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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最 终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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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结局,也是开始
时移势易。时间的长河静静流淌,来到了公元二零零七年。
春城何处不飞花。明媚的三月春光,行道旁高大的樱花树满树花朵都盛开了,大片大片的粉色的花瓣随风飘扬,树下露天咖啡座的客人们被这奇景所吸引,纷纷仰起脸,享受地沐浴在这花雨里。
一片花瓣,悠悠地在风中旋转、旋转,轻飘飘地飞舞,向着它命定的方向而去。几乎是轻轻叹息着,它终于安静地落了下来,轻轻伏在了一份今日的午报上。
那正在阅报的年轻男子,伸出两根纤长的手指轻轻将它拈了起来,没有伤春,亦没有惜春,他随意地把那片花瓣放到咖啡的旁边,目光仍然停留在今日的新闻报道上。
在那一版上有着醒目的大字:中国元代青花瓷‘鬼谷下山’今日在苏富比拍卖行拍出天价,神秘收藏家疑系海外华人。
底下,有着详细的报道和图片说明。
那张照片大概是从拍卖行的目录上翻拍而来,显得不甚清晰,但男子仿佛并不在乎,温柔地轻轻抚摸。
他仿佛已心驰神远,眼中那种温柔怜惜的神情,看在四周偷眼觑他的女性眼中,简直是必杀武器,教她们恨不得能即时化身为他手中那份报纸。
——请不要笑。自古以来,女子本就对出色的异性有着本能的倾慕。
是呀,这年轻的男子,是如此优雅而俊美,偏生又带着一种不易亲近的高贵冷漠,仿佛是东方的王子。别的男人留长发,十有八九都会显得邋遢,要不就是头发干如枯草,但他一头长发如流云、似墨染,整整齐齐,丝丝缕缕……唉,女子们不无惆怅地想道:不知要怎样出色的女子,才配站在这个男人身边呢?
在他左手边的一桌,围坐着几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看其形貌,大概是附近高中的学生,趁着这周末丽日相约一起出来玩。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胆子是最大的,刚才看着那男子的十数道眼光中数她们最为热烈。只是可惜他没有给任何女性机会,她们虽说敢于冲锋,但到底还是有些少女的矜持,眼看那男子对报纸的兴趣来得比她们大,只得怏怏地,转开话题。
少女的心性总是游移不定,起初还有些心不在焉,但慢慢地话题就多起来,从绯闻八卦扯到今春流行,又从今春流行扯到了校园闲话,最后她们讨论起明天的活动安排来。
“丽都百货最低打三折,那件衣服我看了好久……”
“我这个月的零用钱已经完了。”
“那不如去惠子家吧,她家那个恒温游戏池不错,最近我腰上有点小肉肉……”
几个少女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不太在乎让别人听到她们谈话的内容。听到有什么关系?她们有大把的青春肆意挥霍,旁人只有羡慕的份儿。
“小美你怎么不说话?!”终于,有一个少女发现其中一个同伴并没有热烈赞成她们明天的活动安排。“你不想去惠子家游泳啊?”
那叫小美的女生犹豫地笑一笑,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一个熟知内情的女生已经替她解释了,带着几分调侃的语气:“小美不能游泳,她对水有恐惧症!”
“什么?”几个女生愣了一下,接着就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团,“哪来这种事哦!”
“就是啊,只听过有人惧高,怎么会惧水哦?”
小美尴尬地笑。那个女生,权威地发表她知道的内部资料,“是真的啦!她啊,除非是那种小瓶装饮用水,象河啊、游泳池啊、蓄水池什么,她都不敢靠近的!”
女孩子们笑开了。“小美你还真是个怪人耶……”她们开心地笑起来,没有注意到旁边那男子已经渐渐地被她们这边的谈话吸引了注意力。
他看着那图片时眼中那一份温柔怜惜不知何时已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若有所思的神情。
“怕……水吗……?”
在小美回家的路上,要经过一个大型的施工工地。
这一段路,是她每天走得最为提心吊胆的一段路。
原因无他,只因那工地施工的缘故,为防有高物掉落,禁止行人行走那一边。
这本是出于安全的考虑,但对小美来说,她却宁愿从脚手架下穿过,也不敢去走那对大多数人来说相对安全的另一边。因为,那一边是河堤。
她准备悄悄从那下面穿过,但很倒霉地,远远已看见了那个凶恶的老头。
那老头是工地的安全监督员,上次被他逮到,他暴跳如雷:“你不识字吗?!这么大的‘禁止穿行’你看不懂?一点社会公德都没有,你们学校怎么教育你的?……”嗓门之大,附近半条街的人都转过头来看她,窘得她恨不得找个地洞一下子钻进去。
现在,一看到那半秃发亮的头顶她就一阵头皮发麻,尤其,那老头一双眼睛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
实在是没有那个勇气再去被他骂一次,只得硬着头皮,乖乖地走到了另一边。
她是不敢靠河堤太近的,连眼睛也不敢往那下面斜一点点,所以后来她一直都想不通——为什么她会掉下去?
