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阿吉

1、起始

　　天又开始下雨了，雨水细而密的往下飘，纷纷扬扬地仿佛笼罩着整个世界。天气湿冷湿冷的，让人感到极不舒服。但她还是按着老习惯去外面消磨时间，不去任何的娱乐场所只是在那条很熟悉而又陌生的烦乱小街上来回地走走。她很熟悉这条街，因为近半年来，几乎每星期的这个时间她都会在这条街上走；但同时她对这条街也很陌生，因为她从不会走进这条街上的任何一家商店，所以直至今天即使她在这附近住了二十年，她仍然说不出在那些店里曾经卖过些什么而今又在作什么生意。她不知道这样活着是不是算作漠然。
　　
　　以前她绝不愿意在这条小街上走，因为她觉得它太脏太乱。现在她开始需要它，她要在这条街上走，为的是消磨多余的时间，同时也为了看清这些和她住得很近的人，因为只有看清了他们才可以让她确切的认识自己，她只是他们中的一个，平凡而不起眼。
　　
　　有时她会在街头很平静的站着装作是要等人的样子，而真正的用意是为了找个人来看，看他的动作，看他的表情从而想到了自己。其实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在路人的眼里，他和她并没有什么区别。她开始慢慢地了解了自己。
　　
　　她打了一把红色的伞就走出了，雨水打在伞面上竟会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她从未想到过这个季节的雨水会有这种力量，这个季节的一切应该是颓废的，她一直就是这么想的。她觉得她是属于这个季节，平淡而默然，可是她却偏偏不喜欢。她仍然在这条路上走，没有目的地机械化地向前迈着步子。由于下雨的缘故，街边已无往日密密排列的摊贩，失去了平日的喧闹，这条街好象安静了许多。人行道上的积水倒映出街边霓虹灯的闪烁与迷离，她在此刻才忽然感觉到——其实看不清的东西才是最美的。她停住了脚步不敢再往前走，前面的一段是没有灯的路，就像是个无底的深洞，诡异得无法揣测。她是个谨慎而保守的女人，所以她不会一个人独自地去走一条从未涉及的路。于是她向后转，按照来时的路再走回去。等到她回到起点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改变除了时间向前进了一个小时。也许她是个极度奢侈的人，喜欢挥霍的是世间最珍贵的时间。
　　
　　终于等到与他见面的时候——九点。很准时，他的头像开始闪烁晃动
　　
　　“你喜欢什么娱乐？”屏幕上一个一个出现他打得字。
　　
　　娱乐？她笑了。
　　
　　她不懂什么娱乐，不懂如何取悦自己，更不懂如何打发时间，她只知道坐在电视机前，手持着遥控器一个一个频道地来回调换。因为她无法明确自己究竟想看什么。于是她终于感悟到——当整个空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会变得茫然而不知所措。也许她真的永远也做不了主角，只能依附别人而生活。
　　
　　后来她觉得还是在马路上闲逛比较适合她。外面的世界好大好大的，她只不过是其中一件小小的附属品而已。那时她也就会忘记自己的存在，能够忘记自己是种幸福。
　　
　　于是无聊时在马路上走就成了她的娱乐。
　　
　　他和她是在网上按照传统的模式化方式邂逅的。那时他只是她众多网友中的一个很不气眼的角色，她甚至有时还很烦他。而今在半年之后，她的网友也只有他一个了。她知道是为什么因为她的脾气古怪，她无法做到温柔，而那些上网聊天的男人终究希望在网上遇到的是美丽而温柔的女子。而他就不同了，也许他是个好人吧。至少在网上也只有他可以忍受她的无理取闹，可以忍受她的恶言相向。但也许在实际生活中，他受够了女人的柔情似水。于是乎在网络这个与现实有很大差距的世界里，他需要另一种感觉，这样才可以得到平衡吧。随他好了，她可不愿去探究他，人都是很复杂的，不是想了解就可以了解的。
　　
　　“你怎么样，还好吧。”他又开始发问了。
