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溟界》楚寒衣青

43、第四十二章 梦境之中

　　墨……曦？站在原地，楚若离张了张嘴，但干涩的喉咙却怎么也吐不出记忆中的名字。
　　漂浮在半空中的少年缓缓落下，坐在了冰封的王座上。在落下的一刹那，凭空而生的黑雾覆盖住他的身体，凝成了一件漆黑的衣袍。
　　站起身，少年移向楚若离——不像是走，倒更像是飘着。

　　你……
　　冰凉的五指扼住楚若离的喉咙，有着碧色双眸的少年凑近楚若离，虽没有张开嘴唇，但他的声音，却直接在楚若离心中响起。
　　是谁？……

　　对着尽在咫尺的碧色眼眸，一股寒气从楚若离心底直冒上头顶——那对眼眸，碧绿如玉，也如……死物。
　　就像是，它本身是块死物。同时也在看一个……死物。

　　“碦！”轻轻的声音响起，却是少年握着楚若离喉咙的手用力，压迫他的喉骨发出的声音。
　　“嘶……呜，墨……”喉咙处传来的痛苦，让楚若离终于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声音。
　　“墨……”扣着喉咙的手持续用力，楚若离的脸色，也变得通红。
　　会……死吗？长久的缺氧，已经让楚若离的视线模糊。但尽管这样，他还是努力睁着眼，注视着眼前的人。
　　会……死吗？在……墨曦手……

　　“磕！”极短暂的脆响后，楚若离的意识渐渐模糊。在最后一刹那，他唯一的印象，是那双有如冰玉、让人寒彻骨髓的碧色双眸。

　　“呼，呼——”跪倒在地，楚若离捂着自己的喉咙，大口的喘着气。
　　他被……等等，如果他被墨曦杀死，那为什么还……有意识？意识到了这一点，楚若离闭上眼，深深的呼吸了几次，勉强压下几乎占据了所有心灵的恐惧后，慢慢的站起了身子。

　　深绿的草已没过小腿，就在距离楚若离不远的地方，还有一处深潭。
　　——是一个楚若离很熟悉的地方。
　　反射性的低下头，楚若离小心翼翼的拨开野草，不意外的发现了一条埋在草地深处的铁链。
　　冷汗，悄悄的爬上了楚若离的额头。
　　为什么会看见刚才那一幕，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为什么……就算被杀了也没有事？不觉用手指摸了摸喉咙，然而才刚一触到，楚若离就倒抽了一口凉气——就在他手指刚刚碰到喉咙的当口，一阵火燎的感觉传到了他的神经。
　　不死心的再碰了碰喉咙，在得到和刚才一样的感觉后，楚若离终于确定，自己的喉咙确实受伤了。

　　那就……不是梦么。这么想着，楚若离灿银的眼神略微暗淡了下去。也是，刚才那种真是的感觉一点都不像梦，不过这里……苦笑的看着周围虽熟悉、却一点也应该出现的地方，楚若离抓了抓头发，一时只觉得心里乱糟糟的，茫无头绪。

　　夜风呼啸，冰凉刺骨，间或夹杂着不知什么动物尖利的鸣叫，不多时，一朵乌云也悄然遮住了悬挂在天空的月亮。
　　看了看周围，楚若离咽了一口唾沫，干笑一声，自己给自己壮胆的说：
　　“应该……还是梦吧？”

　　冷风吹过，立时让衣着单薄的楚若离打了一个喷嚏。
　　苦着脸，楚若离看了看周围，又再次看了看脚下的锁链和不远处的深潭，半晌才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深潭。

　　冰冷刺骨的潭水浸没脚踝，让楚若离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寒噤。
　　“唔……青煈说过，银龙不会怕水的。”小声的说服着自己，楚若离深吸一口气，再次坚定信念，一步一步的走下深潭。
　　潭水逐渐没过小腿、腰际，以及楚若离的头顶。而在看到了连着锁链的深潭后，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想过，是否要试一下能不能走出这个地方。