她只记得当她快要通过那一段窄路时,突然刮起了一阵大风,地上的砂石灰尘都被卷了起来,迷了所有路人的眼。大家都用手遮挡着,眯起眼睛,就在这一片飞沙走石中,似乎……有一只手从后面推了她一把……
她不太能肯定是不是真的有人推她。若说是存心谋害,她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学生,无论校内校外都从不与人结仇,怎么会成为目标?而若说是路人间无意的碰撞,但她身后数米之内又明明没有第二个人。
她自己也糊涂了,而最最让她迷糊的,是她扑嗵一声掉入水中时,分明听到了一个声音在细细地失望叹息,“不是她……”
“紫!”
随着公寓门锁的扭开,室内一道艳红的身影闪电般投入到东方紫怀中。
那是一个十分艳丽的女郎,亮眼如火焰,她搂着他的脖子,先狠狠在他脸上亲几下:“我好想你。你呢?你有没有想我?”
东方紫一只手便可以搂住那女郎的细腰,此刻他不太用力地搂着她,淡淡地一笑:“有啊。”
这样的回答令得那女郎十分开心,又重重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然后,才带着几分邀功的神气把他往室内拉,“来,快来看我给你带的礼物!”
不需要她详细解说,他已看到了。
紫红色的锦缎上,静静立着一个一尺来高的圆罐。短颈、圆腹,室内光线幽暗,那些青花图案看上去美不可言,散发出一种淡淡的莹润柔和光芒。
东方紫着了迷似的伸手轻轻触摸,温润细腻的触感自指尖传来……他一遍一遍轻柔地、眷恋地,抚摸着,那手势,仿佛在他手下的已不再是一件瓷器,而是久违的情人肌肤。
那女郎屏息静气目不转睛地看了他一会,有一点失望:“你好似没什么惊喜。”
东方紫微微一笑,“我早知它会属于我。”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赞许地拍一拍她的头,“不过……很好,我很喜欢。”
女郎一怔,随即便被这格外的恩宠激得几乎全身都发起抖来了。她激动地一纵身,扑入他怀中,两条蔓妙的手臂紧紧地抱住他的腰。“紫,我爱你、我爱你!”她仰起脸,诉说心中爱意,“你知道,我愿为你做任何事。”
这么激烈的感情,固然能让被告白的对象有一种征服的满足,但同时,亦有一种被缠住的负累感。象一把熊熊燃烧的火,可以带来热力和光明,但是一旦强烈过了头,也会有烧毁一切的危险。
到底跟着东方紫也有四百多年了,女郎注意到了他眉峰微微一皱。低呼了一声,她忙忙地解释。“我知道我知道,你心里只有一个人,你在找他!我不会拖累你,也不会坏你的事的!”
听了这几句话,东方紫容色稍霁。有一点不忍心,他安抚地拍一拍她的背。
女郎为这一点抚慰感动了,有点不舍地松开他的腰,带一点讨好和试探的神情小心翼翼地问:“那么,还是没有……消息吗?”
传说中的魔王东方紫,是性情暴烈阴狠跋扈的,她不知道是传说有误,还是因为经历过什么而使得他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她只知道他自己曾经硬生生地封印过一段记忆。那段记忆是关于什么的呢?她不知道,而他,也不知道。
他只记得有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植在他内心最深处。是心上人吧,所以才这样矢志不忘。他花了大力气去追寻那个人影,有时候,一件小小的古物,会令他产生无比熟悉的感觉,仿佛和那个人曾经共同拥有过。就象这件青花瓷,他在画报上看到它,立刻就被吸引住……
“我会找到他的。”东方紫抬头看着窗外,午间明媚的阳光此刻已经消失,天色昏黄,开始下起雨来。他走到窗前,低头看街面上在雨中奔跑的人群,脸上现出一丝志在必得的微笑,“我知道他在人间,陆判曾经跟我说过,那个人是水命,我们有个共同的媒介就是水。……我想在这世上,哪怕是生活在撒哈拉沙漠里的人,也不可能完全和水断绝联系吧。”
“那怎么还是找不到他呢?”
