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卿心》迟栖烟小号

17、情深不寿

　　醒来时候，便觉出了不对。
　　自己不是应该在正殿准备接见伯邑考的吗？
　　为什么又会在自己寝宫？
　　而且，自醒来开始他便心头发紧，仿佛有什么最重要的东西要永远离开他了。
　　“来人……来人！”
　　唤了几声却都无人，他忍不住起了疑心，寝殿侍奉的均为老宫人，平素最是守规矩，今天怎么胆子这么大？连他传唤也敢不来？
　　拧了眉，他恨恨便要下床，才一动，便直接摔在了地上。
　　可是，不觉得痛。
　　不祥预感愈盛，帝辛发狠地拧着自己的腿，果然，别说走了，两条腿仿佛石塑木雕一样沉得动弹不得，他还能感觉得到，有一线细细凉意顺着腿一路蔓延开来，彻骨的冰冷到了哪哪便是冰雕般沉重，仿佛，有什么奇异生物一夕间夺走他所有移动的能力。
　　帝辛惊怒非常，刚想喊，喉中却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个女子，正背对着他对镜梳妆。
　　玉指纤纤执着雪白玉梳款款划过如墨长发，红衣广袖，楚腰纤纤，风姿肌容，尽态极妍，每一个动作都是漫不经心却入骨入髓的妖娆。
　　帝辛突然双眼发直。
　　“伯……邑考……”
　　可是……不对……
　　虽是同样的衣饰，伯邑考也是极为清灵的，宛如九天仙子误落人间，绝不像这个女子，美则美矣，却妖娆入骨。
　　“你是谁？”
　　“陛下，怎么起来了？”
　　女子停止了动作，款款转回身子，绝美的眉目勾连着微妙的狡黠弧度，仿佛真正的花魅狐鬼，诱着人心甘情愿陷入罗网。
　　“妲己？”帝辛略微一怔，很快恢复了冷定，“你怎么会在这里/”
　　妲己掩唇一笑：“陛下这话问的，这可是臣妾寝宫啊。”
　　果然，方才不曾注意，这宫室华美非凡，却处处透着脂粉气，果然女子寝殿。
　　努力掩住心头淡淡尴尬，他沉下神色：“他呢？”
　　“他？”妲己疑惑般反问一句，才恍然大悟，“伯邑考啊……陛下，你不知道，却要来问我吗？”
　　看着她那冶艳笑意，方才的冷意再度浮起，不祥之感越来越盛。
　　“他怎么了？”
　　“陛下真是，”似真似假地抱怨了一句，妲己妩媚双眼中浮起艳丽雾气，却意外捧出了碗汤来，“陛下昏迷多天，身子虚弱，臣妾吩咐人为陛下做了肉汤，陛下，不尝尝吗？”
　　翡翠碗托着一泓血红，细碎肉糜清晰可见，帝辛突然觉得心口抽痛，无论如何也接不过碗来，只有别过头去不看那碗东西，“他在那里，不是入宫了吗，怎么还不见人？”妲己以玉勺搅了搅汤汁，笑容似乎带了些许惆怅，“陛下不喝吗，真是可惜了。”
　　她那遗憾语气分明哪里不对，可帝辛顾不上理了，他深吸了口气，转向妲己：“叫他来。马上来见朕！”
　　妲己恍若不闻，顾自搅动汤汁，玉勺在碗壁敲出清脆声音，浓郁的香气无孔不入地立刻散开来，转瞬充溢了寝殿。
　　帝辛却只觉头晕目眩，刚想厌恶地叫她把那碗东西拿走，妲己便抬起了头，语气轻快，“伯邑考来不了了……他死了啊。”
　　一刹眩晕，他几乎拼了命才能稳住手不颤抖地掐住她颈子逼问：“你做了什么？”
　　性命受制于他手，妲己却事不关己的漠然，唇畔笑意盈盈，“可不是我，是陛下自己啊。陛下恼怒他意图轻薄臣妾，当即就把他斩了，尸体，剁成了肉酱……”
　　帝辛脑海瞬间一片空白，手指颤抖得什么也握不住，连勉强挤出的一句话也破碎不成语：“不……可能……”妲己顺利脱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声音依旧柔媚却已失去温度：“怎么不可能？”
　　帝辛突然发了狂一般扑过去掐她，才冲出一步，便狠狠摔倒在地，那冷意已游走到了胸口，他大半个身子僵冷动弹不得，可他仍旧撑着血红的眼睛恶恨恨地问：“是不是你？”
　　妲己只是笑，腻玉般指尖冰冷划过帝辛侧脸，一字一句笑语嫣然：“当然是我了。我化成你的样子去见他，看见你，他多么开心……你不知道呢，他越是开心我便越是不开心，所以，我杀了他，亲手把他剁成了肉酱，还吩咐御厨将这些肉酱做成饼送给了他父王，他父王也就真吃下去了呢。”
　　她笑得艳丽而无辜，雾蒙蒙的眼睛却冰冷一片。
　　“我想，你和他情深意重，于是也替你好心留了一份，怕你觉得干，特意嘱人做了一碗汤……”
　　那一碗，那一碗，就是……
　　他终于维持不住任何理智，野兽般咆哮：“我杀了你！”
　　妲己伸手抚着他的侧脸，银铃般地笑：“还记得那个被你挖了心的皇叔吗？到底是七窍玲珑心，也是有真本事的。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倒谢谢伯邑考替我担了这名号了。”
　　“你！”
　　“我是眉山九尾狐族，按你们人类说法，也的确是妖了。”妲己轻轻扶正他无力软倒的身子，唇畔笑意加深。
　　他还想说什么，却惊愕发现，自己已经完全动不了了，就连眨一下眼睛也做不到。
　　好像被生生变成了什么石像。
　　妲己眼波流转，吃吃一笑：“九尾狐的咒哪那么好解？倒是你，到底是天子，有龙气相护，坚持了四五天才算完成。”
　　为什么？为什么/
　　明明一直帮我们，为何又要害我们？
　　他已经说不出了，可妲己却当真听到了一般弯了眼睛：“你爱他，到底也爱不了多久，索性帮了你，你会谢我，而我只要等到你不再爱他就够了，你便是我的了。”
　　“可我到底不料，你这么爱他。也罢，只要他不存在不就好了，你会爱我的。”
　　说着，那绝美狐妖语气竟有了淡淡怅然：“我给过你们机会了。”
　　慢慢将头靠在男子胸膛，妲己轻轻闭上了眼睛。
　　“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傀儡，永永远远只属于我一人。”