　　进入了潭底，在进过短暂的适应后，楚若离发现自己身周的水流正激烈的振荡着，完全没有半分潭面的平静。
　　站在潭底，有些迟疑的，楚若离顺着铁链的方向，向前走去。
　　随着楚若离的深入，两边的峭壁越见狭窄，而头顶，则早已被岩层覆盖。此时，幽深的潭底倒像是一条被水淹没了的隧道。
　　渐渐的，水流的振荡越来越激烈，楚若离的前行也越发的困难，就在他几乎走不下去的时候，两侧的峭壁突然扩大，形成了一个圆弧。
　　而正对着楚若离的峭壁上，锁着一个人。
　　一个，楚若离很熟悉的人。

　　蜿蜒的锁链缠绕着那人的四肢，一圈又一圈，将他死死的锁在峭壁上，最后尽数没入那人的胸口——位于心脏的位置。

　　“墨曦！……”忍不住踏前一步，楚若离低呼出声。尽管眼前的景象他并不是第一次看见，但上次毕竟只是模糊的轮廓，远不如现在的清晰真实。
　　几乎没有考虑的，楚若离跑向被锁住的墨曦，但还没有走几步，他就生生的停在了原地——那双碧色的眼眸，正冰冷疯狂的注视着他。

　　手心里渐渐冒出了汗珠，楚若离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靠近此刻的墨曦，一定会被对方杀死。
　　只是……怔怔的站在原地，一时间，诸多念头挤进他的脑海里，最后，其他的都淡去，只余前世的自己，孤单的呆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的的画面。
　　只是……慢慢的、一小步一小步的，楚若离不由自主的走近面前的人。

　　“墨曦……”之所以这么执着，或许只是因为看见了前世的自己，看见了……那种刻在灵魂深处的寂寞。

　　“啪！啪！啪！”铁链碎裂的声音响起，一只手，一只还挂着铁链，尤带着伤痕的手悄无声息的穿过了楚若离的心脏。

　　但楚若离却恍若未觉，只是慢慢的、走完了最后一步。然后轻轻的抱住身前的人，扯出一个苍白的笑脸。
　　“我只是……想抱抱你，墨曦……”
　　————
　　人间路，郊外
　　在一处被浓浓的黑雾所覆盖的旷野里，有一个有莹白的冰晶所凝结而成的王座。王座上，坐着一位身着黑袍，有着长及腰际的青色头发的王者。
　　半晌，闭目坐在王座上的墨曦缓缓睁开眼，和头发同色的碧色眸子里有着一闪而逝的疑惑。
　　突然……想到了过去吗？为什么他会……苍白的指掌一抚王座，墨曦站起，一步一步的走下王座的台阶。同时，随着墨曦的脚步，冰封的王座也开始一点一点的消融。而等到他踩上地面时，他身后的王座，也消失在天地间，仿佛本来就不曾出现一般。

　　镇东元帅府
　　“呜……呕！”猛的自沉睡中醒来，楚若离趴在床沿，不断的干呕。
　　“若离？！”见楚若离突然醒来，青煈在短暂的惊讶后，立时抱住对方，安抚的拍着他的背脊。
　　而一旁本来也想上前的曜晔在看到眼前的一幕后，眼神微微一沉，转身示意风离和自己一起离开。
　　看了看曜晔，又看了看正在安抚楚若离的青煈，风离微一皱眉，礼貌的和旁边的寒朔点了点头后，就先行跟曜晔王离开。
　　……真是奇怪。看着曜晔离去的背影，寒朔揉了揉额际，心中不解，如果说单纯因为若离是银龙而这么关怀的话……是条龙他都不会信！在心底狠狠的赌咒发誓，寒朔瞅了瞅已经把全副注意力放在楚若离身上的青煈，也不多做无谓的打扰，只是自行离去。

