴嫚三人于小楼之上聚首,瑾娘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点什么……

      姜琼枝的事情之后,瑾娘提心吊胆了好些日子,心里苦闷,也不知道跟谁去说;想要告诉高渐离,又怕让他担心。现在高渐离快成整个咸阳宫的镇宫吉祥物了,每日都见宦官搀扶着他走过秦宫长长走廊和复道,脚步迟缓,每听到有宫女走过时木屐踩过地板的声音,他总要“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似乎要从脚步确定出这名宫女是谁。

      瑾娘见过几次高渐离,都忍不住想要叹息。高渐离以前还是文艺青年的模样,自从目盲之后,也疏于打理,弄得胡子拉碴,神情落魄,完全沦落成一个糙汉子了。看高渐离的这幅模样,瑾娘就是心里有千般愁绪,也不敢在高渐离面前流露出分毫。

      好在始皇在她面前绝口不提琼枝之事,亦经常召她击筑,偶尔还同她闲聊几句,也没有发生深更半夜查了她水表的事情。一个月后,见没什么事,瑾娘才逐渐放下心来。

      入冬,秦宫中以炭盆取暖,六国行宫中,齐宫之中可能是防范不周,致使祝融之灾,烧毁了一处宫殿,死了几名宫娥。消息传到始皇耳中,他处死了一批人。当时瑾娘犹在宫中击筑,他自言自语地叹道:“咸阳宫太小,曷不另起土木,再为宫室?”

      瑾娘手下不停,依然击筑,心里却吐槽,您老还是省着点作吧。

      始皇二十七年的冬天一过,这一年尽,瑾娘穿越到秦朝也有一年之久了。第二年春暖花开之时,据传国内的驰道已经陆续修好,有上郡道,临晋道,东方道等九条之多,贯通全国。听那些休息时间里坐在走廊栏杆上聚众讲故事的宦官说,这驰道道宽有五十步,夯筑厚实了,以供始皇出巡之用,四匹马拉得车,在这样的驰道跑起来,能日行数百里。他说得活灵活现,这秦代的高速公路对于深宫之中的人来说,俨然还是个新鲜玩意儿。

      有围在他周围的宫女问:“陛下为何要修驰道?”

      那宦官把眉毛一挑:“真是孤陋而寡闻,陛下得天之命,修筑驰道当然是为东巡四海,震慑天下。”

      瑾娘算了算时间,始皇二十八年,也就是公元前二百一十九年,貌似离他第一次东巡的时间不远了。瑾娘的嘴角抑制不住地上翘。虽然她明白,即使嬴政不在宫中,她也不得自由,但好歹也稍微有点“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的爽感。

      “啪”的一声,宦官一巴掌拍到了栏杆上,指向瑾娘尖着嗓子道:“那名宫女,你笑什么?”

      瑾娘吓了一跳,才知对方说的是自己,连忙赔笑脸:“我是乐大秦之德。”那宦官方才哼了一声,不再追究。

      春天时,秦宫中桃杏李花齐放,有时高渐离身着白衣,在花树下抚琴,花瓣落在琴弦之上,拂之不去,也引人驻足。但是瑾娘知道,无论如何,高渐离都不是在宋子城外花下击筑的高渐离。繁花似锦,他却再也看不到了。

      桃花还没有落尽,嬴政却已经迫不及待地踏上了第一次东巡之路。东巡声势之浩大,举国罕见。文武百官相随,更不可数跟从的数千禁卫军和奴仆,车辇之声如雷,驶过宫道时旌旗翻飞,扬尘蔽日,钟鼓交鸣,气势惊人。

      始皇东巡,携数十乐师,高渐离本应该在其间,但是因为他身体不便,并没有跟从,其中或许也有嬴政对他爱惜之意;瑾娘是女子,又是六国之人,自然也没有跟随。等到秦皇东巡的车辇和跟随的众人浩浩荡荡一离开咸阳城,瑾娘站在咸阳宫中的高楼上,望着南边青山,北边一望无际的平原,心都要飞出来了。

      秦宫给瑾娘的感觉是阴森压抑更甚燕宫,但是这里的主人一离开,瑾娘却觉得天都蓝了不少,雾霾也散了(虽然本来就没有雾霾)。她提起裙子跑下楼,在咸阳宫的走廊里转了一圈,无人之处索性脱下木屐,赤脚奔跑起来。她从复道上看到高渐离在树下独自抚琴,见四周没有旁人,便直接踩着撑起复道的木架,从上面跳下来。

      听闻动静,高渐离停下手中竹板,朝着声音响起的方向抬起头来,疑惑的歪了歪头,然后问道:“瑾娘?”

      “先生,你知是我?”瑾娘手里提着木屐,伸手拍去裙裾上沾着的尘土,笑道。她的笑容,比起阳光下将谢的桃花何止美了一点,可惜高渐离却看不到。想到这里,瑾娘又敛了笑容,抬头望向枝上残花。

      “我虽然看不见,但是我的听觉却敏锐很多。”高渐离说道,低头用竹板划下一连串音,“我知晓你的脚步,你的嗓音,你的琴声,你的呼吸,你在我身边,我就知道那是你,是你宋瑾……”他抬起头,解开蒙着眼睛的白布,“望”着瑾娘,“瑾娘,我独独看不到你,又有何干。”

      高渐离拨着琴弦,曲声刺耳,让瑾娘皱起了眉头。她走过去,跪坐在高渐离对面,伸手抓住了他的竹尺:“先生,此处只有你我两人。”

      高渐离反手握住瑾娘的手指,久久不语;随后,他低叹一声:“陛下离开,却还是会回来。”他又问:“瑾娘,此处真的没有旁人了?”

      瑾娘说:“没有了。”

      高渐离把筑推到一边去,凑近瑾娘,手摸索着探向瑾娘的脸,抚摸她的脸颊。然后他捧住瑾娘的脸,小心地低下头来,轻轻将唇贴在她的额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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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致君尧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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