　　“不知道，就这样吧。人生总是很无奈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敲击着键盘。
　　“你现在想干什么？有什么理想吗？”
　　“理想？！我觉得那是件很无奈的东西。”她觉得每当她说到‘理想’时候，她的表情总是那样的复杂。
　　
　　那时的她总觉得人该为了理想而活着，就为了可笑的理想，而放弃了在大学校园里拼搏了四年好不容易忍辱偷生熬出头来的计算机专业。幼稚的她曾以为可以和那些可怕的程序语言说再见，曾以为可以在计算机荧屏上显示得不再是那些冰冷不近人情的计算机语言而是优美充满感情的辞藻，她觉得她写出来的东西该给人看而不是计算机。于是她便不顾所有人的劝说与反对，成了现在所谓的作家。可如今，她却感觉自己失去了往日的灵气与才情，剩下的只有些可悲的脆弱与敏感。在曾经向往的世界里挣扎沉浮，浑噩徘徊得度过漫长而又干枯灰色的日子，也许真只有想象中的世界才是美丽的，一旦成了现实，那些美丽的颜色则真会慢慢退去剥落，赤裸裸地只剩下最真实的残酷。她有想过回头回去再写那些只有计算机才读得懂的语言，可是她觉得自己再也没有精力去投身于另一个事业从头开始。她已落寞了，也近乎于颓废。
　　
　　“不！你不是没有精力，你是没有勇气了。”屏幕上又出现他打得字。
　　
　　也许他说得是对的。她是真的没有勇气，没有勇气承认她追求理想的过程其实是一大败笔。
　　
　　“也许你极不愿意回头，但你无可奈何，作为一个人，你必须要学生存。为了生存人们总是在干些违背意愿的事情。这是种模式，没有任何人可以逾越的。是大人了你应该懂了。”
　　
　　她当然懂，只不过一直不敢正视而已 。女人也许就是这样的，总是在扮演着一些自欺欺人的角色。人是活在矛盾与争斗之中的。热切的渴望与冰冷的意志永远在争斗，残酷的现实和美丽的幻想也在做无休止的相抗。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总觉得有股难以言语的情绪正要溢出来，那不是只是个‘苦’字可以形容的，是那种要哭却半天挤不出一滴眼泪的感觉。这也许表示她开始复杂起来，但她真的不愿变得复杂。因为复杂的东西也许性能很好的，可是一旦损坏并不是轻而易举可以修复的好的。
　　
　　“换个话题吧。你有男朋友吗？谈谈他吧。”他又问。
　　
　　男朋友？想不到在这个时刻会有人提起他。
　　
　　他是个广告企划人，是一份许多人都很羡慕的白领工作，又体面又有很高的薪水。可是谁也不知道就是那份工作往往让她好几天都不见他的人影，就像是在人间蒸发一样。他的整个身心几乎是完完全全地投入他的工作之中。他不会知道她为什么会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在一条凌乱的小街上漫无目的地徘徊不回；他也不会知道她为什么会拿着遥控器来回调台却不知道想看些什么。他只知道什么样的创意会使老板客户满意。他也不会给她点安慰提示教她如何在理想与现实中选择一个更适合她的。他只会给他的下属提示,教他们如何做出完美的企画让老板满意。在现实的生活中他从不会像人们想象中的广告人那样给她些意想不到的惊喜。他是吝啬的，他只会把惊喜完全奉献给他的事业。
　　
　　她不知道现在他和她究竟算是什么关系。以前谈到他，她还会觉得很难过，有股有苦说不出的滋味涌上心头。可是到了今天，每次说到他，她也只会耸耸肩很无所谓的样子，似乎就是个陌路人。
　　
　　“他叫阿枫，是个广告策划人。我和他没有什么好说的，还是说说你吧。”
　　“我？我什么？”
　　“你的女朋友啊！”
　　“我的女朋友？我也不知道她算不算是。她是我的秘书，我的工作很忙，我们几乎一天到晚在一起，她对我的照顾可以说是无微不至的。同事们都说我有福，不过我觉得我对她的感情不是爱情，不论是高兴还是伤感，我都不会对她说。”
　　“没有你爱的人，有个爱你的人也不错的。”
　　“也许吧。”此刻不知道他的表情是什么样的。无奈？伤感？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