　　“呜……咳咳！”想吐，却吐不出任何东西的楚若离手撑在床沿上，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刚才面对墨曦时还没什么感觉，但一旦事情过了以后，那种直接感受死亡的恐惧就一下子占满了他的心灵。
　　咬着牙，楚若离极力的控制着自己的身体，试图让它不要再颤抖，却只是徒劳——这次的死亡，并不同于前世那种懵懂的接受死亡，而是在他清楚的认识到‘他会死’后，还面对的……
　　不论是被扭断喉管还是刺穿心脏，其实都没有多痛苦——至少没有像他前世发病时的那种痛苦。然而在自己喉管被扭断、心脏被刺穿的瞬间，那种无力感，却是任何一刻都比不上的。
　　——无法掌控自己生命的无力感。
　　而这种无力，几乎在瞬间将他湮没……

　　“若离？”一下一下的，青煈拍着楚若离背脊的手沉稳有力，让人……安心。
　　奇异的，楚若离心中的恐惧慢慢消褪，不可抑制的颤抖也渐渐平息。半晌，低垂着头的楚若离闷闷的、小小声的叫了一句：
　　“……青煈？”
　　“嗯。”简单的应了一声，青煈将拍着楚若离背脊的手改成慢慢的抚摸。
　　“……青煈？”没有动，楚若离再次叫着，小心翼翼的。
　　“我在。”顿了一下，青煈抚摸着楚若离长长的银发，动作很轻柔，就像是在安抚着受惊的小动物。
　　“青煈……”喃喃着，楚若离伸出手，环住了青煈的腰，将自己整个身子埋进去。
　　轻轻抚摸着怀中人的头顶，青煈什么也没说，只是耐心安慰着对方。

　　“青煈……”好半晌，等到楚若离从恐惧中清醒过来后，他终于意识到了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
　　“你……没有什么要问的吗？”从对方怀中小小的探出了脑袋，楚若离期期艾艾的问。
　　“有。”手上不停，青煈很平静的回答。然后，在感觉怀中的人身子一僵后，他暗叹一声，说，“不想说就算了。”
　　“青煈……”小声的叫着，楚若离的神色有些不安。
　　“我没有生气。”打断了楚若离的话，青煈的神色有些倦怠，“我没有生气……早些休息吧！”拍了拍楚若离的头，青煈打算抽身离开。
　　“青煈！”有些着急的叫了一声，楚若离神色不安的揪住青煈的衣服。

　　看着楚若离，青煈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我不走，我只是去拿桌上的安神汤。”指了指桌子上放着的碗，青煈安抚的拍了拍楚若离的手。
　　“嗯……”有些迟疑的松开手，楚若离的视线随着青煈从床边移动到桌子前，再随着青煈从桌子前移到床边。
　　直到对方把碗端给自己、再次坐在自己身边后，楚若离才松了一口气。
　　接过碗，他小口的啜着，眼神时不时的飘到坐在一边的青煈身上，连口中的汤是苦是甜都没有尝出来。

　　“小家伙，你打算连碗都一起啃吗？”突然，安静的呆在一旁的青煈伸手按住楚若离手上的碗，略带责备的问。
　　“……”听到青煈的话，楚若离一愣，随即发现碗里的汤已经喝完，而他……真的在……咔咔咔的啃碗……
　　脸蛋蓦然变得通红，楚若离尴尬的把碗沿自自己牙边挪走。接着，他看了看碗沿边上的几个小小牙印，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好利……”

　　“好了，休息吧。”接过碗，随意的放在一边，青煈拍了拍楚若离的背脊，让他躺下。
　　顺从的躺了下来，并让对方为自己拉上被子，楚若离的手，却始终抓着青煈的衣服，不愿让对方离开。
　　“我不走。”明白楚若离的意思，青煈轻声说——其实现在这种情况，就算让他走，他也不安心。
　　得到了保证，楚若离先是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脸，但接着，他又欲言又止的看着青煈：“青煈，你不想……知道吗？”
　　“想。”和刚才的回答一样，青煈看着躺在床上的幼龙，将叹息咽进心里，只是问，“我想不想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说。”微顿了一下，他抚摸着楚若离的银发，轻声说，“不管什么时候，都别委屈了自己，若离。”

　　怔怔的听着，楚若离几次张口，又闭起。最后，他低下头，带着几分黯然，说：
　　“我……想说。”
　　我……想说。真的很想……独自一人守着沉重痛苦的秘密，很累、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