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卿心》迟栖烟小号

9、梦沉心祸

　　帝辛在一室幽静里睁开了眼睛。
　　静，极致的静，他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沉了眉，他缓缓步出寝殿，微微眯起了眼睛。
　　雪？
　　可这不过流火七月。
　　满目银雪，仔细看了才知是亮得疯狂的月光，铺了漫天素白。
　　像是为谁缟素。
　　来不及想自己为何会想起如此不详的比喻，帝辛双眼突然发直。
　　几步之遥，偌大梨树张开雪羽华盖，披树下之人一身梨花。
　　多么多么像……
　　那个多年前的春日，春风一刹，十里桃花，却只有他，是最美的风景。
　　他下意识走了几步，差点因为看不清路跌了一跤。
　　双眸之中，早已有泪。
　　可是，明明近了，帝辛却冷冷收住了步子。
　　的确是魂牵梦萦的身影，素白衣裳，如墨长发，玉人一般清冷冷样子，可是笑起来，又会是十里春风催融万里春冰。
　　但，那是梦。
　　梦里他执了他手，岁月静好，梦外，他与他天涯两分，天下两隔。
　　唇畔的笑，慢慢冷下来，凝了冰般。
　　无需多想，心头早锁定了一个名字。
　　只有一个人会那么像。
　　有怒气渐渐喷薄而出……他予她无双恩宠、倾世荣华……却从未允过她如此放肆。
　　一个影子罢了……当真以为，她替得了？
　　指节攥紧又松开，帝辛加深了那笑纹。
　　他必会，叫她后悔。
　　广袖冷冷一拂，他毫不客气扼住了女子的颈子……他可以容忍她一切，却唯独不允，她涉足心头这一片禁地。
　　这本就一场游戏，各自糊涂便好了。她若强逼着他清醒，便也要承受这后果。
　　犯了规，便要出局。
　　手指才搭上女子脖颈，他的手猛然一颤……怎么会如此冷？
　　冷得，好像当年那玉人般男子凝冰结霜的眼神……一寸一寸，冻结骨血，锁困情深。
　　逼着人清醒的冷。
　　他竟无法再加深一分力气。
　　明明知道无望，却忍不住心头灼灼的一点希冀，忍不住，拼了命去追寻……哪怕，那希望也不过幻梦一场。
　　“是……谁？”一字一字吐出，竟艰涩无比。
　　久久，才有一声叹息，幽幽地，轻飘飘散开。
　　“子辛。”
　　说不清是什么心情，只觉得，仿佛随着这个名字的吐出，他所有有效的思考都被剥夺，无论喜怒哀乐，亦或爱恨忧怨，都浸了水般渐次褪色，一片空茫里，他双眸渐渐晕起水色。
　　似乎已等待了千年，等到身心俱疲，等到万念成灰，终于看到，那执着千年的劫。
　　多么多么幸运。
　　他拼命才能抑制住双手颤抖，十指轻轻落在那冰冷的侧脸，一寸一寸牵引着那转身的弧度，缓缓露出那张容颜……梦着醒着，幻想过千万遍的容颜，写入骨血的冷。
　　终于忍不住快慰地叹息，即使，泪已入喉。
　　“伯……邑……考……”
　　梦境终于与现实重叠，或者连这现实也只似梦境……都无所谓了，帝辛只知道，他终于回来了，完满地回来，填补自己心头空缺了几十年的凛冽伤痕。
　　多么幸运。
　　忘记了所有有效的思考，帝辛死死抱住了他，似乎想把他就此融入骨血，你从此再别想离开我，即使死亡，也无法把你我分离。
　　“是梦吗？”
　　似乎疑问，帝辛却长长一叹。
　　“梦，也好……至少，在梦里，我终于得见你。”
　　连梦境也是一个劫难，你愿意随我沉沦吗？
　　那白衣的影子，只是轻轻叹气，神色分明哀伤，又似挣扎着莫大的痛苦，最终，却决绝地迎上了他的怀抱，迎上这抵死的缠绵，施施然走入这一场劫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