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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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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砾岩坐在警车里,一言不发,如同一尊雕塑。
自从父母去世,他便很少有机会再回到那个他长大的大院,去亲近那棵当年他亲手种下的皂角树了。
太忙了,实在太忙了。
车到轴承厂,警戒线外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让他眉头一皱,一个小伙子看见他下车,赶紧跑过来举手敬礼:“钟队。”
钟砾岩一边举手还礼一边问:“怎么会有这么多围观群众,你们怎么保护现场的?”
小伙子大约也是头一次出这种现场,一时间张口结舌:“钟队,我们……”
这时,一个硬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钟砾岩!”
钟砾岩只觉得后脖颈子一阵发凉,下意识地答了一声:“到!”
钟砾岩回过头,夏日耀眼的阳光下,一张黝黑的脸格外醒目,虽然刀削斧凿般的皱纹和鬓边夹杂的白发掩饰不住他的年龄,但不管到了任何时候,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都有着藏不住的坚毅。
“老秦!你还在咱们这片呢?”钟砾岩喜出望外。
“老秦”大名秦天立,从钟砾岩还在为脖子上挂不上红领巾而犯愁的那时候起,他就在这个管片了。当然了,那会儿老秦还是小秦,所长也不知道哪年才能当上,脸上的褶子也没有现在这么多、
老秦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是官儿越当越大,回来得越来越少,怕是早不记得你秦叔叔了。”
钟砾岩嘿嘿一笑:“哪能呢?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您啊。走吧,带我看看现场、”
这幢筒子楼一共三层,案发现场在三楼最中间的一间房。
屋内显然已经多日无人居住,墙角里结着蜘蛛网,光秃秃的水泥地上落满了灰尘,混着尸体特有的恶臭让人阵阵作呕,主人搬家时没有带走的各种杂物扔了一地。一个人造革的旅行袋大开着,毫无疑问,恶臭就是从那里飘出来的。
一个穿红色T恤衫的女子,蹲在地上忙着什么。听见脚步声。女子并没有回头,开口道:“从骨盆特征看,应该是女尸。尸体高度腐败,以现在这样的天气条件,尸体形成这样的腐败大概需要七天到十天,从创面看,尸体是被斧头或者锯子一类的利器分开的,创面不整齐,凶手应该不具备解剖学常识,剩下的,要等把尸体带回队里进一步检验才知道。”
钟砾岩“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你怎么知道是我?背后长眼了?”
红衣女子站起身来,一边褪去手套一边道:“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从足音判断人的高矮胖瘦,这可是法医的看家本事。”
钟砾岩暗自搓了搓手,显然对这样的挤兑习以为常。回过头叫到:“赵楠!”
一个低着头正在检查窗户的小伙子闻声转过头来:“钟队,室内检查过了,没有搏斗痕迹,凶手应该是在别处做完案后,把尸体搬到了这里。另外,门窗完好,没有撬压痕迹,凶手应该是持有房间的钥匙,也不排除房主走的时候没有关门,凶手才趁虚而入。还有,考虑到这里地处偏僻,厂子又早已破产,居民本来就不多,凶手专门跑到这里来抛尸的可能性不大,应该是熟悉这里环境的人。”
钟砾岩点点头:“有道理。报案人在哪儿?“
赵楠指了指门外:“在过道上,罗莉正问着呢。“
钟砾岩一时没反应过来:“罗莉?“
赵楠抓了抓脑袋:“就是那个刚分来的警校毕业生啊,您昨天让我亲自去接的。”
钟砾岩依旧皱着眉:“我一路过来没看见任何人啊。”
赵楠也甚是奇怪:“不可能啊,小姑娘看见尸体之后吐得一塌糊涂,我看她在屋里呆不住,就让她出去找报案人问话了。”
钟砾岩把赵楠几步拽到门口:“人在哪儿呢?!”
过道里空空如也,连个人影都没有。
赵楠傻眼了。
钟砾岩在赵楠的头上狠狠地胡噜了一把:“你呀!连个姑娘都看不住!”