“应该是差一个契机。……他大抵已转生了很多次,那一世的记忆片断恐怕已如浮光片影,但我坚信他一定会在某个时间恢复一点印象……”
不待他说完,女郎从身后抱住了他,把脸贴在他背上。“那,那个契机,几时会发生呢?”
“不知道。”东方紫张开手,轻轻按在落地玻璃上。“或许明天,或许明年,也或许三年两载……”
女郎低低而满足地笑起来,“那在它出现以前,你不能赶我走……”她身体忽然软起来,柔若无骨,蛇一般地纠缠着,滑动到他胸前。她开始魅惑地用牙齿轻轻咬开他黑色丝质衬衫的钮扣,带着一种求欢的妖媚,“紫……”
在西方文学故事中,有一个瘸腿的魔鬼,他带着男主角飞遍全世界,揭开屋顶,让他观看屋子里芸芸众生间发生的种种故事。
在东方紫和那蛇女郎颠鸾倒凤的同时,遥远的千里之外,同样的大都市一角,一幢高级住宅区的小楼,倘若也揭开它的屋顶,那可以看到在一张大大的床上,一个年轻的男孩正惊叫着醒过来。
做了恶梦。
他满头满脸的汗,胸膛剧烈起伏。
太逼真了,简直象是身临其境。
半晌,那种心悸的感觉才慢慢平复下来,他定一定神,横手去擦额上豆大的汗珠。怪不得人说饱肚睡觉,特别易做恶梦。都是中午吃得太多了。
呯地一声,有人不客气地一把推开房门,一个五官俏丽的少女探头进来泼辣地冲他瞪眼睛:“李展航,楼下都听得到你怪叫,你连睡觉都这么不安生?”
展航看她一眼,冲她呲一下牙。“那你呢?你和同学煲电话粥一扯扯四五个小时,电话都快要融化又怎么说?”
少女喝一声,一下子从门口钻了进来:“掂起我的过错来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姐姐?噫?”状似火爆地挽高袖子。
展航一骨碌从床上爬起,立刻也摆出一个备战接招的姿势,起劲儿地道:“WHO怕WHO?来呀,来。”
“造反了你。”姐弟俩立刻扭成一团。
两人从小打到大,对方有什么损招是再清楚不过了,正僵持不下闹得不可开交处,门口忽然慢悠悠传来一下一下清脆的掌声。
两人的身体动作,顿时就一下子急冻住,只剩两双眼睛你望我、我望你,都是一副见鬼了的神情。
回头望去,只见门口不知何时已站了个高大的男子,正似笑非笑地靠在门框上看着他们。
“……大哥。”两人吞了口口水,态度立刻就老实了许多,各自放手,互相整理衣服以示姐弟情深,异口同声地解释,“我们闹着玩儿的。”
展翅啊一声,原来如此。点一点头。
展翘见势不对,眼珠子一转,“我……突然想起我有一个重要的电话。”立刻借机就想开溜。
“展翘。”老大悠悠地开口,似定身咒,刚才还似一只泼辣小兽般的少女只得无奈地站定,“是,大哥。”她低声下气地问:“有什么指教?”
“我出差前跟你说过什么?”
展翘蚊子般哼哼:“爱护弟弟,不许欺负他。”
展航无声地奸笑。
“展航你呢?”
“啊?”少年搔一搔头,声音顿时也变得如蚊子般细小起来,“尊重姐姐,要听她的话……”
展翘胜利地一扬眉。
可是你哪点象姐姐?!
人家的弟弟也没有你这么不可爱!
两人以眼神打机锋,看在展翅眼中,好气又好笑。“说吧,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静了静,展航忽然想起来,立刻委屈地拉住大哥的手臂。“大哥,我做了个恶梦。你看,都吓出汗来了。”
这句话倒是成功转移了展翅的注意力,伸手一摸,果然在他额上摸到一手的汗。他看着展航,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和疼惜,“什么恶梦出了这么多汗?”也不管身上穿着什么名牌,说着就横起袖子替他擦脸。
展翘冲他做一个鬼脸。男生还撒娇,你羞不羞?
展航白她一眼。不理她。
“嗯嗯,我梦见了好大一片树林,就象看电影似的,深夜,那树林又大又阴森……”他以一种讲鬼故事的语气绘声绘色地讲述起来,“阴风阵阵……落叶被风吹起……镜头慢慢推近……突然!哎唷!”头上突然就重重挨了一记。展翘叉着腰骂道:“死李展航,就叫你不要看《午夜凶铃》那种鬼片!”