赵楠四处张望着,终于指了指楼下的一片树荫:“钟队,在那儿呢!”
钟砾岩向楼下跑去,跑了两步又停下了:“她叫什么来着?”
赵楠看着钟砾岩的脸色,知道这是钟砾岩快要爆发的前兆,答了句“罗莉”,便再不敢吭声。
院子里,阳光正烈。
一个身穿淡紫色T恤衫、白色裤子的女子,站在树荫下,手里捧着个笔记本,对面站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虽然已经赤了膊,依旧热得用手里的毛巾不停擦汗。
看见这个姑娘,钟砾岩心里忽然有了些别样的感觉,因为命案,或许还因为这蒸笼般的天气而憋在心里的那股火气,突然间没了。
钟砾岩抱着手,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儿,直到听那姑娘说“好,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们还会来找你”的时候,他才几步走了过去,开口道:“这是我的电话,如果想起什么来,马上联系我们。还有,最近可能还会来找你,所以请暂时不要离开本市。”
男子低头看了看名片,又抬头认真地看了看钟砾岩那张脸,惊叫道:“钟三娃!”
钟砾岩一愣,猛然看见了那男人脖子上的一个黑痣,恍然大悟:“黑疤!原来是你小子!”
发小相见,自然是要相互捶打一番才算是叙了旧,末了,钟砾岩还是忍不住啰嗦两句:“人命案可是大案,你小子要是知情不报,看我怎么收拾你!”
陈大壮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转身走了。
看着陈大壮走远,钟砾岩一言不发,向家属院外走去,罗莉不明情由,只得紧紧跟上.一直到车回到刑警队的院子里,钟砾岩才说了第一句话:“待会儿跟我进办公室。”队长办公室。
“你是警校毕业的?”钟砾岩虽然开了口,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罗莉点点头。
“那我问你,老师教没教过你,刑警出现场的时候为什么要两人甚至多人在一起?”
“是…为了保证队友的安全,有什么情况可以及时做出反应。”
“答得倒是挺利索,那你为什么要把报案人带到里案发现场那么远的地方?”
“我…”
“我什么我,如果报案人就是作案人呢?你单独跟他在一起,又没有武器,发生危险怎么办?上班第一天你就想光荣了?我告诉你,你连个烈士都评不上!”
钟砾岩停下来喝了口水,继续道:“还有,就算报案人不是作案人,你一个人对他进行讯问,这也是不合程序的。现场是室外,没有任何录音录像设备,如果有人举报你逼供诱供,你浑身长嘴都说不清!”
尽管钟砾岩有意识地压着嗓子,但他那有如编磬一般的声音还是一阵阵地飘出办公室,引得不少人围观。
赵楠端着个水杯走进来,显然对眼前的景象见怪不怪,他径直推开了钟砾岩的门:“钟队,萧法医让您过去一趟。”
钟砾岩看了一眼罗莉:“你先出去,好好想想,待会儿再来找你。”
解剖室,钟砾岩带着赵楠推门而入。
法医萧虹抬起头:“你们来的正好,我这里有些新的发现。”
钟砾岩意味深长地看了赵楠一眼,赵楠用手搔了搔头发,不说话了。
萧虹仿佛没有看见刚才那一幕似的,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说了下去:“经过对尸体的重新拼接组合,现在已经可以确认,这是一具女尸,身高165公分,年龄在25岁到30岁,死亡时间是在十天以前。死者面部遭到严重损毁,已经完全无法辨认,我已经提取死者的DNA样本,送到小冷哪儿去做比对了,骨龄测试和颅相重合的工作也在做,不过没那么快出结果。”
“死因呢?”
“解剖发现,死者的喉软骨折断,这是窒息死亡的典型特征,简单的说,她是被人活活掐死的。”
“有什么特别的发现么?”
“还真有,死者的舌头不见了。”
“舌头不见了?”
“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