展航捂着头叫道:“我都还没讲完!那林子中间不是一口井!是一个水池!”
“有区别吗?爬出来一只女鬼是不是?”展翘越说越气,“吓我?我,我叫你吓我!”伸足过来踢他。
“大哥大哥!”展航立刻机灵地寻求保护,展翅几乎是想都没有多想,伸手就把他护到身后,带着一点息事宁人的语气道:“好了好了,你是姐姐,你要让着他。”
“哼!”展翘悻悻地哼一声。
展翅回头拍一下展航的脑袋,“小鬼,你也是!”
这姐弟俩成天就是你吵我我吵你,大概也是他们友爱的一种方式吧。想到此处,展翅又大力揉一下他的头,“头发都汗湿了,快去洗个澡,我带你们出去吃饭去。”
“上次那个牛排吗?好啊!”展航立刻欢叫了一声,一溜烟儿地闪进了浴室。
“就知道吃,猪!”展翘颇有点恨恨,说着,又回头看展翅一眼,不无埋怨地道:“大哥,你也太宠他了。”
展翅看着妹妹微微一笑。“哦,难道宠他的就只有我?”
展翘平时表现得好象是很爱和弟弟过不去,一副坏心的灰姑娘姐姐模样,但若真的有人欺到展航头上来,她却又比谁都要蹦得高。
因被大哥看穿,展翘脸孔微微红一下,“……我去换件衣服。”临出门前回头看看浴室,居然还没听到水响,不知在磨蹭什么。她磨磨牙:“李展航!你要是五分钟之内不出来,我就拿着V8冲进去拍你写真了!”
话音一落就听到里面呯一声,象是什么重物跌倒。展翘自知又闯了祸,吐了下舌头连忙溜了出去。
展翅好气又好笑,又担心里面的展航,几步走到浴室门前拍了两下门道:“展航,展航你没事吧?”一边问一边扭动门把,想要进去看看里面情况。
“没,没事!”展航的声音相当慌张,从里面抵住门,“我没事啦,大哥!你别进来!”
展翅有点狐疑,开门的力道倒更大了一点,“怎么了?你是不是摔到地上了?展航,你开门让我进去看看。”
“没有没有,我只是跌了一跤。大哥你别进来啊,”里头展航的声音又急又紧张,“我,我,我脱了衣服的!”
“哦——”一时间,门内门外的人都显得有些尴尬起来。
不知怎的,一想到门后面弟弟的裸体,跟自己只有这样薄薄的一扇玻璃的距离,李展翅猛然觉得鼻间一热,两股粘乎乎的液体就这么直冲了下来。
他一把就捂住鼻子,非常地心虚。这种反应代表着什么含义,他作为男人,当然是再清楚也没有的了。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自己的弟弟抱有了这种特殊的感情。别人都以为他是个好大哥,疼爱弟妹,但天知道他把自己的弟弟作为每晚春梦的对象。也不是没有想过去看心理医生,但实在有些说不出口,好歹他也算是有地位的人啊……
他作贼心虚地看一看四周,没有人,当然没有人。这令得他稍微镇定了一些,但声调还是有些微微地不自然起来,“那个,展,展航,你洗完了就快点下来啊……我们在楼下等你。”说完,赶快疾步出去。
展航趴在门板上,听到脚步声远去了,如释重负般松一口气。
好险。
虽然他不是女孩子,但好歹也是个十七岁的大男生了,如果真的被大哥看到自己没穿衣服的样子,还是会觉得有些不知如何自处的。
侧一侧头,他下意识地看向镜子里自己的身体。
十七岁的身体介于男人和男孩之间,少年的柔弱,偏偏又带着一点勤加锻炼的结实。不过,和他想要的身材还差很大一步。
他知道自己长得好,女生看到他,反应仿佛都是一样的:瞪大眼,屏息数秒,然后眉开眼笑地招呼他……
有些肤浅。
男人长得好算什么?重要的还是要象大哥那样有真才实干,站出去,如参天大树一般,可以广洒浓荫庇佑妇孺,那才好算是真男人。
长吁短叹了一回,隐隐约约间,忽然想起了某个恶女临走前丢下的威胁语言……
“啊!”他惨叫一声,五分钟啊!李展翘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他急慌慌地跳起来,什么也来不及想,伸手旋开了龙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